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按照篠田建市报出的邮箱，将春分咖喱店的电子版账目发了过去。
篠田建市收到账本后便立刻带上他的老花镜，仔细看了起来，电话那头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林旭发给对方的是春分咖喱店的真实账目，并未让人在其中做任何的手脚或是美化。
账本里清清楚楚地展示了，东京30来家分店，每月为林旭和高卷舞分别带来的接近3亿円的收入是怎么来的。
噢——说到这个，账本里严格来说还是隐藏了一点信息的。
林旭每月给浅上怜子的分润就没写进去。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隐瞒了。
账本里清晰地写明了店里所有的经营成本，以及自开店以来的成本变化。
在银座店刚开业那段时间，春分咖喱店的净利润率还有接近60%，之后才慢慢降到了现在的45%。
这下降了15个点的利润，全都花在了员工身上。
一方面是店员数量的增加，另一方面是每名店员薪水的增加。
二者相称之下，就让每家分店每月的净利润下降了大约900万円。
而分店的数量再一增多，这块的成本金额再度翻了好多倍。
总之春分咖喱店光是用人成本这块，就要比林旭刚刚给篠田建市许诺的总营业的两成还要多了，同时也是春分咖喱店的所有开支项当中占比最大的部分。
如果换成其他的店，应该还会有一项店租支出能够与用人成本一较高下。
但春分咖喱店没有店租支出这项，所以在整本账目中，用人成本这一项，格外地一枝独秀。
别说篠田建市是老花眼了，他只要还没有全瞎，看到账本时就不可能关注不到这点。
然后这位正在分润比例上面跟他斤斤计较的黑 道老大，难道还能不对此提出异议吗？
林旭的后背完全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面，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桌上显示着通话界面的手机，手指无声地在桌上不停轻点着。
宛若一名手握鱼竿，聚精会神等待着鱼儿上钩的钓鱼佬。
下一刻，电话那头的篠田建市便开了口：
“账目里这每月3个亿还多的店员薪水支出是怎么回事？”
上钩了！
林旭精神一振，随即以一副随意地语气开了口：
“开店肯定要给店员发薪水啊，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
篠田建市：？
这个小鬼跟他扯什么废话呢？
开店当然要给店员发薪水，这确实没问题。
可问题是你这薪水支出太多了啊！
作为山口组组长，篠田建市平日里也是要看查看手下各个堂口的营收账目的，林旭给他的账目里有哪里违和，他当然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你们店里一共有多少员工？”他皱眉问道。
林旭如实回答：“目前还不到800人。”
“‘还’不到八百？”篠田建市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林旭说的话，再度向他确认。
“是啊。”林旭的语气理所当然。
篠田建市听着林旭的语气，又有点生气了。
他皱着眉问道：“你们店里要那么多店员做什么？”
在他看来，春分咖喱店又不用后厨，哪用得着每家店配那么多店员啊？
“服务顾客啊。”林旭的语气依旧理所当然，
“篠田先生你不知道春分咖喱店门口每天都会排很长的队吗？
“为了尽量缩短顾客的排队时间，肯定要为进到了店里面的顾客提供最快速的服务啊。
“店员太少，速度怎么能快得起来呢？”
篠田建市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和林旭过多的掰扯。
转而换了个问题：“就算800人的数量不算多，那给这800人每个月发薪水，能发3个多亿？
“平均下来每个人薪水难道要36、7万円？”
“没那么少。”林旭立刻答道，语气中流露出了一丝得意，“从上个月开始，春分咖喱店的店员最低薪资已经提高到40万円了！”
篠田建市再次深吸了口气，心说这小子到底在得意些什么啊？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来，目光随意一抬，就看到举着手机的高卷舞好像也被林旭给传染了，在那里昂着个下巴，透着英气的脸庞上露出了憨笑。
篠田建市因为这一瞅，打消了问他们为什么要给店员开那么高薪水的想法。
转而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把给店员的薪水往下降一降。”
