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婆婆却挂着几分笑意：“傻孩子，现在离婚多委屈，看妈的。”
我抬眼看到婆婆泛着精光的眼神，莫名觉得有几分安全感。
那一刻，我好似找到了港湾，肆意抒发生产这一年来的委屈与痛苦。
我像孩子一样窝在婆婆怀里，哭了好久好久。
久到我沉沉睡去，久到我几乎想不起来沈昱这个人。
第二天我是奶涨醒的，刚抱起孩子奶几口。
就听到门口的声音：“阿姨，我是真的把沈昱当成哥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我是来让这个家更完整的。”
“我听沈昱说，你年轻的时候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如果长大，估计也和我差不多大，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我愣愣地坐在屋里，没想到雷厉风行的婆婆，竟然失去过一个孩子。
没听她说起过啊。
“你是我女儿，那就是我孙女的姑姑，做姑姑的是不是要替孩子做些什么？”
赵婉婉还以为婆婆接纳她了，着急忙慌地说：“你放心，我作为孩子的姑姑，以后孩子的衣服我都包了，我……”
“那你先把这盆尿布洗了吧。孩子贴身的衣服最矜贵，所以你要手洗，不能用洗衣机哦。”
卧室的门没关，我看到小山一样的尿布被塞进赵婉婉怀里。
赵婉婉谄媚的表情，当时就呆了。
那一盆尿布，因为夏天，散发着阵阵尿骚味。
个别尿布上，还有黄歪歪的痕迹。
看到赵婉婉吃瘪的表情，我忽然有种畅快的感觉。
你不是想当沈昱的妹妹，孩子的姑姑吗？
行啊，那你就给孩子洗尿布吧！
婆婆来了之后，说女孩子用尿不湿透气性不好。
从家里带了很多干净的纯棉布，当时我还觉得她舍不得花钱，想省钱。
后来看到婆婆仔仔细细洗每一块尿布，孩子尿了一下立刻就换的样子。
我又忽然觉得，婆婆好像比我想象中的更爱女儿。
最起码，我身为孩子的亲妈，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赵婉婉被婆婆塞进卫生间洗尿布，她端着餐盘来到房间。
三菜一汤满满当当：“赶紧吃，吃完还有事呢。”
“什么事？”
我愣头巴脑地被塞了一嘴食物，刚吃完不到十分钟。
婆婆就把孩子抱走，然后拉着我去客厅。
“锻炼，减肥。你才二十多岁，比我还胖怎么行？我给你报了网上瑜伽班，把盆底肌练起来。孩子你不要管，我来看，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价值五位数一对一瑜伽指导，是婆婆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我当时眼眶就红了，心里酸得几乎要冒泡。
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婆婆耀武扬威地坐在沙发上高呼。
“那个谁，孩子姑姑，去厨房倒杯咖啡出来给我提提神，记住三分糖不加奶。”
赵婉婉双手全是水，蓬头垢面地从卫生间出来，认命地跑进厨房冲咖啡去了。
“妈，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以为沈昱跟她在哪里碰到的？在KTV，沈昱点的她！她酒都能倒，没道理咖啡不能倒，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婆婆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赵婉婉的耳朵里。
我看到赵婉婉身体僵硬片刻，但头一低又钻进厨房了。
说实话，我不得不佩服赵婉婉。
为了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反正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这样！
6
晚上沈昱罕见下了个早班，他一推开门。
刚好看到赵婉婉穿着围裙，温婉娇俏地站在餐厅前。
“昱哥你回来了？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沈昱连鞋都没换，小跑着去了餐桌，就着赵婉婉的手，尝了一口汤。
曾几何时，我和沈昱没有孩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恩爱。
他总是贱兮兮地抵着我的肩膀：“你看你的手艺，难吃得跟大粪似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总是就着我的手，吃完所有食物。
可这才过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他的温柔对象，就换了一个人。
“沈昱，你脑袋这么大估计只是为了显高吗，要么香菜这东西过敏你都吃，知道的是孩子姑姑善解人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姑姑谋杀呢。”
婆婆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炸得沈昱一激灵。
这时候才发现，赵婉婉给他喝的那勺子汤里，竟然有香菜。
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漱口呕吐，这俩货闹腾了足足一个小时。
而这期间，我和婆婆交替着吃饭，不得不说赵婉婉的手艺还真是好。
把我吃得肚子噔噔响，美滋滋地回房间去了。
