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太小，咱妈没听见。”他冷了声音，眼神凶狠，像一把刀似的，想从她身上剜下肉来。
“妈！”刘丹忙不迭低下头，扯开嗓门朝王招翠叫了一声。
“哎！”王招翠喜不自胜，在兜里摸索半天，取出来个红纸包，塞进刘丹手里。
“拿着，妈给的改口费！”王招翠高兴得合不拢嘴，心想孩他爸这是没在家，要不还不知道咋开心呢。
“谢谢妈。”刘丹心想不能驳了长辈的心意，就装进自己衣兜里。
孙至涛脸色这才好看点，不再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自顾自去后院杀鸡了。
帮王招翠把菜炖上，又见葱花不够了，刘丹主动去菜园子里拔了两棵小葱回来。
菜园子在后院，刘丹不得不跟孙至涛打了个照面。
他正蹲地上给鸡褪毛，浇半壶热水上去，拔了毛就只剩光秃秃的身子了，挺肥的大公鸡。
“水里泡会儿再切。”孙至涛见她撅着屁股从菜园子里薅葱，视线在她身上顿了顿，没再抬头，在她途经自己身边的时候出声。
自家种的葱够味儿，等会儿辣了眼睛又该眼泪汪汪的。
孙至涛面无表情地想。
“哦，好。”刘丹应了，朝他看一眼，见他蹲在那儿徒手掏鸡内脏，旁边蜿蜒开一地血水，忍不住加快步子往灶房去了。
孙至涛嗤笑一声，心说果然是个胆小鬼。
早饭是葱油饼，烩菜，小米稀饭，还有一碟酱咸菜。
刘丹做的饼子格外香，王招翠赞不绝口，还说下回她再做这饼，一定得教教她。
“好呀，妈，这很简单的，我还会做不少这样的吃食，下回您再和面，我一起教您。”刘丹咽下嘴里的饼子，笑着跟王招翠说道。
“哎！这可好，你爸肯定也喜欢这个，赶明儿我和了面，咱俩一起再做一回。”王招翠心里舒坦，看这儿媳妇顺眼多了。
乡下人讨媳妇嘛，还不是拣勤快本分的，她这儿媳妇长得还俊，撇开昨天的事儿不提，还真是他家占便宜了。
“好，到时候咱们再做个煎饼果子吧，那个也好吃，夹上葱花和香菜，特别香。”刘丹有意讨好王招翠，当然乐意哄她高兴。
这时候还不像21世纪那样开放，煎饼果子这类小吃在街头随处可见。
孙至涛眉毛微微扬了扬，一边听婆媳二人说话，一边大口扒饭，不觉往嘴里塞了满当当的酱咸菜，齁得连着喝了两碗小米稀饭。
“那可好，葱花和香菜都是现成的，啥时候吃提前薅出来就行。”王招翠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挑了一筷子粉条往刘丹碗里夹过去。
刘丹受宠若惊，看看默不作声的孙至涛，再看看表情亲切的王招翠，手局促地揉了揉衣角，腼腆地咧嘴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也不知道对不对你的胃口。”王招翠突然想起来人家镇上的人讲究，她这么做就是不……哦，不卫生。
正当她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就见刘丹全部吃了，还夸了她手艺不错。
“你喜欢就成，这东西不稀罕，你爱吃我就多给你做几回。”
“中午炖鸡，待会儿去地里剜俩土豆。”孙至涛偏了偏头，交代相处融洽的婆媳俩。
“啊……好啊，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刘丹正往嘴里送一口酱紫，咬着筷子尖，飞快地看了孙至涛一眼，又几乎把脑袋埋进饭碗里。
虽说前世后来她对不起孙至涛，不过刚结婚那会儿他是真的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啊。
比如现在，声如洪钟，蛰伏的猎豹似的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字。
别惹老子。
“这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坏，要不你奶又该说咱们坏话了。”
王招翠严肃了脸点点头，又交代刘丹，“早上你俩起晚了，没去瞧你奶，等中午做了肉菜，多给她扒拉过去点，省得她再挑刺。”
刘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孙家老太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上辈子身子骨健朗熬到九十来岁才寿终正寝，没少跟孙至涛他们家作对。
而且跟她这个孙媳妇更是势同水火……
“最多给她半只，多了别想。”孙至涛面露不耐，他打的鸡，等着给他媳妇老娘吃，没多余的给外人。
“哦，好。”小媳妇声音低低的，明显不如刚才欢实了。
“有你男人在，有啥好怕的。”孙至涛冷淡地瞥了刘丹一眼，不满她这副受气包的样。
