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叶明珏“柳居公子”的名号太大。
如今世人皆知，“柳居公子”就是叶尚书的公子。
一时间叶府门庭若市。
我也是备感与有荣焉。
可能是前头院里太忙，叶大人下令不许后院的婢子到前头去作乱。
我倒也乐得清闲。
我将午膳装好食盒，等各院的丫鬟来拿。
“春儿姐姐得了多少银子？”
“与你一般，别瞎猜。”
“柳小姐可真大方，咱们公子娶了她呀，真...”
“别胡说，忘记大公子怎么交代的了吗？”
两个丫鬟闲聊着走远了。
大公子...柳小姐…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我与门房有赠酒之谊，从他口中我才得知。
翰林院正史的嫡女柳芙半月前和大少爷定了亲。
再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
我想起赠玉佩那天夜里，他一身酒气，连眉梢都是红的。
原是这样的喜事？
那又为何和我说，接我去前院住？
那天夜里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想想。
不是嫁娶，是搬去住。
奔者为妾。
叶明珏，你太令我失望了。
8.
我像是自虐一样，和一个丫鬟换了班，去前院伺候。
我托着食盒行至席间。
只听见少女清甜的声音佯装不忿：“我最不爱刺玫花饼了。”
叶明珏随即出声，冲丫鬟怒道：“还不撤下去，不是说过了，这等吃食莫要拿上来吗？”
我的心像被北风开了个口子，隐隐作痛。
原来给我的，都是别人不要的。
我将食盒里的松子百合酥呈上去。
“柳小姐尝尝这个。”
柳芙好像格外喜欢这道糕点，多尝了两口，还似笑非笑赏了我二两银子。
官家小姐的吃食都是最精细的，这松子百合酥一块就要二两银子。
不像我爱的刺玫糕，采上一篮，十文钱的面粉，就能做上一大盘子。
叶明珏双眉紧簇，一直死死的盯着我，眼中晦涩不明。
我与他对视良久。
是怕我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我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
柳芙突然出声：“柳居哥哥，你这丫鬟好生机灵，我们成婚后，就调来伺候我吧。”
叶明珏一脸无奈，却又格外宠溺：“不是说了别喊我柳居哥哥吗？再说这丫头愚笨…”
柳芙娇声：“我起的名号，当然要多喊喊。”
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柳居公子。
栖柳而居？
这名号自他十二岁起，已经喊了四年了。
四年时间，叶明珏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慌忙间，我打碎了一盏酒壶，酒香四溢，熏我的好像也醉了。
我跪下来：“奴婢......”
叶明珏先出声：“这般不小心，还不滚下去，换个机灵点的上来。”
我谢恩后，站起身来慌不择路。
走远了，隐隐的听见叶明珏和柳芙说：“那丫头愚笨...”
何止是愚笨，简直识人不清。
9.
回去后，我像发了癔症，躺在床上，浑浑噩噩。
夜里，半梦半醒间，叶明珏直接翻窗进来。
我惊的坐起身来抓紧被子。
透着月光，公子人如玉，当年就是这样，我的心，他一住就是好些年。
他只看着我，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我也不开口。
僵持过后。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些无力感。
“云娘，如今只是权宜之计，他日我定凤冠霞帔迎你进门。”
“迎我进门做妾吗？”
“不...当然不是。”
他面上带着些许挣扎。
我打断他：“叶明珏，我云姝并不是非你不可，你若倾心那柳小姐，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绝不会纠缠你！”
叶明珏突然拥住我，像是下了狠心，看着我的眼：“云娘，我真的只有你了，我与那柳小姐不过是逢场作戏，她亦有心上人，是个贫苦书生，我与她表面夫妻，日后我们互不干涉。待我站稳脚跟，我便迎你进门，也送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这样的吗？
我还能再信他吗？
你可以不爱我，但是别骗我，别和我虚与委蛇。
脑海里如过马灯一样，旋转着我和叶明珏曾经历过的桩桩件件。
我的脑子还未作出反应，手却伸出来回拥他。
那个惊艳了我岁月的少年，我就再信他一次。
就这一次了。
第二天，叶明珏和柳芙要去游湖。
柳芙点名要我同去。
临行前，他叮嘱我：“柳大人派了人与我们同行，我可能不能随时顾及到你，你离柳芙远点。”
叶明珏和柳芙并肩而行，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我虽然有昨夜叶明珏给我吃的定心丸，但仍心生痛楚。
他们上了一座画舫，其余人跟在后面的小船。
画舫渐渐远了，隐隐看到柳芙跌入了叶明珏的怀抱。
叶明珏的手环住她的腰。
“小姐和叶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你们看叶公子看小姐的眼神，真是含情脉脉。”
“叶公子......”
