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终于按照林旭和横山美绪之前的计划，步入了正轨。
这还是林旭头一遭经历，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之前准备好的计划却还能派得上用场。
往往总有各式各样的意外情况，让林旭只能遗憾地放弃提前准备好的计划。
而这次确实也有意外发生，但林旭却很希望事情能按照他期待中的意外方向发展。
结果并没有，他只能遗憾地启用了原本准备的计划。
这感觉怎么说呢……
有一种事情既如期进展了，又没有如期进展的矛盾感。
但总之对于这次重提的条件，林旭的心里是非常有底的。
经历过篠田建市将新店的选址定在飞田新地、提早一个小时开门营业、他手中23家分店与飞田新地店的生意对比，无论是从关心高卷舞，还是从春分咖喱店能够经营得更好的角度来说，此刻林旭所提出的条件，都具备着极强的正当性。
尤其篠田建市刚刚还用着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林旭的第一个条件。
此时倘若他再想拒绝，就非要拿出个极能站得住脚的理由不可，否则就连他刚刚说的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会在转瞬间便暴露出其虚伪的本质。
这就是横山美绪刚刚说的，林旭先提之前那个条件会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人一旦主动选择了虚伪，虚伪便会成为其身上最大的弱点。
林旭有些好奇，篠田建市究竟还能找得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他的条件。
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一定会努力找理由拒绝。
毕竟他这回可是明晃晃地在为高卷舞从对方手里夺权，山口组的组长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权力呢？
篠田建市此刻确实在考虑，应该拿出什么样的理由来拒绝林旭。
拒绝的原因……拒绝林旭哪还需要什么原因啊？
对篠田建市来说，不拒绝林旭提出的条件才需要原因。
而他现在苦恼就苦恼在这里，这回他还真得找个站得住脚的拒绝理由才行。
这理由他不是说给林旭听的，而是说给高卷舞听的。
他要找出一个理由，既不破坏自己这个伯伯在高卷舞心目中的尊敬形象，又要让林旭哑口无言，只能选择再换一个新的条件。
篠田建市本以为找出这样的一个理由很容易，可细想之下才发现坏了！
他不小心上林旭的狗当了！
如果林旭提的条件，受益人是他自己，那他可以公事公办。
100亿比起山口组对春分咖喱店的掌控究竟孰轻孰重，乃至于这100亿的数额里有多大的水分。
这些问题篠田建市该计较就和林旭计较，完全没什么好纠结的，反正他和林旭又没什么感情。
别说感情，他今晚都后悔当初决定不管林旭，让他继续活着了。
可受益人换成高卷舞，他再在什么100亿不100亿的问题上纠缠，就变得完全没意义了。
刚刚才亲口表过态，比起春分咖喱店的所有权，高卷舞才更重要。
结果一扭头就说，高卷舞重要归重要，但春分咖喱店不能听她的。
他这不成两头都想占了吗？
虽说他确实是想要两头占，但不能明明白白地被别人看出来啊！
尤其是不能被高卷舞看出来！
都怪电话对面那个小鬼，明明他的想法才是人之常情，可在对面那个小鬼的对比之下，就显得极其阴暗。
那混蛋居然连100亿都能说不要就不要，篠田建市都怀疑，他们两方到底谁手里的钱不是从好道来的了！
如果提出这种要求的人是高卷舞自己，那篠田建市就更好处理了。
无论是说担心她能力不足，还是担心她太辛苦，实在不行还能说养护院里的弟弟们需要她的照顾，担心她时间不够。
总之想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可提出这要求的人是林旭。
篠田建市不用说都能想到，倘若他对高卷舞说这些，林旭会怎么回答自己。
想来无非也就是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关你啥事”，要么就是“那我来管”。
他100亿都花出去了，还能在意多出来的这点？
别说是林旭，就连篠田建市也不在意这点啊！
给高卷舞组个听她指挥的下属团队，又或者是养护院里多请几个照顾小孩的阿姨，这才能花几个钱啊？
在这方面为难他们，那不是在把高卷舞继续推向林旭那边吗？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还真是让人拿他们没办法啊……
篠田建市正在皱眉思索，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他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几分。
不对劲！
对方弄这么一出，他不光是不好找站得住脚的理由拒绝，想要直接付钱都不能砍价了！
刚刚他才亲口表的态，比起100亿円，高卷舞更加重要。
结果扭过头来，再对他说“老板你给的这分量不对吧，感觉好像没有100亿啊”。
别人白送他不要，硬要自己花钱买，然后还砍价。
成啥了！
老子当初怎么就没直接派人去弄死这小子呢？！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两头堵了的篠田建市彻底怒了！
他阴沉着脸，终于开了口：“不行！我在是舞的长辈之前，更是山口组的组长，不能做出把帮派的利益让给组员以外的人的事情。”
拿着手机的高卷舞闻言不由得抿了抿嘴，想要开口。
但谨记着林旭教诲的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她掌心托举的手机里，传出林旭不咸不淡的声音：“篠田先生现在就把春分咖喱店看成山口组的囊中之物，未免太早了点吧？”
篠田建市冷哼一声：“你还有的选吗？”
林旭毫不退缩道：“看来篠田先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您难道这就已经忘记，我今天已经选过了一次的事吗？
“难道是想我再来一次？”