婆婆叼着牙签，走到那对男女面前：“别忘了把碗筷刷了。孩子姑姑，你别用家里的碗筷，我给你买的一次性碗筷，你用那个就行了，要不然我嫌脏。”
说着吊儿郎当地走了，也不管身后的赵婉婉脸色有多难看。
也是这个时候婆婆和我说，正好家里缺一个保姆。
既然有人上赶着表现，不如留下来做家务。
这种绿茶与其放在外面提心吊胆，不如放在家里还能伺候自己。
一举两得。
看着算得贼拉精明的婆婆，我真是忍不住为她竖起大拇指。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7
这段时间赵婉婉算是栽了。
她想要获得婆婆的好感度，证明自己比我好。
家务活干得那叫一个卖力。
不仅女儿的尿布全包，做饭拖地刷马桶，更是手到擒来。
不仅如此，她还自掏腰包给我闺女买奶粉。
我本来还担心，她在饭菜里下毒什么的。
被婆婆弹了一个脑瓜崩，说我小说看多了。
奶粉全是未开封的，厨房里装的有摄像头，赵婉婉不会看不到。
我和婆婆要是出了事，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赵婉婉。
而且赵婉婉还想让婆婆站在她那边，把我撵走。
不可能自掘坟墓，有了婆婆的保证，我算是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家务活不需要我做，女儿婆婆一手包办。
我只需要喂奶就行了。
有了空闲时间，我开始运动，健身，跳舞，美容。
生孩子之前的那些爱好，全都捡了起来。
活得好不恣意。
我忽然明白，古代那些大房，为什么能容忍丈夫小妾的存在。
甚至还主动为老公纳妾。
拜托，那些女人可以帮你做家务，挣钱，照顾孩子。
甚至还能帮你伺候老公，多美啊。
对比之下，赵婉婉就成了我的反面。
做家务，带孩子，交水电费，算孩子的疫苗时间。
一团乱麻我全都交给他了。
如今的她，看到我眼神里全是哀怨和愤慨。
也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婆婆和老公的对话……
8
那时候，我正从外面健身房回来。
他们或许没想到我回来得这么早，我听到老公和婆婆爆发激烈的争吵。
沈昱颇有几分歇斯底里地说：“妈，你看看你儿子我，玉树临风，帅气逼人，出门都有小姑娘给我要微信。我工作稳定，收入不菲，可你看看李雯，她像个什么样子。”
“邋里邋遢，油腻得跟油锅里的炸串一样，看一眼就恶心。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我离好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臭味。体重没有一百五也得有一百四吧，我都怕她把我压死。”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和李雯一年都没同房了，我恶心。我想和她离婚，不是因为赵婉婉，而是因为我不爱她了，我每天想尽一切办法不回家，在公司坐着打游戏，都比回家强。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啪，皮肉相接的清脆声。
婆婆一巴掌摔倒沈昱脸上，打得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沈昱不敢置信地看着婆婆：“你竟然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
“就是因为我没打过你，才让你成了如今的性子。家里的镜子你不看，你总有尿吧？撒尿的时候都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头发都快掉光了，肚子跟怀孕五个月似的，还嫌弃人家李雯。赵婉婉为什么跟你，你自己不知道？她名声臭了，根本找不到好人，你是她能找到最有钱的。”
婆婆深吸一口气：“你算个什么玩意，真是最近老花眼太严重，都把你当成个人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厕所门，冲沈昱吼：“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离婚吧。”
沈昱愣了，婆婆也愣了。
房间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阳台刮来的阵阵南风。
像是情人的手，环绕在我胸口。
从没想过，离婚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会是这么轻松。
沈昱愣了片刻后，是不可一世地哈哈大笑。
“和我离婚？李雯离开我你屁都不是，我先说孩子我可不要，你没收入，没存款，你一个三无人员拿什么抚养孩子。”
沈昱好似是在看一个笑话，笑得前俯后仰，歇斯底里。
他张狂到不可一世，无非是看准了我不敢离婚。
我看着眼角笑出泪花的沈昱，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原来自己爱到骨髓里的男人，竟然是这样的不堪与恶心。
我觉得浑身一松，好似有什么沉重的负担在呼吸间随风远去。
到最后竟是一丝一毫也不剩了。
9
沈昱这两个字，曾经我只是想起来就觉得胸口酸涩又欣喜。
情窦初开的年华，他是我最隐秘的欢喜。
他是天之骄子，从小成绩优异，优秀毕业生的演讲台永远有他的席位。
而我只是边缘人物，瑟缩在梧桐树下的阴影处，暗戳戳观察他。
我看着他的意气风发，看着他两相情好，看着他颓废萎靡，看着他一蹶不振。
那时候，赵婉婉放弃学业，嫁给富商，也抛弃了沈昱。
他恍恍惚惚，成绩一落千丈。
年级第一，以火箭般的速度滑到倒数。
