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当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多么娇嫩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就这样匆匆你走了,留给我一生牵挂……”
这个时候,荆晶想起自己被关在二大伯楼梯下暗无天日的储物间里的那段时光。面对着那样屈辱和不堪的境遇,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了断了自己、彻底摆脱痛苦——关于这点,她似乎也很是好奇的。
荆晶想象着,如若是当初,在平日沟通的那些时间里,温姐姐和那个好朋友聊的并不是只有灰暗和自sha的话题,对方会不会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了呢?这,或许,很难说。但是,如果,换做是荆晶有机会和她聊天的话,说不定,转机就在于谁比谁更惨。
倘若,一旦,那个女生意识到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自己最糟糕的话,那么,她是不是还会心理更加平衡一些呢?一旦,有一个,哪怕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机会,让她能够体会到,自己的存在价值感,还有别人对她的强烈需求感;同时,找到一两件,值得她自己去尝试完成的事情;重新建立起生活的希望,也不是没有可能性的。
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万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再愿意再听自己讲话了,就像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去死,是不是,自己就真的“应该”选择主动地离开这个人世间了呢?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真是他们希望谁死掉、谁就应该死掉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岂不是会越来越少?可,事实,并非如此。人口膨胀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越了科学家们的计算模型了。
但,也有些人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眼光,前半生都是一直的我行我素。所以,别人听不听自己讲话,根本就没那么重要!其实,八成的人,都更加关注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而,剩余的那两成“其余的事和人”,在他们的生命里,只是被那些“其余的事和人”自以为是地认为似乎很重要的夸张错觉,罢了。
换句话说,应该是,你以为你自己对别人来说很重要,可是,别人并不这么看;但是,你却非要别人把你当回事儿。长此以往,就注定出现严重的失衡了!你不能勉强,别人按照你的意愿去行事;就像是,你也不希望去做别人希望你做、但是你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道理也是一样的。
当你认为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无足轻重、毫无存在意义的时候,只是,你知道了一个事实而已。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事实,和你以为的“事实”是存在着巨大的反差冲突的。在你真正的潜意识里,反而,是你太苛求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了,甚至是,可以说,你给自我营造出了一个幻境,在那个幻境中,你就是上帝、你就是天神,你可以主宰和左右所有人,包括别人的情感与行为。在那个幻境中,你不允许别人不喜欢你、不理睬你、不支持你……而,往往就是这个“不允许”导致的“无法接受”那个司空见惯的事实:
其实,我们在别人眼中根本就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荆晶并不知道,温姐姐的那位“好朋友”就是她和小童都曾经见过三天的Wendy,也就是,那个和同样是“自sha身亡”的郭哥闹出了“不雅视pin门”事件的那个Wendy,也自然是,心甘情愿“客串”上官韩旭的小三的那个Wendy。
然而,在Wendy给温姐姐发的那些邮件里,却只字未提有关于上官韩旭的任何内容。
甚至,连温姐姐都不知道这种事情,Wendy一直交往的几个异性对象是这么复杂的关系,还都是在同一家公司里就职。而,当初温姐姐知道新闻里的郭哥就是Wendy的一个“男朋友”的话,恐怕,她就完全可以理解,Wendy为什么最近每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提到有轻生的念头了吧。
Wendy只是提到了,自己多半时间里都感受到一种无奈和无力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而且,好像是有什么力量,拧住她的脖子,往死里面掐似的。或许,她很想要告诉温姐姐,那股子邪恶的力量,来自于哪里;可是,她不能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她之所以反复给温姐姐打电话,她一定是认为,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肯听自己讲话,在那一刻,她还会对生活充满着一丝相对乐观的期待——哪怕,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在每一根火柴燃烬之后,希望也就随着失望接踵而来了。
荆晶抽了一根烟之后,又和小童一起有的、没的闲聊了一会儿。这个空档儿,小童又抽完了一根。与其说,荆晶刚刚是在学着抽烟,倒不如说,她是在欣赏着香烟燃烬的整个过程。
“火焰”、“燃烧”……这些意象,看似像是生命的爆发力,但,也同样表达着灾难、绝望和无力抵抗。
她们俩又沉默了一会,小童便起身,绕回到了会议室区域,过去敲了敲温姐姐所在的会议室的玻璃门。
“进!我没事的,不必敲门的。”温姐姐望了一眼先进来的小童,“刚刚谢谢你帮我弄好了网络!”
“应该的!不用客气啦!”小童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我就是进来拿这个的。这就出去了!温姐姐,你继续忙你的就好,不必理会我的。”
小童从荆晶的身边闪过去,又出了会议室。
荆晶再次进来之后,就没打算像小童那样转身再离开。
“荆晶,她在最后一封信里说,自己会走得很坦然,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必为她难过。”温姐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着摇了摇头,又叹息着说道,“但是,她又怎么能知道,她的姑姑听说了她这件事情之后,心痛地都昏过了啊。”
“家人和亲友肯定都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不再有她存在的生活的。”荆晶又坐了下来,面对已经基本恢复到平静的情绪状态的温姐姐。
“她总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她和没她是一样的;她在心里写着,说她的爸爸恨不能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女儿。我现在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几个好朋友在遥河大学附近的家属区里找了一间老式的廉租房,一起合住了大半年。那段时间里,我们一起做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一起旅行……真的是很开心……今天,姐妹几个人,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少了一个!”
