次日清晨，食堂暂停营业。我站在窗前，看着街上行人匆匆，心中思绪万千。
"那小子挺有胆量。"饕餮靠在厨房门框上，嚼着一块生牛肉，金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知道你是妖怪还敢表白，不是勇士就是傻子。"
"他只是不明白妖怪与人类之间的鸿沟。"我头也不回地说。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饕餮吞下最后一块肉，"拒绝他？接受他？"他眯起眼睛，"还是把他变成你的宠物？"
我转身瞪他一眼："荒谬。守护两界平衡是我的使命，儿女情长只会徒增烦扰。"
饕餮耸耸肩："青帝当年怎么说的来着？'天地虽大，不及情字半分'。堂堂昆仑之主都拜倒在情字下，你一个小小的青鸾，怕是难逃此劫。"
"够了。"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专心准备今晚的行动。"
"遵命，大人。"饕餮夸张地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厨房。
我叹息一声，取出宝镜在掌心把玩。镜面上青光流转，隐约倒映出一张不是我的脸——那是青帝的容颜，如今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师父，"我轻声自语，"若您在此，会如何抉择？"
镜中只有沉默。三百年了，青帝音容杳然，只有这面宝镜还连接着我与昆仑的过往。
正沉思间，门铃响起。我警觉地收起宝镜，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李大壮，一身便装，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你没睡？"我皱眉。
"睡不着。"他苦笑，"发现身边的食堂老板是个上古神鸟，换你也睡不着。"
我让他进来，关上门："如果你因此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他摇头："不是害怕，是...好奇。"他将纸袋递给我，"早餐。不知道你这样的存在需不需要进食，但带着总没错。"
纸袋里是两个冒着热气的豆浆和几块油条。这平凡的人间食物，竟让我心头一暖。
"谢谢，我确实需要进食。"虽不如人类那般频繁，但食物确是维持我人形的必需。
我们坐下来，李大壮小心翼翼地观察我吃早餐的样子，像是在研究某种珍稀动物。
"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
"没什么，只是...确认你吃东西的方式和普通人一样。"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以为你会像蛇一样整个吞下去，或者...我不知道，吸收食物的精华？"
饕餮在墙角发出一声嗤笑，李大壮明显听不见。
"我不是蛇。"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青鸾近似于凤凰，只是力量和地位不同。"
"那你真的活了三百多年？"他好奇地问。
"确切地说，是三百二十七年。"我抿了一口豆浆，"在妖界算很年轻。饕餮已有五千余岁，青帝的年岁更是无法计数。"
李大壮吹了声口哨："那你见证了多少历史啊？清朝、民国、现代..."
"不少。"我没有细说，人类的朝代更迭在我眼中不过是云卷云舒，"但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这座城市，守护地脉节点。"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守护人类才来的？"
我略微犹豫："最初是奉命行事。青帝要我守护两界平衡，防止妖界生物肆意侵扰人间。"
"最初？那现在呢？"
我望向窗外："现在...我已习惯了人间。这里的生活虽短暂，却比昆仑山有温度。"
李大壮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有种我看不透的情感："昨晚的事，我想过了。"
我心头一紧："什么事？"
"我对你说的话。"他直视我的眼睛，"我不收回。无论你是人是妖，是活了三十年还是三百年，我的感受不会改变。"
我几乎要被他的执着所打动："李大壮，你不明白——"
"我明白，"他打断我，"我的寿命在你眼中短如蜉蝣。但这不正说明了每一刻都更加珍贵吗？"
我默然。这个凡人，竟用最简单的话语道出了生命的真谛。
"今晚的行动，"我转移话题，"你确定要参与？"
他挺直腰背："当然。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你的朋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朋友。"我轻声重复这个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异样的能量波动。我猛地站起，宝镜入手。
"怎么了？"李大壮警觉地问。
"有妖气接近。"我低声道。
门被轻轻叩响，三下，停顿，再两下。是巫山神女约定的暗号。
我打开门，陈雨站在外面，神色凝重："出事了。句芒提前行动了。"
"什么？"我惊讶地让她进来，"木灵石不是要月圆之夜才能激活吗？"
"他找到了另一种方法。"陈雨快步入内，看到李大壮只是微微点头，"他在城南大厦下设立了祭坛，用活人献祭来加速灵石能量的聚集。"
"活人献祭？"李大壮脸色煞白，"具体是谁？"
陈雨摇头："不确定，但很可能是他手下的员工，或者..."她看向我，"美食城的居民。"
我想起刘婶和她儿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木气，心头一紧："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等等，"饕餮从阴影中现身，金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会不会是陷阱？巫山神女，你与句芒本是故交，如今为何急于与他为敌？"
陈雨冷冷地看着他："饕餮，你一如既往地多疑。我有自己的理由，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句芒若成功打开通道，后果不堪设想。"
我沉思片刻："无论真假，我们都必须查清。"转向李大壮，"你先回警局，想办法疏散城南大厦周围的居民，就说有煤气泄漏。"
"我不能丢下你。"李大壮坚决地说。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我语气严厉，"人类卷入妖界争端只会徒增伤亡。服从命令，警官。"
李大壮看着我，终于点头："好吧，但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活了三百多年，区区句芒还奈何不了我。"我故作轻松地说。
送走李大壮后，我、饕餮和陈雨立刻向城南大厦出发。一路上，陈雨简要介绍了情况："句芒在大厦最底层设置了祭坛，木灵石就放在中央。他已经开始第一轮献祭，能量正在积聚。"
"为什么要现在行动？"我疑惑，"他应该知道强行激活木灵石的风险。"
"也许他等不及了，"陈雨说，"或者...他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决定提前下手。"
我思索着她的话，心中警铃大作。如果句芒真的提前察觉，那这很可能就是个陷阱。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别无选择。
城南大厦高耸入云，全玻璃幕墙设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办公楼，但我们都能感受到那隐藏其中的强大妖气。
"正门有禁制，"陈雨低声道，"必须从侧门进入。"
我们绕到大厦侧面，找到一扇不起眼的员工通道。陈雨取出一张符纸贴在门上，低声念咒，门锁应声而开。
"我以为你力量尽失了？"饕餮挑眉。
"只是衰弱，不是全无。"她没有多解释，带着我们进入大厦。
内部空无一人，所有灯光都黯淡下来，只有紧急出口的标志闪烁着绿光。整栋大厦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像是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所笼罩。
"这里的员工呢？"我警惕地环顾四周。
"都被遣散了，"陈雨解释，"表面上说是放假，实际上..."