每天跟社会上的人来来往往，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悄悄跟着他，看着他打架，抽烟，酗酒。
用自己的身体和前途，缅怀不可一世的爱情。
他孤魂野鬼般到处游荡，那些年，我总能听到婆婆追在他身后，怒喝小兔崽子。
就这样晃荡了半年，他看到了身后的我。
吊儿郎当地将我压在墙角：“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当时眼眶就红了：“谁会喜欢一个混子？我喜欢的是年级第一。”
说完这句话，我从他胳膊肘下钻出去跑了。
他在身后笑得不可一世，就和我跟他提离婚一样。
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自此之后，我和沈昱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拉扯。
他去台球室，我拿着作业在旁边写字。
他去打群架，我站在旁边拨打110
他酗酒抽烟，我打工商局电话，举报小卖部违法卖给未成年人香烟。
那段时间，沈昱对我极其烦躁，因为我的出现。
他的所谓兄弟，都暗戳戳地笑话被神经病缠上了。
可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我在台球室被二手烟呛得双目通红。
或许是我在他打群架的时候，抄起砖头，瘦小身影挡在他面前。
又或许是他酗酒的时候，我摔碎酒瓶，细碎的玻璃划破我的手臂。
在一次次的拉扯中，沈昱推了平头，染回黑发，不再抽烟也不在喝酒。
他穿上校服跟着我回到学校，那一年我考上了985。
沈昱留级，我走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红了眼眶。
“你会等我对吗？”
我转头瞧着他：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混混，我喜欢年级第一。”
四目相对，秋天落叶无风自动，落满林荫。
他笑了，我也笑了。
我知道，我赢了！
我赢到了十八岁的沈昱！
沈昱第二年考上我的大学，我们恋爱。
毕业第二年，我们结婚，没有婚礼。
第四年，我们首付买了房，当年我怀孕。
可我也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昱跟我的话越来越少。
曾经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我和他一周也说不上一句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加班，只是躲在公司打游戏。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还没有进入爸爸这个角色。
所以我在等，等他长大，像以前一样。
可我没想到，赵婉婉回来了。
我也没想到，原来在沈昱心目中，我只是一个离不开他的废物。
可如今，这个废物，我不想做了！
10
婆婆听到我要离婚两个字，眼眸微动，向我竖起大拇指。
“你终于要离婚了，你再不提离婚，我都快得乳腺结节了。这种破烂玩意，你还留着干什么，卖废品吗？”
“妈，你到底是谁的妈？”
沈昱忍无可忍冲婆婆吼道。
“我是正义的妈妈，是道德的妈妈，是法律的妈妈。唯独不是废物的妈妈。雯雯你离婚吧，妈妈跟你。”
婆婆插科打诨下，我没绷住笑了。
婆婆总有这种魔力，能让人在嫉妒压抑的情况下，笑出来。
我和沈昱的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房子在婆婆的强压下分给了我。
财产不多二十万，分给了沈昱。
沈昱收入的百分之二十，给孩子做抚养费。
这对狗男女，我们刚一离婚，就搬到一起缠绵了。
我看着赵婉婉在社交平台上，炫耀自己得偿所愿。
我看着沈昱为赵婉婉下厨，做了一碗清汤面。
我看着赵婉婉为他们的小窝，买了一副春联。
此时我才恍惚发现，已经春节了啊。
我和沈昱已经离婚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婆婆帮我带孩子。
期间我问过婆婆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她为什么帮我？
当时的婆婆是怎么说的？
比我高一头的我，将我紧紧搂在她怀里。
“傻孩子，沈昱以为我鬼迷心窍，儿子不要，要儿媳。其实他不知道，我是在赎罪，替十八岁的沈昱赎罪。如果没有你，沈昱如今估计都进去了。是你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沈昱，也拯救了那个因丈夫出轨，差点跳楼自杀的我。”
“雯雯，你知道我有一个早夭的女儿，其实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亲女儿了。我不让你帮我养老，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行吗？”
一向要强的婆婆，在我身边红了眼眶。
自此之后，我们这个诡异的三口之家，正式开启。
婆婆在家带娃，我出去找工作，工作并不好找。
孩子幼小的单亲妈妈，几乎没有工作单位敢用。
孩子小代表事情多，经常请假。
单亲意味着没人帮衬，影响工作。
我失魂落魄在街头游荡，孤魂野鬼一般。
我甚至会想，难道我真的如沈昱所说，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蹲在街角，看着某处发呆，不知道该去哪里。
