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所以,当时,我也是对你‘无条件地接纳’的!”
“哈哈!就像是,我的妈妈一样吗?”王嘉凯开着玩笑。
“应该,算是吧!”荆晶枕着自己的右胳膊,有点麻木了,便又更换了一个姿势,“我身边的妈妈同事们,现在,越来越会在谈论亲子教育的时候提及有关于‘接纳’和‘认同’对孩子发展过程的重要意义。”
“那么,你觉得呢?真正的‘接纳’和‘认同’,到底是什么?”
荆晶恢复了平躺着的姿势,双手搭在自己的腹部,自然而祥和:“在我看来,接纳,并不等于,什么都不做,就像是‘无为而治’——当然,无为而治并非是那么恰当。”
“嗯!”王嘉凯点了点头,“明白!”
“接纳,或者无条件认同的关键,我认为,应该要在,那些,此前很难、或者从来没有被认同的事情上做到接纳。尤其是,特别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上。”
“我们现在在并不是只在探讨亲子方面问题的解决方案,对吗?”王嘉凯只是确认一下。
“对!”
“好的!那,继续……”王嘉凯继续引导着,“比如呢?”
“比如,第一种情况,就是对方、当事者出现了‘失败’的时候。这个地方的‘失败’,应该是用双引号的!”
“是的!”
“就像是司空见惯的几种典型情况: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对自己喜欢的人爱而不得,还有离婚啊、失业啊、破产啊等等之类的……这一类的行为,并不是一种错误。而是,我们付出过努力、却还是失败了。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当事人已经体验到挫败感,可,仍然要承受来自外面的负面评价,就是双重打击了。”
“有道理!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王嘉凯只是在帮荆晶复盘一下,上一次督导时候的“理论知识点”。
荆晶摊开一只手掌:“你问!”
“诶,对了,荆晶,你觉得,负面的评价,是仅仅来自于外界吗?”王嘉凯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让我想想!”荆晶故作思考状,其实,这个问题,她肯本不需要思考,只是,为了活跃一下“娱乐”的气氛,“嘉凯,我也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LadyFirst。你问。”
“如果,当事人自己从内部本身没有产生负面评价、或者对外界评价没有做出负面反馈的话,其实,在面对此类这种所谓的‘失败’面前,他们也根本不会体验到所谓的‘失败’和‘挫折’。”
“思路已经开拓起来了,你继续讲!”王嘉凯鼓励道。
“所以,这就是说,我在刚刚为什么特别强调了一下要在‘失败’这两个字上,打一个双引号!”荆晶语气坚定,“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到底是谁吧这个‘失败’认为是‘失败’的!人类的情感与观念,一定是存在着可以追本溯源的逻辑的!”
王嘉凯的语气一直都是平平静静的:“可是,逻辑,往往,并不是万能的!”
“然而,我认为,如果,没有逻辑,也是万万不能的!”荆晶据理力争着。
“OK!OK!我认同!”王嘉凯举双手过头顶,做出了投降的姿势,然而,他的确是同意荆晶刚才说的话的,“逻辑必然存在于那些看起来相对独立的偶然事件之中,不管,中间经过了多少环节。”
“我们产生的负面情绪,往往来自于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制。我们总是通过生气、愤怒、悲伤、嫉妒、自我否定……来掩饰和遮挡躲在那些情绪后面真正的那个自我。所以,这个时候,最恰当的做法,就是无条件地接受这些负面情绪存在的合理性。”荆晶说着。
“那么,家暴呢?”王嘉凯直截了当地“提亮”一个敏感词。
“这是一个极端例子,我们稍后再详细讨论吧!”荆晶的内心是在逃避、是在阻抗的。
她不想提,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她活了下来,那只能说明她太幸运了——可是,当时,她除了逆来顺受,也并没有改变什么。既没有阻止二大伯母对自己的暴力行为,也没有扭转命运施加给自己的各种恶境。当然,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了,只有十一、二岁,也的确无法做出一些特别有效的抗争。最终,只是借用了一个最强大、最无敌的武器:“时间”,罢了。
至少,如今的她,或许,在别人的眼中,可谓是与“命运”斗争的胜利者的。也可能,只是暂时的。但是,她,却失去了曾经对于自己最最重要的人:棘子成。
单独和贾章戈偶尔也会劝劝她,让她就把棘子成的事情都当做一场梦,恐怕,是对她来说更为适宜地选择。然而,荆晶并没有能力,能够将棘子成彻底从自己的记忆中完全地清除掉。
意识到了荆晶的阻抗心理,王嘉凯并不急于去与其针锋相对,这也是一种“无条件的接纳”。无论如何,她都是ok的——他一直都坚信这一点。
“说得不错!负面情绪,本就是人的正常反应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能接受自己和别人的负面情绪,其实,也就是不能接受这个人。”
“但是,嘉凯!如果,按照你这个逻辑继续往后面推演的话。由此,否定自我和否定他人,也是合情合理的存在。并没有需要改变什么的喽?”