"成了祭品。"饕餮接话，金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闻到了血腥味，很淡，但确实存在。"
我们快步走向电梯，却发现所有电梯都停止运行。
"走楼梯。"我果断决定，"地下几层？"
"B5，最深处。"陈雨答道。
一路下行，气温明显降低，木系妖气越来越浓。到B3时，楼梯间的墙壁上已经长出细密的藤蔓，像蛛网一般覆盖着每一个角落。
"小心，"我警告道，"这些藤蔓有感知能力。"
饕餮变回原形，化作一团流动的黑影贴在我脚下："还是让我先去探路吧，这些小草奈何不了我。"
他的影子迅速向前延伸，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向楼下。片刻后，他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情况不妙，B5整层都被改造成了祭坛，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木质平台，上面放着一块绿色的石头，应该就是木灵石。周围有十几个人被藤蔓缠住，悬空吊着，生死不明。"
"句芒呢？"我急切地问。
"没看到他，但能感觉到强大的气息。小心，有守卫。"
我与陈雨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时间紧迫，必须立刻行动。
我们悄无声息地潜入B5层。饕餮的描述丝毫不夸张——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原始森林的模样：地面铺满青苔，墙壁上爬满藤蔓，天花板垂下粗壮的树根，整个空间弥漫着浓郁的木香。
中央的祭坛上，一块翠绿色的晶石正散发着幽幽绿光。那就是木灵石，昆仑山的四大灵石之一，象征着生机与繁衍。
最令人心惊的是周围那十几个被藤蔓吊起的人。他们悬在半空，双目紧闭，像是沉睡，但身上的生命力正在被一点点抽走，化作绿色的光点融入木灵石。
"畜生..."我怒不可遏，正欲上前，陈雨一把拉住我。
"别冲动，这是陷阱。"她指向祭坛周围，"看那些符文。"
我定睛一看，祭坛边缘布满了复杂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是上古禁制，一旦贸然闯入，就会被困住。
"怎么办？"我低声问。
"我有办法破解，"陈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一些闪亮的粉末，"这是千年云母粉，可以短暂干扰木系禁制。"
她小心翼翼地洒出一些粉末，念动咒语。粉末在空中形成一道银色的光幕，慢慢落向符文阵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巫山神女，你背叛了我们。"
我们猛地回头，王总——也就是句芒——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眼神空洞，显然是被控制了。
"句芒，"陈雨冷声道，"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只是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正确？"句芒冷笑，"难道阻止我们回归昆仑山就是正确的吗？这些年来，多少同胞困在人间，饱受煎熬！"
"不要伪善，"我站出来，直面他，"你根本不关心那些小妖的死活。你只是想重开昆仑之门，为自己寻求更大的力量。"
句芒的目光转向我，眼中的绿光闪烁："青鸾，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喜欢自以为是。"他环顾四周，"三百年过去，当年昆仑山的骄傲，如今沦落到在人间开食堂的地步，真是讽刺。"
"至少我没有沦为杀人魔头，"我冷冷地说，"你利用这些无辜的人做祭品，已经触犯了两界律法。"
"律法？"句芒狂笑，"青帝消失后，还有什么律法？玄武篡位，朱雀遁世，青龙沉睡，白虎囚禁。昆仑山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昆仑山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击中我的心脏。"青帝消失？四象各自离散？"我难以置信，"你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句芒反问，"你以为这三百年来你守护的是什么？一个早已崩塌的秩序！青帝离开后，玄武掌控了昆仑山，所有反对他的妖怪都被清除或驱逐。我们这些逃到人间的，不过是想找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看向陈雨，她眼中的复杂神色告诉我，句芒所言非虚。
"即便如此，"我坚定地说，"用活人献祭，以死亡换取力量，这不是回归之道，而是堕落之途。"
"你还是这么天真。"句芒摇头，"在乱世中，唯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和同伴。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住口！"我怒斥，青光从体内迸发，"放了这些无辜的人，否则——"
"否则什么？"句芒挥手，那些保安立刻上前，"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力量，能阻止我吗？"
事态急转直下，我必须做出决断。如果句芒说的是真的，那昆仑山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但不管真相如何，我绝不能容许他以活人为祭。
"饕餮，"我在心中呼唤，"准备战斗。"