吃了饭孙至涛就去掏了鸡蛋，又把玉米挂在房檐上。
刘丹看见要去给他扶梯子，他摆摆手拒绝了。
“不用管他，丹丹，这些粗活本来就是男人干的。走，跟妈去炖鸡，这可是妈的拿手菜，保准好吃。”
王招翠见刘丹仰着脸看儿子，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担心，又犹豫着不敢靠近他，当即上前把她拉走了。
“嗯，你们去吧……多放辣椒。”孙至涛答应得爽快，不过不忘叮嘱王招翠照顾刘丹的口味。
以前他在岳母家吃过几回饭，记得刘丹每次吃饭都守着辣椒罐。
“好好好，我记得辣子多放几个。”王招翠笑呵呵地答应了，转身去簸箕上拾辣椒。
土豆是地里现刨的，挑了四个拳头那么大的削皮切块。
这边鸡肉炖出来香味的时候，那边孙至涛也收拾好了。
院子里刘丹刚打好热水，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他擦擦汗。
孙至涛没接，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跟前，略微低头，正好让她踮起脚尖能够着。
刘丹愣了愣，往灶房扫一眼，见王招翠没注意这边，做贼似的赶紧替他擦了脸。
她没敢跟他对视，也就没看见他眼里隐约的笑，透着心想事成的得意。
路过脖子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一顿，咬了咬唇，也顺带着敷衍地抹了一把。
没想到这人脸皮格外厚，居然从领口那儿拉开背心，把湿漉漉的胸膛朝她裸露出来。
然后勾起手指，示意刘丹把那儿也擦了。
得寸进尺。
刘丹瞪他一眼，恶狠狠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没什么威慑力，落在男人眼里倒是十足十的娇俏。
“自己汉子，有什么害臊的！”孙至涛不耐烦地嚷了一声，蒲扇一样的大掌朝刘丹的手抓过来。
她以为他是想接过毛巾自己擦，没提防他抓着自己一只手就从领口探了进去。
把能够着的地方都过了一遍才松手。
连凸起的两颗小点点都不放过。
刘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愈发不敢看孙至涛的脸了。
其实他五官坚毅，浓眉大眼，长得一表人才，背脊板正，身材高大，一看就是能顶天立地的。
除了虎背熊腰，看起来实在太壮了之外。
“下回记得，每个地方都擦干净。”男人一挑眉，理直气壮地朝她压得愈发近了。
“你自己来。”刘丹把唇瓣咬得发白，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推了孙至涛一下。
手上没使劲儿，落在胸膛上不疼不痒跟猫挠似的。
“老子讨媳妇不就是干这的。”男人一瞪眼，面相顿时凶狠起来。
凶神恶煞的，再加上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结实地绷着，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良民。
“哪儿能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光给你干活儿，怎么不去讨个丫鬟回来呢？”刘丹壮了壮胆，撇撇嘴，转脸不看他。
“走，吃饭去，省得别人瞧见说老子亏待你。”孙至涛表情缓和下来，扯着她的手往饭桌前走，把她摁在凳子上坐好，自己去盛饭。
这一顿蒸的白米饭，菜是土豆炖鸡块，隔着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不先给奶奶送去吗？”刘丹踟蹰着问。
“咱们先吃，省得到她那儿气都气饱了。”王招翠拉长了脸，提起来就来气。
孙子娶媳妇成了家，做奶奶的不来吃喜宴也就算了，还在四邻八家散布谣言，居然说他们家风水不好，才娶了个不聚财的媳妇。
“那就听妈的。”刘丹欲言又止，看看孙至涛没反应，也就答应下来。
她记得前世李翠花狮子大开口，她跟孙至涛过去的时候可是跟他们要了四百块钱的孝敬。
孙家过了足足多半年勒紧裤腰带的日子，才间接导致她跟孙至涛离婚。
她的彩礼钱也才一千块。
赚钱的事得抓紧了，先做小本生意攒点钱，就先操起她的老本行，做糖人吧。
整只山鸡都炖了，提前挑了小半只搁锅里热着，直接搁在石桌上就着锅开吃。
刘丹心里装着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夹两块土豆，就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拉米饭。
