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方无非是确认一下。因为，温姐姐是那位“好朋友”在自杀之前最后一个与之通过电话的人。
当然，那或许也说明，那个“好朋友”十分看重她。所以，如果，温姐姐在打电话的那个时候曾经发现过什么异常，也进行过一些主动干预的话，很可能，那个人的“自杀”便会“未遂”，甚至，根本不会选择自杀。
自杀？自杀！又是自杀……
荆晶最近总是听到这个字眼儿。但是，依然没有进入到感觉钝化的状态。就像是机器人不会对千篇一律、不停重复的工作，不会产生任何地超出常态的其他反应一样。他们不会感到厌倦、反感或者表现出其他的负面情绪。
而，此时此刻，仿佛曾经消失在荆晶生命里的那些已故的人们，都同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还包括只认识了两个月的郭哥。
对于“死”这个字的反应，荆晶永远都不会对此麻木不仁的。
不过，当对方转述这一与她毫无关系的消息时，荆晶只是应了一声：“喔！”
既没有多问背景、原因、方式，也没有大惊小怪地一脸惊讶恐惧与不可思议。
荆晶居然是以类似心理师的第一反应去给予了对方一个相对恰当的反馈，让温姐姐觉得，荆晶的心情也是和自己一样十分沉重而悲痛。她望着温姐姐两腿发软着，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吃不喝，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她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却在心里，一直默念着：希望不是。
没错，她真的特别希望，是自己刚刚听错了——然而，毕竟，“自杀”这个非常敏感的标签，很难听错。
不管，出现在温姐姐被通知电话中的那个“好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一条生命又以一种非自然的方式离开了这个时空。
她除了尽量去迅速接受这个已知的事实之外，但，同时，还是存在着一种幻想，也许是什么地方搞错了，那个人，或许还活着，只是失踪了。
就像当初自己的父亲一样，几乎所有的家人都认定他是躲在哪里避债、已经死了在外面的什么地方，可是，荆晶在憎恨他、巴不得他已经死去的同时，在失踪失联多年、父女重逢的时候，她也是百感交集的。当父亲为了救棘子成，以血换血、以命换命之后，荆晶可以在那一刻，完完全全地接受他做出的选择。
当然，这种想法还是来源于心理学常识对荆晶产生的影响，并没有好坏之分。就像是法医对尸体的一种镇定自若和尊重，荆晶能够接受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自己所认识熟知的、还是疏离陌生的，以Ta自认为是OK的方式，主动来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荆晶拿了几张餐巾纸，递给温姐姐。
“没事……”温姐姐抽泣着，扯了两张捂着自己的眼睛，双肘支撑在桌角边，又哭了一会儿，大批量的眼泪暂时被控制住了，她尽量不让它们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再流下来，“荆晶，我现在得上楼去！”
“好！我陪你！”这才是好朋友吧，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可以放下一切、相互陪伴在一起。
这一天，午饭时间之后，遥梦科技里的大部分员工居然陆续都来公司了。就连新入职的杨洋和小童也来了。除了他们俩，秦明轩和贾章戈也收纳了被致远科技辞退的一些优秀成员——因为团队规模扩大，又增加了半层的办公区。
落下新工位的网线，还没有铺设好，所有人都在在楼上、楼下一趟一趟地倒腾着自己的办公用品。
“诶？晶儿！真没想到，你也来了！”杨洋说着，“要是知道的话，我们就找你一起吃饭了。”
“对呀！荆晶，你的新工位在哪儿啊？和我们挨着吗？”小童问着。
“还不知道呢！”荆晶刚进来，先前也并不知道今天下午要整体更搬工位的事情，“反正，你们坐哪儿，我找一个离你们最近的空位，应该就可以吧！一会儿，下楼去看看。”
小童和杨洋他们俩是新来的，只有一套办公电脑和几件用品。杨洋搬完他们俩的东西之后，就主动帮着其他同事搬了——男生吗，就努力表现出这样来。
人一多的功夫，温姐姐就不见人影了。
“晶儿？！”
荆晶在满脑子地担心着温姐姐，一时间，并没有及时注意到从外面回来、与自己擦肩而过正喊着自己的贾章戈：“章戈学长！”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差的样子？”贾章戈拦住她。
“你看到温姐姐了吗？”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
“应该是她的好朋友自杀了。”荆晶非常小声地说道，“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在饭桌前就一直哭。我们俩刚回来，办公区的人实在有点多。就走散了！”
小童刚从洗手间回来：“荆晶，我看到温姐姐拿着一台笔记本，刚出去，说是要是个能上网的地方。”
“哦！我知道了，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她说要回来看什么遗书。”
“反正，楼上的大部分网线和无线路由目前都撤掉了，准备重新布置。可是，我刚从楼下的新办公区上来。没见到她啊。”
“可能走叉了吧。”荆晶意识到大厦里三部电梯还有两侧步行梯通道。尽管，只有一层楼，在几秒钟内，也是非常容易彼此错过的。
“章戈学长，你有外置的无线网卡吗？能借我先用一下吗？”荆晶似乎是有点哀求，像是救急、救命一般。
毕竟，全公司里，大概就这么一个可用的联网设备了。那个年代，还不像现在，网络那么发达。
而，贾章戈毕竟是副总裁，他的工作内容都是公司命脉高度相关的，所以，荆晶也考虑到这一点的。
