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姐姐停顿了一下：“然后会找一些借口向我借数量不多的钱，每次都说马上还。我就给他打到账户上。”
“那么，她确实很快就会还吗？”荆晶问道。
温姐姐点了点头：“嗯，的确，一般情况下，一两之周，就会还的。不过，最近一阵子，她既没有还钱、也没有再跟我借过钱。就之是三五天打一次电话，每次都会提到，她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当时，我真的……没有意识到……她会！”
“嗯！这是谁都不能提前预料到的。”荆晶轻轻地抚摸着温姐姐的手背。
同时，她也开始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思考；有时候，荆晶也会有点讨厌自己在突发情况时表现出来的异常冷静。
“好了，可以上网了。嗐！章戈总的这么破玩意，实在是和他这个人一样——太古老了！回头得帮他换一个最新款的！”小童把面前的电脑屏幕，转向了温姐姐。她自己起身，推开这间小会议室的玻璃大门，“我得出去透透气！”
荆晶也主动从温姐姐的身边站了起来，坐在了她的对面。这，主要是为了，表示她对死者和死者与温姐姐之间隐私的一种尊重。
死亡，总让每个鲜活的生命，生畏而却步的！
死亡，羁绊每个鲜活的生命，从出生到衰退！
死亡，更让每个鲜活的生命，珍视活的机遇！
温姐姐抖动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字条，照着上面的内容，在网页里输入了好几遍那个邮箱和密码，才算登陆成功。
不到四平米的小会议里，荆晶只能听到温姐姐敲击键盘、拖拽和按动鼠标的声音。在她的眼镜片里折射出了屏幕中的大致影像。那被她上下翻动着页面，应该是邮件的列表。
“她……从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写了……天呢，每天都要写一两篇……可是，为什么呢？她一封都没有发出来呢！”温姐姐捂着嘴、又开始默默地流着泪，她已经开始阅读里面的详细内容。
荆晶轻轻地起身握着温姐姐搭在笔记本旁边的左手背，站在温姐姐的身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直到看完了所有的信笺，温姐姐倾斜着，将自己的头靠在荆晶的身前：“原来，最近的这一个月里，她过得非常糟糕……”
“她，终于解脱了。”荆晶抚慰着她。
或许，荆晶也是在抚慰着自己；在她生命里也曾经失去过一些人，然而，在那些时刻里，曾经抚慰过她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我没事的。”温姐姐再一次和荆晶说了这句话。但是，她的双手却是紧紧地搂在荆晶的腰间，将自己的脸埋在荆晶的怀里，不停地呜咽着。
“嗯，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相信！”
温姐姐哭了好一会儿，又翻开自己的手机，搜索着电话簿里的人，拨通后：“妮妮，我是温温……嗯，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别哭，听我说……Wendy给咱们留了一些话。她希望我们都读一读……是的……你说的对……这种结果，对她、对别人，也许都是最好的选择了……妮妮，她已经不在了，但，她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一会儿发短信给你，是一个邮箱、还有密码……你有时间的时候，上去看一下！”
温温的眼泪又不断地流下来，这一次，是无声的。她挂断一个电话，接着又打通另一个电话，重复大致意思相同的对话。
这个时候的荆晶早已经走出会议室了，从外面把门轻轻地关上。和小童走出会议室区，来到她们的新工位附近，随便找了靠窗位置的两把椅子坐了下来，一起望向窗外。
尽管，这里是比顶层矮了一层，但是，窗外的风景依然很好。蓝天，依然；白云，依然；遥河，依然……
这一日，秦明轩要去陪皇甫笑参加一场慈善宴会，就没有来公司。他本也无需来，全公司上下，只有他和贾章戈的办公室无需移动，又有贾章戈盯着现场，因此，自然，他也是很放心的。
荆晶倒是没有想起他来，而是，仍然在回忆温姐姐口中的“没事”那两个字。
温温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她已经说过四五遍了。
荆晶在想：如果，此时此刻此事，换是她呆在温姐姐的那个位置上，当听说到，比如说黄豆豆、胡薇薇或者是小童中的，随便一个好朋友突然自sha的噩耗，那么，她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也许，她不会反复对自己说“没事”、“我没事”！
“我怎么可能没事呢？那可是我的好朋友啊，人说没就没了！我肯定有事啊！”荆晶默默地在脑海里，自己和自己说着。
小童居然掏出一盒薄荷味道的520牌女士香烟，从中间拎出一支后，把打开的盒口递向了荆晶：“来一根吗？”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荆晶反问着，顺势将烟盒推了回去。
“这东西还用学吗？我只是不在人前抽，罢了！还是得注意维护一下我淑女的形象啊！”小童回头环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办公区。
除了一些装着办公用品的大大小小纸箱子，散放在办公桌上，还算是有点生气之外，没有其他的活口了！
她熟练地弹开打火机的滚轮开关，一束火焰在她们俩的面前闪现出来，点燃了她双唇之间的烟角。
对于这种清香型女士香烟的味道，荆晶竟然没有像以往那么大的反应，比如咳嗽、还有流涕。也可能和她此时沉重的心情，也有关系。
“要是我看到好朋友的遗书的话，可能早就全身瘫软、嚎啕大哭了！真是佩服温姐姐的坚强，还能够有清楚的思路，给其他人打电话！”小童透过磨砂玻璃门，可以依稀看到温姐姐侧身的一个剪影。
“嗯！我也做不到！”荆晶应了一声。