篠田建市骤然间哑火。
虽然不愿承认，但今晚他和林旭的那场暗中交锋，确实是他输了。
随着今晚关西电视台的那条新闻播出，在不久之前林旭与高山清司交谈之时，篠田建市就已经收到了下属堂口领头的汇报。
已经有一些堂口因为今晚的事，经受到现实压力了。
那条新闻播出后，整个大阪街头巡查的警察增多了一倍有余，对于走在街上的疑似帮派分子的盘问力度，也比之前变大了不少。
常年为山口组提供警察内部情报的线人也给他们发来了消息，提醒山口组最近行事安分一点。
内战才刚结束没多久，结束时才刚派人去警察署递交了保证信，转过头又引起了这么大的注意，影响霓虹的社会治安风评，已经让上层的大人物感到不满了。
这句“安分一点”，可不光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警告。
一旦社会上对雅库扎不满的声音太多，上层那帮议员们为了拉选票，完全有可能弄出一个比当年的《暴力团对策法》更严苛的法案，来获取民众支持。
因此这句“安分一点”一说出来，山口组一直在暗中运行的许多生意都要暂时停摆，等到这波风声过去才能继续。
对于山口组来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海量经济损失！
而这些堂口的经济损失，最终都会被帮众们转变成对篠田建市这个组长的质疑。
好在他一直坚持的方针都是扩充帮派的合法收入占比，外加反对他的叛徒们刚刚被灭，倒不至于真正对他产生多么实质性的影响。
但后果也绝不是，他堂堂的组长，被林旭这个年轻人摆了一道，丢点面子那么简单。
那些下属负责的见不得光的生意停摆，也会直接影响到他这个组长的收入。
因此，听到林旭说要再来一次，篠田建市立马就变得老实了不少。
在眼下这个风口浪尖，他连对林旭的杀心都不能起，除了忍还能怎么办？
篠田建市的语气一瞬间变得苍老了不少：“倘若按照你刚才说的方式，山口组能分到的多少？”
电话那头的林旭闻言不由得眨了眨眼。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和对方针锋相对，感觉可能马上就要和对方彻底撕破脸了。
结果下一秒，篠田建市居然就这么硬生生地认怂了？
这啥情况啊？
林旭茫然地抬头朝横山美绪望去，担心对方耍诈。
横山美绪此刻也正微皱着眉头，随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飞速在面前的电脑上敲击几下，编辑信息给她的信息来源之一发了过去。
片刻后收到了回复，看完后横山美绪微微皱起的眉骤然恢复，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冲着林旭点了点头。
同时再度在电脑上打了一行字，转过屏幕向林旭示意。
屏幕上的信息意思大致是，这次他们和篠田建市谈判的底价，可以比之前他们定下来的，再降低一成。
林旭看完，眼神将信将疑地看向横山美绪。
再度得到横山美绪的点头确认后，他才终于决定相信对方的判断。
随即开口对电话那头的篠田建市说道：“抛开东京的分店，我愿意拿出剩余所有分店总营业额的两成分给山口组。”
之前就说过，春分咖喱店在没有店租成本的前提下，净利润才将将占到总营业额的45%。
这也是春分咖喱店能够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因此，在林旭与横山美绪原本准备的计划当中，能拿出来吸引山口组的净利润，底线也不过就是总营业的4成。
相当于净利润的88%。
哪怕他们这次的目的不是让高卷舞赚钱，怎么着也得给她留点。
而横山美绪刚才说，可以将底价再压低一成，就变成了总营业的3成。
林旭必然不能一开口就报出底线，总要留些富裕以供之后的拉扯，所以他开口报出了“两成”。
至于为什么，偏偏要用上总营业占比这种，不光说起来有些别扭，还比利润比例数字更小的表达方式，林旭和横山美绪自然有着更深层的考量。
电话那头的篠田建市听到林旭嘴里报出来的“两成”，压根就懒得说话。
他直接给一旁一直沉默的高山清司，递去了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眼神，收到信号的高山清司立刻就又演起了“疯狗”那出，冲着电话里的林旭怒吼起来：
“怎么才两成？！小鬼你少看不起人了……”
林旭耐心地等高山清司对着自己吼完，在心里冲对方暗道了一声“辛苦”，随即语气无奈地开口说道：
“以春分咖喱店眼下的经营状况，每家店每个月的营业额大概是6000万円。
“两成就是1200万円。
“接手了大阪那我手里的23家分店，算上你们手里本来的那家，24家店一个月的收入是……
“我懒得算了，你们自己算吧。
“——况且你们之后不是还要继续开店吗？”
高山清司闻言，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算出具体金额后，他自己都不禁吃了一惊。
每月接近3亿円的收入，的确已经不算少了。
最重要的是，要把这种模式复制去别的城市，山口组只需要出一个掌握了咖喱配方的人就够了。
这投入产出比着实是不算低了。
想到此处，高山清司不动声色地朝着篠田建市看了一眼，等待着老大的进一步指示。
篠田建市也刚在心里面算完数，在用眼神示意了高山清司先收一收，随即自己语气平静地开口说道：“不管金额多少，两成也太低了。
“如果没有山口组出人，店铺也根本开不到别的城市去。
“——山口组要分到五成。”
“五成？！”林旭不由得“惊呼”出声，“春分咖喱店的净利润才只有营业额的四成好不好！
“你是想我和舞赔钱做生意吗！
“对半分给你们两成已经是极限了！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篠田建市眉头微皱，语气有些纳闷：“净利润怎么才只有4成？”
“不然呢！”林旭怒道，“你们不想想看，春分咖喱店要是真像同行那么赚钱，能做到现在这么火爆？
“难道非要我把春分咖喱店的经营账目摆到你们面前，你们才相信吗！”
篠田建市没有被林旭气愤的语气唬住，闻言立刻说道：“这主意不错，让我检查一下账本，检查完确认没有问题我就相信。”
“给你看就看！”林旭继续冲着电话吼道，同时他朝着横山美绪露出一个微笑。
铺垫了那么久，对面可算是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