那些丫鬟叽叽喳喳，十分聒噪。
他们的画舫行的远了，我们便上岸去等。
日落西山，才缓缓归矣。
柳芙面色娇羞，扶着叶明珏下了船。
再欲说还休的看上叶明珏一眼，情丝涌动。
柳芙真的有个情郎书生吗？
我今日来这一遭，真是自取其辱。
10.
王大娘看我郁郁寡欢，让我和后厨负责采买的老伯出去散散心。
却遇上了柳芙。
我与她对立而坐。
她自顾自的和我说他和叶明珏这些年的往来。
她们做了多年笔友，以诗会友。
我想起书房暗格里的书信，叶明珏从不让我碰。
说都是他潜心之作。
如今想来，怕不是定情之作。
她还说那日的诗会是特意为叶明珏办的，为的就是让他在京城崭露头角。
叶明珏做了柳院士的乘龙快婿，日后翰林院就是他的，甚至可以做宰相为帝师。
他竟有这样的筹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与我的日日相伴又算是什么？
我想到我心心念念的，能为我们换来自由的一百两，便痛彻心扉。
我心之所向，不过是别人不屑一顾的。
我抬头问她。
“你和一个贫苦书生两情相悦，如今订亲只是权宜之计？”
柳芙愣了一瞬，眉眼欢笑： “他是这般和你说的？
“我们初识时，他说他是个贫苦书生......”
我还有什么不懂。
她趾高气昂地又继续说。
“我知道你陪了他好些年，男人嘛，三妻四妾，我也并非容不下人。只要你为奴为婢伺候好我们就行了。”
我冷眼看着她：“柳小姐可知，叶明珏许了我正妻之位的。”
“许的不要紧，做到了才是真材实料。”
她欣赏着指尖的丹蔻，挑眉看我：“叫云娘是吧，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柳芙说的对，我做不到。
他若真的爱我，随我浪迹天涯又如何，我们不是没有银子。
他有才学，我有手艺，我们会过的很好。
可如今人上人的身份迷了眼。
叶明珏变了。
我不再去细想，这一切如今，又有何妨呢。
我答应他的，我要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11.
婚期渐渐近了，两人婚前不能见面。
叶明珏每日都来寻我。
我可能是有些恐慌，又有些希冀，日日和他说些儿时趣事。
我说我们初见时，他一身血污，却向我行了个君子礼。
说他读的书都是我的月银买的。
说我给他做衣服。
说我们在院里种瓜果。
说他说要娶我为妻。
最后，我说：“叶明珏，你的命是我给的。”
救他命的金创药是我拿最爱的蝴蝶簪子换来的。
我要他赔我一个新的。
叶明珏看着我温柔的笑：“定赔你一个世间仅有的蝴蝶簪子。”
他们成婚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里。
外面锣鼓喧天，爆竹声声。
吵的我的心都要坏掉了。
我已经攒够一百两银子了，我们明明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曾经想过的日子了。
他成婚了，娘子却不是我。
新妇进门，第二天所有丫鬟小厮都要去听训。
我站在最后一排，低着头，默默站着。
站了一刻钟，叶明珏和柳芙才姗姗来迟。
柳芙扶着叶明珏的手，莲步轻移，面带娇色。
目光流转到我身上，净是得意和厌恶。
叶明珏一直看着她，眼底净是温柔。
那目光，像刃一样刺痛了我。
刺的我目眩，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12.
我回到小院时，长出花苞的刺玫花七零八落，被人踩烂在地上。
我冲上去质问他们。
一个平日里和我说过几句话的小厮无奈道。
“少夫人不爱刺玫花，说闻着头疼......”
这破院子和主院相差十万八千里。
怎么能闻得到。
我问他们。
“公子知道吗？”
小厮疑惑：“自是公子下的令。”
他们散了，我看着满地的刺玫花，本就散的心更加碎成了一地渣。
我头一次主动地去主院。
叶明珏正在书房作诗。
我见纸上悠然两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可真是伉俪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