“首先,接受它们的存在!你,难道,不认为,就光光是做到这一点,对于一些人,本身就很困难吗?”王嘉凯反问道。
荆晶何尝不是如此呢?让她接受,棘子成已经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是如此的困难?让进一步地推动一下自己和现任男友的恋爱关系、走入婚姻阶段,也是如此的困难?
这些事情,都是要建立在过了自己的那一道关,才能算数,而,外界的人和事,没有办法起到最关键的影响。
人们在面对一种情境中时,最痛苦的时候,并不是只有一种选择;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做出选择。
“如何理解,即,意味着,如何反馈!”
“这一点,我不太认同!”王嘉凯反驳着,“不理解的时候,也可以有反馈。”
“不理解,本身就是一种反馈状态!但是,不理解,和可以接受!”荆晶强调着的是另一个层面维度的观点。
“关于,后面的那句话,我赞成!”王嘉凯不曾一次听到荆晶这样说过的,“所以,接下来,我想问的问题是,当一个人真的做了错误的事情之后呢?”
“每个人都有做对事情、或者做错事情的时候。对错是相对的,但并不是绝对存在的。就算是,纵使,当自己或者别人做错事的时候,我认为,也完全有必要,先接纳他这个人存在的价值。不能因为一个行为的错误,而就要随随便便给予了负面的评价。然而,在这个环节中,在现实里,有很多反面的例子,诱发了很糟糕、甚至是不可挽回的恶果。但,实质上,却往往最容易被我们忽略。”
“我相信,我们自己和我们身边的大多人,还是善良的;或者说,至少,希望自己是能够温柔而善意地对待别人和自己的。”
荆晶摇了摇头说道:“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有时候,我们都很难做到。尤其,是当包括自己和别人在内的整个世界没有达到自己所预期的那样的时候……”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呀!认了、也就是接受了!学会接受此时此刻的并未‘达到期待’的现状。或许,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及时调整自己的期待呢?包括对自己、也包括对外界。”
“有时候,我也会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改变此前地‘初心’以适应现在模棱两可的结局呢?自我安慰吗?”
“凡是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东西,对他人而言也许很难。这一点,同样适合两个角色的换位思考!”王嘉凯回答道,“我说的都是双向的,既同时适用于当事者的视角,也同时适合于旁观者的视角。就,比方说,如果,身为父母可以做到我们刚刚讲过地那几点方法的话,孩子们其实就能够知道,自己是被无条件接纳的。而,与此同时,其实,父母对他们自己的态度和价值观,也是一样的。”
荆晶有点困了,声音有点发软了:“那,接纳的对象,到底是什么呢?比如,你特别好的一个朋友和你说:‘我要去杀人,我要拿菜刀去欺负别人’,你也接纳他吗?如果,一旦接纳,就意味着,他真的会拿刀去杀人,你也任由他吗?”
“在这里,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被接纳的对象,并不是行为动作本身。更为关键的,而是行为背后的原因,或者说情绪动机。”
王嘉凯又详细地和荆晶说明了原委。
首先,无条件接纳的基础是信任。而且,这种信任本身也是无条件的。所以,我们要信任的是当事者的行为动机和情绪反应。
“信”,这个字,往往是最难做到的!
如果,一个人并不信任自己的那个好朋友,那么,在听到对方跟自己说“要拿着菜刀去大街上胡乱sha人”的时候,这个人,他的第一反应,会是怎么样的呢?