街边的橱窗，倒映出我略显寂寥的身影。
我忽然发现，我竟然瘦成这副样子了。
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钟，不认识自己。
曾经臃肿油腻的自己，竟有了清晰锁骨和笔直长腿。
发呆的片刻，店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靓丽时髦和蔼，她给了我一杯热水，也给了我一份工作。
化妆品销售，我一个985大学生，最后成了某化妆品柜员。
可这有什么呢？
我又重新开始了！
我彻夜研究化妆品功效，恶补化妆视频，学习搭配技巧。
空余时间报了销售技巧网课，从月销售垫底。
一步一步成了店里的销管，听老板说下个月新区开分店。
会把我调过去做店长，而这一切也不过三个月而已。
所以啊，没什么难关过不去。
就好像我瘦了五十斤，没有贾玲牛，但我也已经竭尽全力。
就好像我手握优质客户资源，做不到世界五百强，却能带给我女儿稳定的生活。
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明白，无论爱情有多美好。
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11
小说里小三和渣男遭报应的事情，现实中基本不会发生。
恰恰相反，小三和渣男非但没有遭报应，小三反而还怀孕了。
赵婉婉来我店里买护肤品的时候，是沈昱是跟着的。
许久未见，沈昱似乎没认出我。
“李雯，你……好久未见。”
一边的赵婉婉撞了一下看着我愣神的沈昱。
抢来的东西，总是没什么安全感。
“顾客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我扬起职业微笑，露出八颗牙齿。
赵婉婉居高临下站在我跟前，只不过她一米五五的身高，耀武扬威地站在我面前，总有几分可笑。
“你们店里适合孕妇的化妆品拿出来我试试。”
她刻意咬重孕妇两个字，好似炫耀一般。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自己会心痛。
可诡异的是，我的内心竟引不起丝毫波澜，甚至有几分兴奋。
“客人，我们店里孕妇用的护肤品，都有点……贵！不知道这位客户能不能接受。”
我抬眼看了看沈昱。
赵婉婉头也不回地说：“买，毕竟我们要照顾你的生意，买谁的不是买呢，对吧？”
赵婉婉胜利者一样，买了五位数的化妆品，我乐开了花。
没什么比挣钱更让人开心。
爱情什么的，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
结账的时候，赵婉婉扬着眉头，得意地对我说：“姐姐，不是我说你，这女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找个靠谱的男人，要不然啊，就要和你一样站在柜台后面，服务别人，多下贱啊。”
“沈先生，这边查到你一周前也购买了相同功效的护肤品，叠加金额超过2w，我们这边可以给你打八折哦。”
赵婉婉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女人再牛逼，最后不也要靠男人吗，你……什么？相同功效？沈昱，你什么时候买了相同功效的护肤品。”
赵婉婉反应过来，像猎豹一样扑过去，将沈昱的头发撕扯成鸡窝。
我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曾经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得满地乱跑。
沈昱似乎很厌烦这种生活，又或者说他觉得在我面前被赵婉婉打，是一件非常丢分的事情。
反手一推，将赵婉婉推到地上，满脸不可一世：“买就买了，你闹个什么劲。爷们在外面干点啥，还要你同意是吧？赵婉婉你别忘了，曾经你是怎么得到我的，蠢货。”
他大爷似的甩袖离开，看也不看地上的赵婉婉。
更是丝毫不关心，地上怀孕的赵婉婉，捂着肚子早已泛白的脸颊。
12
又过了半年，我攒了一笔钱。
婆婆拿出自己的棺材本，赞助我在闹市开了一家化妆品店。
我轰轰烈烈干起了代购，每天满世界乱飞。
在看到沈昱的时候，我刚下飞机。
沈昱瘦得厉害，眼眶深陷，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似的，他离了好远看到拉着行李箱，步履匆忙的我。
“雯雯你这个死丫头你去哪了，为什么今天早上我一醒过来，身边睡着赵婉婉那个贱人？咱俩不是刚毕业，正准备结婚吗？为什么赵婉婉说，咱俩离婚好久了？”
我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昱，他的神色中全是迷茫与懵懂。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神情的沈昱，清澈中带着愚蠢。
还有几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情谊。
“沈昱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我告诉你女儿的抚养权我不可能给你。”
前些日子，我听婆婆说，沈昱花天酒地坏了身子，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
赵婉婉的孩子是生下来了，谁知道生下来是黑色的。
沈昱当时就气进了医院，他晃晃悠悠许久，最后竟然只有我女儿一个孩子。
所以前些日子，他说给我一百万，让我放弃孩子的抚养权，我拒绝了。
我摔开他的手，就要离开。