“降不了。”林旭果断拒绝。
篠田建市双眼立刻一瞪，表情当即阴沉了下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冲林旭发难，林旭先一步继续说起了话：
“给店员降薪这件事，如果是放在今天之前，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可现在……
“篠田先生还没看今晚的那条新闻播出以后，网络上的评价吗？
“眼下春分咖喱店月薪40万的店员招聘，是网络上讨论度最高的部分。
“好多人都在说很羡慕那些店员们，薪水高，工作还不怎么需要动脑子，所以才有时间精力去练出那样一身肌肉。
“这时候去砍店员薪水，春分咖喱店会死的。”
篠田建市无声张了张嘴。
哪怕是他，此刻也没办法开口质疑林旭的判断。
他们此刻在讨论的是，春分咖喱店给山口组的分润比例。
这是内部问题，在面对外部时，他们已经成为了利益共同体，没有人会希望春分咖喱店去死。
尤其是在篠田建市急切地想借助春分咖喱店这部分的合法收入增长，弥补他这次决策错误给山口组造成的经济损失的前提下。
并且他现在当着高卷舞的面，还没办法骂林旭。
毕竟今晚的事是他们俩一起搞出来的，真要是现在互相指责起来，就该在高卷舞面前露馅了。
篠田建市不由得暗暗咬牙，感觉自己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体会过如此憋屈的感觉了。
电话那头的林旭说完刚刚的话，默默等待了片刻。
见篠田建市一直没回话，林旭感觉火候好像差不多。
他装着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再度开口说道：
“噢，对了，既然山口组要接手大阪的那些新店，那招聘新店员的事情你们抓点紧啊。
“现在店里的那些员工，都是我从东京的店里派过去的。
“因为人手分不出太多，弄得我不得不把手下安保公司的员工派过去，临时客串了店员。
“那些人不能一直留在大阪，顶多待上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带一带新店员上手。”
篠田建市刚才听林旭说，网上许多人在讨论新闻上那个店员的肌肉。
紧接着就听他说，把手下安保公司的人派去大阪客串店员。
他心说是个屁的“不得不”！
这小子明显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找他的事，专门派了一帮安保过来！
他就说今天下午派去店里找事的人，怎么都那么快就被送进警察署了呢！！
林旭说完又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篠田建市的动静。
他心说不应该啊，明明刚刚那么快就想到关键点，成功上钩了，怎么这时候反应忽然变慢了那么多啊？
林旭不知道，篠田建市之所以现在反应慢了，是因为还在心里面跟他生气。
他觉得这样等下去不行。
看来得再添一把火了。
林旭清清嗓子，又一次开了口：“那个，舞啊。
“你后面几天方不方便出门啊？
“方便的话就去店里看看大家呗，安保公司的那帮家伙都挺想念你的。
“刚好公司里的大部分人，这回都被我派去了大阪，趁着这次机会你也去和大家打个招呼呗？”
“嗯……”高卷舞语气迟疑。
她当然很想去，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
她眼巴巴地朝着篠田建市看去，小心地开口问道：“篠田伯伯，咱能去吗……”
篠田建市从思绪中回过了神，视线朝着高卷舞看去：
“你和那些人很熟吗？”
“嗯嗯！”高卷舞连忙点头，“咱之前在东京想要练习空手道的时候，都是去旭君的安保公司里，麻烦大家给咱做的陪练。”
篠田建市闻言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想去就去吧。”
在他看来，林旭为了给高卷舞撑腰，都把春分咖喱店开到大阪来了，还跟他对着干了一整天。
这一方面说明了，高卷舞在林旭心里相当重要。
另一方面也说明，林旭不敢随随便便带高卷舞走。
既然如此，就完全不用担心，放高卷舞外出去自由活动，她会一去不回。
相反，多给她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不说让她彻底改变心意，不想去东京了。
至少能减轻一些高卷舞心中对他的怨念。
主要还是林旭那个货太卷了，张口闭口间为了高卷舞，100亿说不要就不要了。