温姐姐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默默地淌着眼泪;不过,她会非常有条不紊地迅速擦拭干净。
荆晶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矮个子的女生,她所展示出来强大的内心力量,越来越让荆晶敬佩不已。
“嗐!”温姐姐长吁了一声,抬头望着天花板,也许是在收捡着自己的余泪,也许是希望能够看到已经人在天上的那个女孩儿,“既然,逝者已经留言,说自己很坦然,让大家不必担心、不必难过;那么,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并遥祝她在天堂快乐!”
她又转头望了望一旁的荆晶,难得地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荆晶笃定了,温姐姐是一个在自己承受着无比痛苦的同时还懂得宽慰别人、让别人放心的人。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你看那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在致远科技公司那个时候组织封闭研发的阶段,那个春节,荆晶过得的一个假期,好像和很多人过得没什么两差的。当她在网上收到里温姐姐的留言问她,她们封闭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温姐姐,当时,我看到,你给我留言说,你很想我!要等我回去,请我到你家里吃火锅。”荆晶有点激动地热泪盈眶,“节后,便听说她离职了。那个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
“呵呵!我懂!”这回,该轮到温姐姐递纸巾给荆晶。
纵使,有很多人消失在了荆晶的人生里,但是,荆晶非常不喜欢离别、更加不习惯说再见。因为,她很害怕,这两个字一旦说出了口,就是“永远再也见不到面”的“诀别”!便会顿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涌到喉咙和鼻腔里……
苦……
满嘴都是苦的味道、满眼都是苦的颜色。
“今天,又能公司里见到你了,我特别开心!”
“呵呵!”居然,温姐姐被荆晶的话给逗笑了,半开着玩笑说,“荆晶,你这两条生无可恋的泪腺呢,真是折磨人呢!不过,还好,你说了后面的这句话!要不然,我还以为,因为我此前的离职,搞得你也曾经抑郁了许久呢!”
“难受肯定是难受的!不过,当下才是最好的结局!”荆晶用纸巾擦着眼泪,干得很快。
“我记得,三四年前,我跟你,相识于遥河城的酷夏,前不久,分别于遥河城的秋末。但是,如今,又重逢在美丽的春天里。”
“只要,我来公司,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午休的时间一起沿着遥河边上的布袋公园,散散步、聊聊天了!”
“对!”温姐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算是,未来,彼此工作忙碌得经常已经分不清日夜;但是,趁着还能相伴沐浴在阳光之下,一定要让自己的生活节奏放慢下来——就像是,时间的秒针都没有移动一下似的。
“幸好,我们又重逢了!”
“也许,只是幸好,我们都还活着!”
“嗯,是啊!活着,真好!”
然而,繁华的都市,大凡都如此吧:人们常常为“暖了身”不顾一切、不辞辛苦,可,往往最终得来的却是“冷了心”。
也许,荆晶不去参加致远科技的封闭开发项目,她很可能不会再次翻腾出自己七年前写的小说《苦色的荆棘》,更不会突然想要续写后面的故事。她很好奇,一个人的现实生活和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暧昧纠葛的关系?她和棘子成的缘分,又是如何从十年前的不辞而比、转到十年后的意外重逢,而今,又变成了杳无音讯的天各一方?
荆晶非常像通过文字落在纸面上的整理方式,来企图总结出一种“命运式”波折的规律感,同时,也在不断尝试着寻找可以破除命运魔咒的办法。
但是,命运总有这样的一个悖论:一旦,我们早就知道了自己或者别人的“结局”,那些“结局”,就根本不会发生;但,既然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我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如果,七年前,在遥河大学,荆晶没有遇到苏小犀,恐怕,她也不会写下《苦色的荆棘》;如果,十五年前,在遥河小学,荆晶没有遇到棘子成,恐怕,她也不会对苏小犀移情……如果,那一年初五的早上,在荆棘山中,荆晶没有离开老宅,而是,在屋子里,一直陪着爷爷观看春晚的重播录像,恐怕,她也不会侥幸地活到现在……
人生就像是一个剧本,开头、结尾都是写好的,没有人能够改动它们。可是,中间的过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掌控权,就算是被各种约束条件所禁锢,但,在“命运”的三百六十度的界限之内,我们还活着。
“我是自由行走的花,情意在燃烧雨剑,青石长出的芽思念变妖艳的花,美丽中有伤疤。五百年那一座石桥,已被风化成沙,只因为你曾经走过,等待再见你的容颜。我是自由行走的花,如果闭上眼看不清城市,真假难分了吧,如果放开手去转瞬即逝,永远又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