"早就等不及了，主人。"黑影从我脚下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猛兽，金眸闪烁，利齿森然。
句芒的保安们被吓住了，但很快恢复镇定，眼中闪烁着不属于人类的绿光——他们已经完全被木气操控。
"动手！"我一声令下，饕餮如同黑色闪电冲向保安群，同时我取出宝镜，青光大盛，照向祭坛方向，意图破解禁制。
陈雨也不甘示弱，双手结印，周身云气萦绕，朝句芒袭去。
一场激烈的战斗就此爆发。饕餮凶猛无比，几口就吞下了两名保安；陈雨的云气化作利刃，与句芒的木系法术相抗衡；而我则全力以宝镜破解祭坛禁制，试图救出那些被困的无辜者。
就在我快要成功时，一个意外的声音传来："苏落！"
我猛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大壮竟然出现在门口，手持配枪，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超自然景象。
"李大壮！快走！"我失声喊道。
句芒露出狞笑："来得正好，又一个祭品。"他一挥手，数根藤蔓破墙而出，朝李大壮缠去。
我来不及思考，直接飞身而上，挡在李大壮面前。藤蔓狠狠地抽在我身上，剧痛袭来，但我死死护住他。
"你疯了吗？"我怒斥，"让你离开不是没有理由！"
李大壮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我说过，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这一刻，我竟有些心软。这个凡人，明知生死攸关，却依然选择回来，只因不愿我独自面险。
"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句芒讥讽道，"堂堂青鸾，竟为一个凡人甘愿受伤。"
我扶起李大壮，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帮我个忙。照我说的做。"
他坚定地点头。
我递给他一小瓶银色粉末——陈雨给我的云母粉："冲到祭坛边，把这个撒在符文上，然后大喊'破'。"
"明白。"他接过瓶子，毫不犹豫地冲向祭坛。
句芒见状，立刻挥手操控藤蔓阻拦，但饕餮及时扑上，替李大壮挡下攻击。陈雨也看出我的意图，云气大盛，暂时牵制住句芒。
我趁机高举宝镜，青光如注，直射木灵石，试图干扰它的能量运转。
李大壮一路冲到祭坛边缘，按照我的指示撒下云母粉："破！"
一道刺目的银光在符文上炸开，禁制瞬间被打破。我的青光也恰好穿透木灵石的能量屏障，整个祭坛开始剧烈震动。
"不！"句芒怒吼，双手掐诀，试图稳定局势，但为时已晚。
被困的人们开始从藤蔓中脱落，我急忙上前接住几个，李大壮也尽力拉住靠近他的人。
木灵石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整个地下室摇晃起来，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石。
"这里要塌了！"陈雨高喊，"必须立刻撤离！"
"木灵石呢？"我问道。
"来不及了！"她焦急地说，"先救人要紧！"
我咬咬牙，抱起两个昏迷的人，示意李大壮和饕餮也各自背负伤者，跟着陈雨迅速撤离。句芒在一片混乱中不见踪影，想必是去抢救他的木灵石了。
我们一路狂奔，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隆声，整个地下室都在坍塌。好不容易冲出大厦，就看到整栋楼剧烈摇晃，玻璃幕墙碎裂，一时间玻璃雨倾盆而下。
"快退！"我大喊，拉着李大壮往外跑。
我们刚跑到安全距离，城南大厦的地基部分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后整栋大楼如同巨人倒下，轰然坍塌。
尘埃弥漫中，我们气喘吁吁地看着这一切。那些被救出的人已经渐渐醒转，茫然地看着四周，似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都结束了吗？"李大壮问道，声音沙哑。
我摇头："只是开始。句芒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而且..."我看向陈雨，"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昆仑山已经变天，那我们面临的处境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陈雨神色复杂："他说的没错。青帝确实消失了，玄武确实掌控了昆仑山。这也是我重生为人的原因——逃避追杀。"
"那我们该怎么办？"李大壮问，语气中竟带着"我们是一伙的"的理所当然。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某种情感在悄然生长。这个人类警察，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总是将自己与我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坦言，"但无论如何，保护这座城市和无辜的人类是我的职责。如果句芒还有下一步行动，我必将阻止。"
"我们一起。"李大壮坚定地说，不容置疑。
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点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一个活了三百年的妖怪，和一个平凡的人类警察，在这乱世中同舟共济。
远处，警笛声渐近。而在更远的天际，一片诡异的乌云正悄然聚集，隐约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龟壳形状。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