贾章戈的眼神并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多问什么，就直接去自己的工位上，将电脑的网卡拔下来，递给荆晶：“给！”
“我和你一起去找她！”小童说道。
“嗯，那你坐电梯。”荆晶冲向楼梯间，一路往下跑。平时，她并没有发现，那三、四十级台阶有那么漫长，她祈祷着、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温姐姐。
如果，她不在下面那一层楼的办公室的话；那么，还有几种可能：一是再上到顶层办公区来；二是出去找个咖啡厅，或者，其他可以有线上网的餐馆。
荆晶始终都相信，她头顶上空的某一处，会听到她高度集中的心智。那时，她还不知道，所有能量遵循着一种被后来叫做“吸引力”的法则。
她推开下面那层走廊的大门。正好看到站在电梯间，等待电梯的温姐姐。
“叮~~~”电梯门在温温的面前打开了。
“温姐姐！”电梯外的荆晶、电梯内的小童，同时呼唤着她。
小童也从电梯里出来了。电梯门在她们的眼前关上了。
荆晶望着温姐姐早已经哭红的眼睛，先递上了纸巾。
“我没事的。”温姐姐接过纸巾，擦着眼角，“放心吧！”
“温姐姐，给你。”荆晶接着说道，一边轻轻拭去自己额头的汗，“我借来了网卡。找个信号好、安静又无人的会议室吧。”
“啊！你……”温温的眼睛里，闪耀着感激的泪光，惹人怜惜。
“嗯。”荆晶伸出右臂搂过她的肩膀，力量适中地侧拍了两下她的胳膊。
“我真的没事的。”她说。
“我知道的。”荆晶说道，但是，她知道，温姐姐一定“有事儿”。
小童跟在荆晶和温姐姐的身后，她们三个人一起走进新的办公区，至少，比楼上清净不少，只有个把个同事在收拾着自己的工位。
荆晶还是第一次进来，她的鼻子对室内仍然留有的装修余味，还是很敏感的。
她们来到会议区。
温姐姐本想要进入第一间，因为她是最紧迫想要看到jing方口中的“遗书”的人了。
“我建议，还是换个地方吧。”小童指了指最里面的那一间磨砂玻璃门，“拐角的最里面，还有一间小办公室！更私密、更安静些。”
荆晶朝着小童竖起了大拇指。
小童帮忙带路，推开那间会议室的大门。里面只有一个玻璃圆桌和四把木头椅子。
由于过度悲伤，温姐姐的双手有点发抖，拿着的网卡都掉在地上了：“我……没用过这个东西。”
“我用过！放着，我来！”小童主动帮忙鼓捣着贾章戈接给她们的那个上网卡。
温姐姐开始低声而缓慢地说：“荆晶，还记得我，之前，我和你曾经提起过的一个女孩儿吗？那个总从我这里借钱的好朋友吗？”
“记得，是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家庭富裕但每次只会借一两百块的姑娘吗？”荆晶问着，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嗯，就是她。”温姐姐一边讲述，一边继续抽泣着，“刚才，咱们吃饭的时候，我接到的那个电话，是郊区的一个什么什么县城的当地派出所给我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在一个什么村子里的一间廉租房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说她是三天前，在里面割wan自杀了。”
荆晶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三天前，这个时间并不长。但是，想必，这三天里，最痛苦的人莫过于死者自己吧。
荆晶试图想象着，在一个肮脏、无光的小棚户房里，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她在经历了什么样令自己彻底绝望的事情，才会决定了却自己的花样年华和未来数十年的残生呢？
“Jing察说，尸体是今天上午房东去收房租的时候才发现的。在现场，他们还发现了她的手机和一张遗书，遗书上提到有一个电子邮箱里储存了写给我的所有信，希望我查看一下。现在，jing方应该在试图陆续通知他的家人吧。”
“看来，你对她，很重要。”
温姐姐说着，又开始哭了：“她把我当做姐姐——亲姐姐的那种。因为，她的亲姐姐在结婚之后，就根本顾不上他了。”
“嗯……”荆晶默默地倾听着。
“是不是上个星期通电话的时候，我说的话实在是太重了。当她和我提到她想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当真！因为，实在是听他说的次数太多了，我只是当作他的性格太懦弱、态度太消极了，便说他这样活着，的确是毫无意义的……是我，是我害她变成了这个样子的。是我……害死了她吧！”温姐姐痛哭流涕着。
倒是，幸亏，荆晶拿了足够多的纸巾来。
这个时候，类似“不是你的错”这种毫无价值的语言最好不说，主要，还很可能会带来更多的负罪感。
荆晶宽慰道：“温姐姐，我想，她现在更希望看到的是，我们能够理解和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最近一年里，她总是越来越自怨自艾，平时也会表现出一种委委屈屈。自从几年前，她的亲生母亲生病去世之后，她那个有钱的老爸再娶，她就觉得，自己的那个家不再是一个家了。她总是和我说，亲爸对后儿子特别好，对她这个亲闺女特别不好。她呆在家里的时候，也是总和她后妈吵架……毕业五六年了，也一直没有不过班，始终都没有收入来源。”
“她老爸真忍心不管她吗？”小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心里想着：有钱人都TM地太会自作自受了。
温姐姐盯着小童鼓捣了半天的电脑屏幕：“之前，她爸爸还是每个月给她很多钱用来维持她的正常生活的。但是，最后，她自己闹得非要离家出走不可，好像，他爸爸也就不再给她任何经济支持了。要不，她也不会总和我借钱了。”
“后来呢？”荆晶追问了一句。
“她就跑到那个县城的郊区租了一个小平房，却没有告诉我们这些老同学和好朋友们。我每次问她，她都说自己过得挺好。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