温姐姐也不是一直在强迫着克制自己不大哭，她也会依偎着荆晶的身旁、稍微靠了一会儿。大概，用“坚强”来形容她，已经不那么合适了。在给其他好朋友打电话的她，显示出来的是一种独自接受和面对死亡的无畏勇气和理性。
荆晶始终都知道，温姐姐是不会有事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嘴里泛起了一股苦味儿，难以压制。
“给我一根，尝尝吧。”荆晶伸出一只手，向小童索求着。
“等一下！给你这款，试一试！这个味道，更弱！”小童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玫瑰味道的520，“只剩下三根了。”
荆晶学着小童刚才夹住烟杆的手势，凑近小童举起的打火机，模仿着影视剧里两个男人之间相互点烟的动作。她双手拢在火焰和烟头的位置。
“我们这样抽烟，不会弄响火警的警报器吧。”荆晶抬头看了看，寻找着烟雾感应喷水口的位置。
小童起身，直接向外推开了她们面前的一扇窗户：“我开窗了！没事儿！咱们楼层举架这么高，上面那些玩意儿，没那么敏感。要是等到它们反应过来，洒出淋浴来，恐怕，这屋子所有的电脑爆炸了，火苗蹿得得一人来高，才有可能吧！”
荆晶只是望着手指缝中的烟头燃着，却始终都没有通过那个含在嘴里的烟蒂而将烟气吸入到自己的肺里，顶多顶多含在嘴里一两秒，又从张嘴将其吐到窗外去。同时，她一直控制着，不让烟气进到鼻腔里。她发现，先前嘴里的那股子苦味儿，好像被玫瑰花香给冲淡了很多。
“荆晶，你是研究心理的……关于……”
“我只是学了一些基础的心理学常识，罢了！根本谈不上‘研究’两个字啊！”荆晶不是谦虚，她是实事求是。
“反正，在这个方面，你肯定是比我专业就对了。关于这个自sha，在心理学上是怎么解释的？”
荆晶想了想吸了一口烟，又吐了一口烟：“通常是自我价值感、自我存在感降到了一种最低的状态水平，因为长期的失衡和积蓄的压抑能量太多了，自身已经无法消化了。在通过外界条件毁灭不成，才会转而投向彻底的自我放弃、跟自我毁灭。”
“抑郁症？”小童望着窗外反问着。但是，她既没有看蓝天白云，也没有看遥河绿树；或许，她是在看一直流动着的空气。
“也不全是！抑郁症和自sha行为，并不是存在这必然联系。其实，自sha行为并不容易产生。尤其，当这个人的意识清晰，他的社会关系和自我认同感良好的时候，让她自己杀了自己，更是难上加难的。就所算是在最危及生命的险境中的时候，让一个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是随随便便地说到、就能做得到的！”
“生物本能的求生欲？”
“可以这么理解！所以，在意识清醒的前提下，一个生物体做出了违背了生命发展的自然规律的行为，有时，并不能武断地定性，行为人就是一时冲动的、不理智的。也许，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做出的舍我其谁。”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小童手中的香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叹了一口气。
荆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着：“所以，自sha是个或目的单纯、或过程复杂的结果。”
“你和王医生在心理科的时候，遇到过想自sha的人，找你们咨询吗？”
“是的，有过……”可是，荆晶并不想和小童细谈自己曾经整理过和接洽过的那些案例。
小童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荆晶，还荆晶烟头上悬着的长长烟灰。她一只手接在下面，帮荆晶轻轻弹了一下烟灰；转手伸出窗外，撒了一个干净。
“不烫吗？”荆晶诧异地问道。
小童耸耸肩，伸手让荆晶看了看：“被担心！没事儿！习惯了！对了，那些想要自行了断的人，和你聊完天之后，是不是都会觉得生活特美好，就不想去死了啊？”
“也许，恰恰相反呢？”
“啊？什么？”小童的眼睛瞪得溜圆。
“我反而不会扼制他的自sha欲望！”
“难不成，你还鼓励对方自行了断吗？”
“嗯！有可能的。因人而已。如果，对方是执意要去死的。何必阻拦呢？很可能，我不会尽力去说服他不要自sha，而是，会选择支持他，并会和他仔细讨论一下他想象中的自sha方式，同时，还会和他一起好好策划一下他死后的相关事宜。”
小童听着来了兴致：“有点意思！这听起来，倒是挺新鲜的。我喜欢，这个这样逆思维、反思路！”
如果，对方的死心已决，那么，无论别人对他说什么，其实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相反，而，有一些人，并非是真的想要自sha，只是，通过自sha的准行为，去吸引更多人来关注他。
否则，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解决，一了百了，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尤其是，那些能够做到不麻烦任何人去收尸、验尸、认尸、料理他后事的自sha者，倒也是值得给予基本的尊重的。
传说，人类已经在这个星球上存活了600多万年了。但是，至今，关于生命物质和能量的来来去去的，本质究竟所在，仍然没有达成一致的认同说法。
“当然啦，那些有潜在倾向、在付诸于真正的自can行为之前，徘徊不定、犹犹豫豫地前来咨询的，也大有人在，那么，说明，他至少还是有求生欲的；而，那些，通过反复不断伤害自己、但不致死的微小行为，来求关注的，也是大有人在……这些人，更是一群根本就不想死的人。”
小童挠了挠额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是前者，那种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要一死了之的人，多半都不会提前找什么人来咨询，死前还要诏告天下他为什么想死。”
荆晶苦笑了一下：“如果，是这两者的话，心理师莫不如就先聆听和耐心地与他们认真地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