沈昱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雯雯，你怎么会这样？你不要我了吗？”
我曾以为我再也不会为沈昱心痛，可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眼前的沈昱，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也只有刚大学毕业的沈昱，会攥着我的手腕，牵小孩子一样牵着我。
当天，我和婆婆一起带沈昱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结果是脑瘤！
13
快八十岁的婆婆，差点晕过去。
医生说，脑瘤压迫神经，导致他忘了很多事情。
现在的沈昱，只记得我跟他大学刚毕业，毕业后的事情一点也记不住。
从医院出来，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我看着这样的沈昱，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似乎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
看向我的眼神全是愧疚和试探，我知道23岁的沈昱，怕我不要他。
“李雯，我可以学做饭，可以学做家务，会挣很多很多的钱，你别不要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头发一根呆毛朝天，像窜天猴。
我带着他回了家，看到我们已经会走路的女儿。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抱着她又亲又笑。
看着女儿的笑脸，我算是默许，他住在家里。
赵婉婉得知沈昱得了病，卷着钱跑了。
听说跟ktv认识的小奶狗跑了，去境外挣大钱去了。
沈昱知道的时候，只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不去死，这个贱人。”
我没搭理他！
这段时间，最开心的就是女儿。
她从小父亲的角色缺失，沈昱的出现让她越发兴奋。
家里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连婆婆也罕见地不再嘴炮。
14
沈昱走的那天，下着雪。
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拉着婆婆的手说：“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向来坚强的婆婆，哭得泣不成声，语调有几分哽咽：“我不讨厌你，但你确实一点用也没有。你这样的废物，怎么会死得这么早啊。”
嗯……
我把婆婆赶了出去，坐在沈昱床边。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李雯，对不起！”
“不装了？”
“恩！”
我早就知道沈昱是装失忆的，之所以不赶他走，是婆婆跪在我面前，说看在她对我还不错的份上。
沈昱最后一段路，就让我闺女陪陪他。
我不是为了沈昱，是为了婆婆和女儿，才收留沈昱。
“李雯，我曾以为全世界谁都可以离开我，只有你不会离开我。所以我即使知道赵婉婉对我居心不良，还是放任她住进家里。”
“你现在总不能说你后悔了？”
他躺在床上，骷髅一样，嘴巴一咧，鼻血流了出来。
“我以为你离不开我，可到最后我发现，是我离不开你。你走以后，我到处厮混，却总也找不到曾经的你。”
“李雯，我觉得我是不爱你了，我曾以为我是爱你但自己忘记了。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是真的不爱你了，如果我爱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漆黑夜色中哭泣，不会让你承受产后抑郁的痛苦，也不会让赵婉婉这个贱人羞辱你。”
“可我也是爱你的，只不过我爱的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当初的你。”
“那个站在胡同里，偷偷跟着我的你，那个拿着砖头挡在我身前的你，这些年我寻寻觅觅到处找你，最后发现连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现在好了，我可以去找她了。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嫌我脏。”
……
沈昱的鼻血浸湿了枕头，洁白枕巾成了渲染的油画。
我平静地站起来，喊了门外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婆婆。
平静地给沈昱处理了身后事，给微信群发他去世的消息。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很多年后，我问自己。
沈昱走的时候，我到底还爱不爱他！
我想是爱的，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个人。
只不过我爱的。
是当年那个拉着我胳膊，生怕我跑掉。
满脸紧张地问我，会不会等他的沈昱。
那时候的沈昱全心全意爱着李雯。
那时候的李雯也全心全意爱着沈昱。
只可惜，这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到死也没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