篠田建市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往后就彻底不用指望，他和林旭怼起来，高卷舞会站在他这一边了。
眼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依旧是春分咖喱店的利益分配问题。
哪怕他愿意退一步，同意林旭提出来的条件，让山口组在春分咖喱店里只分润不管事，这分润比例也太低了。
虽说看金额，一口价每个月3亿日元，以后还可以继续涨，倒也勉强能接受。
可这比例搞得就好像双方在互惠互利似的，传到帮众的耳朵里，会让他这个组长很没面子。
他们什么是在跟别人互惠互利过，有好事都应该自己上才对啊。
可账本他刚刚也看了，那小子没说谎，春分咖喱店的利润也就占到营业额的四成左右，撑死到不了五成。
账本看起来也不像是做了手脚。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篠田建市真的很难相信，一家开了那么多的分店，家家店每天都爆满的餐饮店，利润居然能还不到营业额的一半。
对了，这还是在不用交房租的情况下。
关于店租的事情，林旭刚刚向篠田建市提了一嘴，说是哪怕春分咖喱店开到其他城市，他也可以继续买店铺，给春分咖喱店免费用。
只要店里还是高卷舞说了算，他就永远不会收房租。
相应的，倘若高卷舞说了不算，那无论山口组付多少房租，他也会让店在他的店铺里开不下去。
篠田建市听完以后，并不打算去占林旭这个“便宜”。
因为在他看来，这压根就不是个便宜。
篠田建市认为自己已经彻底看穿了林旭的心思。
这表面上看，买店当免费房东，是林旭用来制约山口组的手段。
只要山口组一天不违背承诺，春分咖喱店的店租就全由林旭来承担。
这么说也没错，这样一来山口组的确能占到便宜。
但更大的便宜实际上是让林旭给占去了。
表面上看，他在指着春分咖喱店赚钱。
但实际上，他赚钱的大头却是来自于房地产！
无论是店员优厚的福利待遇也好，咖喱的低价售卖也好，全都是为了吸引人来店门口排队的手段。
吸引来的海量人气会导致整块区域的商铺价格升高，于是早早被他买下握在手中的商铺，价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也是因此，他才一定要把店铺开在一个城市各个区域最繁华的商业区里。
不然即便是春分咖喱店把人吸引过来了，人气最后也留不住。
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实在是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把店铺的净利润率弄到这么低。
总不能林旭也是像高卷舞一样思想单纯吧？
他要是思想单纯，帮高卷舞开店的钱是从哪的？
他要是单纯，今天能把自己逼得那么憋屈？
退一万步，哪怕林旭真是像高卷舞一样单纯，篠田建市也不觉得自己的看法有错。
春分咖喱店赚钱的大头，就是在房地产上面。
对方没想到更好，那这钱就该让他来赚。
他怎么说也是山口组组长，不光是擅长好勇斗狠玩阴的，手中掌握着的资金量也相当之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个大资本家了，尤其是在他一力推动着山口组营生向着合法生意转向之后。
再加上房产一直是隐匿资产的绝佳手段，篠田建市对其可谓是相当熟悉，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能看错。
而事实上，篠田建市的想法还真没错。
在东京的三十余家春分咖喱店分店里，抛开银座店的商铺，林旭手中握有的其余商铺，在他持有期间价格全都产生了程度不低的上涨。
如果林旭现在把店卖了，能赚到的钱数，绝对比他借春分咖喱店盈利分润所赚的钱要高出数倍不止。
只是这事就连林旭自己都不知道。
毕竟那些商铺都被他悄悄买在了高卷舞名下，属于他该赚的那份返现早就收进口袋了，商铺林旭就压根没想过惦记。
他只希望春分咖喱店能够一直开下去，一直开到他老，好让他能老有所依。
至于此刻，林旭心里已经有点着急了。
他真的有点看不懂了。
这篠田建市到底是咋回事啊？
既不和他提山口组要继续提高分润比例的事，也不往他刻意引导的那个方向去聊。
甚至于，他都说就算春分咖喱店以后继续扩张，自己也会买下店来给对方免费用。
结果对方…竟然拒绝了！！
这人难道是突然转性了不成？！
这是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还是上了年纪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