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空旷的宋宅此时一片灯火通明，一家老少都围坐在餐桌前。
约莫是一家人都在等宋昭南一人回来，桌上的菜没人动过。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主位上的老太太抱怨，象牙筷重重地敲在碗沿上，“再等下去都凉透了！”
其他的三四个人安静得仿佛背景板，低头的，发呆的，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事里。
只有大哥宋致远意味不明地往他这儿瞄了一眼。
“不愿等可以自己吃，没人求着你们等我。”宋昭南把保温盒递给迎上来的管家，语气淡漠，漠然得好像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哦对了，通知家属病患病危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调调。
有人按耐不住了，当即撂了筷子。
“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教养都给狗吃了？”宋广和眉头跳了跳，声如洪钟地亮了亮嗓子。
王宣娅抢在宋老太太之前柔柔地扯了扯宋广和的袖口，朝他使了个息事宁人的眼色。
“别这样，一家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顿饭。”说着她轻轻抚了抚凸起的肚皮，夹了一筷头菜在宋广和碗里。
宋昭南只冷冷地掀了掀眼皮子，沉默地在落座在一个空位上。
“干啥呢你这小兔崽子，当着我的面刺挠我孙子！”宋老太太一扬手，重重一巴掌落在宋广和身上，发出清脆的响。
“好了！吃饭！”都快要做爷爷的人了，还被老娘这么教训，多大的脸面也都搁地上摩擦没了。
“宣娅多吃点这个，补血的，血气养足了孩子才健康。”宋老太太转脸又和颜悦色地跟儿媳妇交代，做足了好婆婆的架势。
“嗯，我知道妈，医生说这孩子皮实得很呢。”王宣娅状似无意地往宋致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带着若有若无的得意和挑衅。
皮实，十有八。九是说男孩的。王宣娅的肚子已经可以过彩超看性别了，这话暗示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宋致远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弟弟，再看喜不自胜的父亲和奶奶，只垂下头夹菜，了无痕迹地遮掩住眸底的阴沉和嗜血。
宋氏归他，仁和归昭南，王宣娅的儿子跳出来，对手谈不上，不过是颗碍眼的挡路石。
趁早铲除了的好。
宋昭南吃过饭回房的路上，宋致远的房门突然开了条缝，一把把他扯进去。
“你爱上她了？”
肯定的语气，眸底透着疯狂和了然。
宋昭南沉默着抿了抿唇，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喉咙。
“说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谁！”宋致远抓着宋昭南的肩膀疯狂摇晃，面目狰狞，用力地咬着牙。
“我知道，大哥，她是顾启荣的女儿，慕衍之的前妻。”宋昭南安然自若地喝了一整瓶水，即使一多半都顺着脖颈淌进了胸膛也岿然不动。
“那你还……”宋致远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他一拳，一双眼蓦然泛着猩红。
“我没喜欢她，大哥，我没喜欢过谁。”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又是喜欢。
他只是觉得那姑娘可笑又可怜，仅此而已。
“不，你喜欢晓晓，你一直喜欢的都是晓晓。”宋致远喃喃道，握着宋昭南肩膀的手愈发用力，铁钳似的紧绷。
宋昭南吃痛，脸色白了白，却没挣开，“大哥，我一直把晓晓当妹妹看。”
“跟你一样。”
加上这句话，宋致远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不过仍旧冰冷得可怕。
“我告诉你，宋昭南，那个姓顾的女人不是你能招惹的，顾启荣当初是怎么被人拉下马的，还有慕衍之，也是宋氏现在招惹不起的。”
“这些我都懂。”宋昭南淡淡地应了，眸光平和温淡，是一贯的漠然。
“你最好懂。”宋致远冷哼一声，“别背叛晓晓。”
宋昭南眉心蹙起来，显然很不赞同宋致远的话。
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宋致远压低了声音，问起另一件事来。
“我听说，王宣娅的产检是在你们医院做的，这事你知道吗？”
“嗯，做了两三回了。”这事大哥早晚会知道，他也没打算瞒着。
“真是个带把儿的？”宋致远眸光阴森，泛着嗜血的残冷，目光仿佛出鞘的利刃，能隔着一层肚皮生生把王宣娅的儿子撕成碎片。
“……嗯。”宋昭南沉默了下才答，他一早就知道了，不主动告诉大哥，就是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
老头子老来得子，对王宣娅肚里的孩子可是一百一千个期待，在自家医院里产检，想来也是存了让他关照的心思。
在他这儿过了明路，背地里出手就行不通了。
“多大了？健康吗？”
问出来这话宋致远也知道没什么意义，看王宣娅趾高气扬的样，也知道她这胎好得很。
就等着再给宋家生个继承人，或者分走一大票财产，好给他们兄弟俩添堵呢。
“快五个月了，发育很好。”
“大哥，就算王宣娅生下来也就是个奶娃娃，碍不着咱们什么事的。”所以没必要赶尽杀绝。
“那你想怎么样？看着那女人一家独大，把宋家三代人都抓在自己手里吗？还是等着她儿子长大，仗着老头子的宠爱跟我争宋氏，跟你争仁和？”
宋致远只是想想将来的场景就觉得压抑到几乎窒息。
“我觉得不至于，大哥，咱们大他三十岁，年龄差和人脉，阅历摆在那儿，岂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可以弥补的？”
不是宋昭南心善，任凭谁也不可能会待见自己伪善的后妈，和后妈即将出生的争家产的弟弟。
不过也仅仅是不待见而已，他做的是救死扶伤的职业，下黑手不是他的做派。
“宋昭南，你什么时候这么妇人之仁了！”宋致远的拳头伸出来又缩回去，伸出来又缩回去，反复几次，困兽一样来回转圈，到底没朝着宋昭南的脸招呼过去。
“你扪心自问，那个女人是省油的灯吗？！生在咱们这种家庭里，父慈子孝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