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了这些年，回想起往事，吴艾依旧痛彻心扉。
“师言是我见过最贴心，也最坚强的女孩。”她隔空戳着杨美香的脊梁骨，“她被你虐待得一身伤，选婚纱都不敢选露背装，却乐呵呵地说，能过上为自己而活的日子，就知足了。”
“人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才能真诚地活着。”黎希颖扶着吴艾的胳膊，“师言知足，是因为她是自由的，也因为有了你们这样的朋友。”
吴艾哇地一声，扑在她肩头，痛哭失声。
“师言说，那些是打工时的工伤。她就算再恨家里人，还是给他们留了体面，可他们……”周歆已经哭成泪人，他心碎地捶着墙壁，不敢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
封宇强忍着情绪，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
“我就知道，师言不会骗我。”周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她是有苦衷的。”
“你们不能放过这些人渣。”吴艾泪眼朦胧，抓着黎希颖的双肩，“师言本可以有美好的未来，有自己的家。她死得那么惨，这一家子活鬼就该牢底坐穿。”
“我们没害师言。”杨美香爬起来，强词夺理，“她不逃跑，她哥不至于三十多岁娶不到媳妇。我们想找回自家的孩子，让她孝敬我们，有什么错？”
“我求求你，离开我家吧。”周歆按住又要发作的吴艾，对杨美香说，“我不想再看到你和你的家人，师言也不想。”
他起身去了卧室，拿来一张银行卡。
“这是师言的卡。”周歆将卡片丢给杨美香，“里面还有一万出头，密码是她阴历生日，如果你还记得她的生日。”
“凭什么给她钱！”吴艾急了。
“从此，师言不欠他们的了。”周歆哭红的眼睛里流露出鄙夷。
杨美香倒是会审时度势，一把抓过卡片，抄起挂在门后的小腰包，叽叽呱呱说了几句方言，摔门走了出去。
屋里，周歆的叹息声和吴艾的啜泣声此起彼伏，黎希颖等他们情绪平复一些，才继续开口。
“师言的老乡去酒店求职，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吴艾。
“五年前，元旦前后。”吴艾想了想，肯定地点头。
“她离职之前？”黎希颖疑心顿起。
那一年还真是多事之秋。元旦前后，师言遇到老乡，没几天，又“大意”填错了工单，最终不得不离职。
世界那么大，突然遇到个熟人不是不可能。只是，师言在那段时间遭遇的小概率事件实在太多，让她不能不多想一层。
吴艾似乎也想到什么，一个激灵，抿着嘴，压住心绪起伏。
“所以，你们几个早就知道师言的身世。”黎希颖明白了，听到凶手真实身份时，吴艾和沈海艳为何反应那么大。
“我们答应师言保密，连周歆都没告诉。”吴艾辩解道，“谁知道那两个混……凶手就是她家里人啊。事后我也想过告诉你，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又怕你怀疑我另有所图。”
这理由还真不好反驳，黎希颖不打算继续掰扯。吴艾的转述，可以印证师言后背的伤痕和肋骨的骨裂，那么另外两处烧伤呢？也是被杨美香虐打所致？
“吴艾就这性格，讲义气。”周歆帮忙岔开话题，“婚礼的账算完了吧，欠人家多少，还要赔多少，我一起转给你。”
“都说别管了，我想办法。”吴艾怪他多事。
“三年前，我受伤住院，是你结了所有的医药费。”周歆为难，“每次我说还你，你都不要，如今这又得好几万。”他掏工装口袋找手机，“不行，这回你得听我的，哎呀！”
周歆像被毒蛇咬了手，站起来把衣兜抻得里外翻面，发现兜里只有手机，他又去摸身上其他的口袋。其他人不懂这又是哪一出，都警惕地盯着他。
“戒指呢？”周歆继续翻口袋，“吴艾，戒指不就是在这个口袋……掉了吗？”他懵懂地趴在地上，搜索刚刚站过、走过的地方。
“杨美香。”封宇和吴艾对视，口水差点喷对方一脸。
两人顾不上懊恼万分的周歆，起身要去追，被黎希颖喊住。
“这会儿，人已经跑出小区了。”封宇起急，“一定是她听吴艾说，那小东西能值两三万，趁和周歆纠缠时摸走了戒指，快联系派出所吧。”
“拿人拿赃。”黎希颖冷静地说，“穿制服的和警车一出现，她随手把戒指一丢，你要怎么处置？”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封宇追也不是，不追又不甘心。
“放心，她会自己上门的。”黎希颖露出波澜不惊的笑意，招手示意大家别在那里傻站着。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杨美香自己上门？”封宇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人类。
黎希颖没回答，转头请周歆找一下戒指的发票和附带的鉴定证书。
“不知道师言放在哪里了。”周歆四下翻找，“本来我准备了六万六的彩礼，她不要。买黄金，她不喜欢，最后挑了个钻戒。”
“京州就没有彩礼这一说。”封宇随口道，“在本地人眼里，收彩礼等于卖闺女，所以女方家不但不要彩礼，还会给很多陪嫁，给金条、给房子的都有。”
“我们京州女人没那么贱。”吴艾嗤笑，“本地确实没有彩礼的习俗，但是你家一毛不拔，还忝脸要嫁妆，不等于卖儿子吗？谁欠你似的。”
“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封宇狼狈地回应，“女方多给嫁妆，是为了闺女在婆家腰杆硬、有底气嘛。”
“你分毛不出都有底气，女方得倒贴黄金、房子才有底气。”吴艾抢白道，“不就是觉得女人低你一等，得多给钱找齐嘛。合伙做生意都没听说过一方出钱出力，另一方只出一张嘴的。那叫抢劫。”
“越说越离谱。”封宇不悦，“一家人还要算清楚你的我的，太物质了吧。”
“对，受害人不配合你抢劫，就是物质。”吴艾白他一眼，“以后你别抓抢劫犯了，抢劫犯比你讲理。”
“等你们结婚时，再吵不迟。”黎希颖笑嘻嘻。
吴艾和封宇这才意识到，不该在这种场合斗嘴，两张脸红得像发高烧。
“凭证实在找不到了。”周歆憋着笑。
“无妨。”黎希颖问起戒指的品牌、大致的购买时间，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