“吃肉。”男人声音粗犷，话音刚落，就有大块大块的肉落在她碗里。
“……谢谢。”孙至涛强悍的目光穿透力极强，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夹起一块肉小口咬着。
吃完饭刘丹战战兢兢地跟着孙至涛往村头的孙老二家里去。
孙老二是孙父的兄弟，早几年分了家，孙老太太跟着孙老二单过，不过节礼孝敬这些逢年过节少不了。
掀开门帘就看见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正背对着他们倒水，又仰着脸咕咕咚咚喝了。
从刘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李翠花稀疏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干瘪的眼眶透着精明。
身上穿的花棉袄应该是新做的，布料细密，看起来厚实保暖，比王招翠穿的还好。
“奶奶。”刘丹扬起笑脸，主动端了饭碗过来，搁在李翠花面前的小方桌上。
李翠花正准备爬炕，混浊精明的三角眼往他们那儿一扫，顿时眉毛就拧成了个死结，抻着脖子往外喊，“老二媳妇，你是怎么看家的，怎么猫猫狗狗都往家放！”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李翠花照面了，刘丹面不改色，孙至涛却使劲咬了咬腮帮子，拳头攥得死紧，整个人都绷着，跟一张拉圆了的弓一样蓄势待发。
刘丹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被他反手握住抓在手里。
“奶奶，我是刘丹，您叫我丹丹就成。”刘丹笑弯了眼跟李翠花说着，三两步上前，往她袖口里塞一个印着双喜的红包。
孙至涛则默不作声地把门从里面锁好。
李翠花冷哼一声，并不领情，直接把那红包撕开，掏出钱，往手上呸了口唾沫，拨弄着数了数。
一沓蓝，一共十五张，都是十块的新票，一百五十块。
孙至涛看得清楚，凉凉地看了眼刘丹，动了动嘴想说这老太婆贪得无厌，给再多钱也不可能知足，不过到底没开口。
刘丹尴尬地朝他笑笑，这钱不是小数目，提前没跟他打招呼，莫名有点心虚。
不出孙至涛所料，“啪”地一下，李翠花把钱甩到炕上，三角眼透着阴森森的怨毒。
即使不是头一回见这老妖婆作妖了，刘丹还是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忍住，不能撒泼，要不就闹得跟前世一样收不了场，还落个恶毒名声。
“打发叫花子呢？我是你亲奶，你就这么作践我？是觉着我这老婆子好糊弄，你爸没在家没人给我撑腰是不是？”
李翠花淬了毒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孙至涛。
办了酒席娶了媳妇了还有钱吃肉，家底一定不止三二百块钱，要不这身腱子肉是打哪儿来的。
别看这糟老婆子身材干瘪瘦小，说话倒是一连串打嘴仗似的往外冒。
“奶 ，您说啥呢？这是孙媳妇一点心意，还盼着您老人家长命百岁，以后给我们带娃娃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丹就不信这回李翠花还能作妖。
这当然是客套话，说着听听算了的，不过门口的男人眼里却闪过一抹晶亮。
“谁是你奶？哪儿飞来的野山鸡，给这么仨核桃俩枣的就敢乱攀亲戚！我告诉你，没四百块钱别想让我认你！”刘丹的温声细语并不受李翠花待见，干瘪灰暗的嘴角抿得紧紧的。
刘丹心下一紧，四百块果然还是跑不了吗。
“你吃屎了还是怎么着？！咋跟我媳妇说话呢？”孙至涛忍无可忍，撸了撸袖口，一把掐着李翠花的的衣角把她拎起来。
他往那儿一站跟座山似的，李翠花就像只小鸡仔，胡乱扑棱着胳膊挣扎，发了狠地要去挠他的脸。
孙至涛野味打多了，下手有轻重，知道怎么才能既不留下痕迹，又能给这糟老婆子长长记性。
刘丹想劝劝孙至涛，被他一个冷飕飕的眼神扫过来，怂了。
李翠花张嘴瞪眼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鸡爪一样的手在桌沿上胡乱扒拉着，够到那只盛满了肉块的搪瓷碗，一个用力狠狠攒出去。
“咣当”一声脆响，汤汁四散着迸溅开，洒了孙至涛一身，肉块则骨骨碌碌滚了一地。
浓郁的肉香蔓延开来，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勾人。
“快来人啊，救命！救命！杀人啦！”李翠花扯着嗓门喊，声音像掐住脖子的老公鸡，格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