可能,他会想:一个冲动鲁莽、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敢扬言要去杀人,一定是疯了。这个“一定是疯了”,就成为他对自己这位好朋友所假想出来的,一个原因之一;但,其实,他担心的是这个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好朋友”因此而获罪。这个被预测出来的“结果”,才是他产生“不信”和“怀疑”的最大的心理动机。因此,为了,这个不能够让这个假想的结果变成现实的初衷,他很可能就会主动做出一些事情、一些行为……诚然,首先,很可能,是一对陈芝麻、烂谷子的说教。或者,至少,最先冒出的想法那就是“你这个杀人的想法是不对的”;也有甚者,很可能,接着醉酒地时候,还会和自己的好朋友打上一顿,用拳头来提醒对方,让他知道错了。
但是,如果,彼此之间存在真正的信任感的话,他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这样的。
荆晶接着说道:“第一反应,应该是,我的好朋友,他怎么了?到底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反常、如此愤怒?”
“Bingo!”王嘉凯接着说道,“只有这样的思维路径,才能称得上,是走向了解和接纳对方情绪节奏和心理动机的通道!也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知道,在对方的身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真实的感受,都是什么。”
荆晶起身,自己去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温水,端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
那两扇,是在当初心理室成立之前、整间窝子装修的时候,王嘉凯特别定制的。防撞、防弹的特殊材料,以免有那些意识和行为极端的来访者会一冲动就二话不说、直接撞了下去。
“嗯!”荆晶望着窗外的风景,感到稍微有些放松了许多。
“荆晶,我也也十分认同,你刚刚对‘无条件接纳’的另一观点。你说,无条件接纳,并不表示‘什么都不做’。我记得,你最近,接到过有关于一个害羞小朋友的案例。说来听听?”
“小朋友?我的那位当事人已经年满十八岁,算是一位成年人了。”荆晶介绍道,“听她自己阐述的时候,她很清楚自己具有‘害羞’内向的‘不良’特质——她的原话,用到的形容词就是‘不良’。而,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朋友或者家人怎么想办法,她也改不掉。”
“那,你怎么看待呢?”
“看待什么?自己、朋友、家人都毫无办法吗?”
“不是!是关于‘害羞’,你怎么看?”
“喔……我觉得,害羞是一种正常的情绪,而,这种正常的情绪,其实,没有好坏之分。它只是一个信号而已,并通过身体的感官反馈,来告诉我们一些此前意识不到的东西。”荆晶摸着其中那扇材质特殊的玻璃窗,干净无尘。
“嗯!”
荆晶继续说着:“害羞,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是某件事情让我们感到有点难为情、有些自卑。也许是我们胆子小、害怕面对结果,或者我们会因为感觉环境不够安全。也许是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还不想尝试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害羞是一种常态,我就和我的当事人说,不如,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接纳它?”
“有趣!”
自从学到了“无条件接纳”的理念之后,荆晶在那个案例中还是一次应用。
“接纳害羞的本身,就是接纳一定会出现害羞的感觉和动机。因为,感觉和动机,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东西,总是会没有打招呼,就直接来访。其实,接纳的另一个层面和另一个特质,就是,它,也会自然而然地过去;它只是一个信号,罢了。而,这个信号,在完成它应该完成的使命之后,诚然,就会离开的。因此,只要,能够接受这整个过程,就没有问题了。而,这个信号发生的频次、存在的价值,在未来,也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了。”
王嘉凯接着问道:“所以,你从自己接过的这个案例,学习到了什么?”
“其实,意识的观念与行为的决定,往往是,两个层面的事情。比如,当我们从对方的自卑、害羞、愤怒、嫉妒、高兴、哀伤……的情绪里接收到信息了后,可以先问问自己、问问对方:接下来,我们想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还有吗?”
“想要,对外界‘无条件接纳’,那么,首先,要对自己‘可以无条件接纳’。但是,假如,我们不能无条件地接纳自己,也可以先尝试着对外界先做无条件接纳,然后,再试着对自己做无条件接纳。”
“喔?这个想法,很新颖。”王嘉凯应道,接着又追问道,“你觉得,如何才能做到无条件接纳自己呢?”
“其实,就是,自己给自己做心灵的营养师!让自己的心智能量源源不断、扎根牢靠、向上生长、蓬勃发展。我觉得,有几个理念,是要先植入到理念里的。”
“嗯!哪几个理念。”
“第一呢。当我们自己有负面情绪产生的时候,要先告诉自己‘我生气了可这没什么’。第二呢。当我们做错事情的时候,不仅要先承认自己做错了,还得反思和总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即使错了,我们也得接纳我们自己。当我们没有达到自己对自己的期待的时候,就应该告诉自己,既然,我已经很努力在做了,虽然没有达到期待,但,我会接纳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