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荆晶突然感到一阵阵莫名的紧张和心悸。距离目的地越近,她的焦虑程度越严重。
在她的眼前,似乎是又出现了当年那一场大火的情境。她站在皑皑的冰天雪地里,目光中灼灼的火焰,将荆村那间老宅的房顶烧得滋滋作响。来来往往的村民手忙脚乱地帮忙扑火,她的爷爷被困在堂屋里,无法出逃。而,她只能死死地躲在胖婶的怀里,一动不动着。
突然,她的脚下变成了连绵不断的*,她独自站在山尖,孤零零的,夜色越来越深,但,自己的周边又没有任何路能够下山!一着急,重心不稳,就从山上滚了下来……
接着,她一个人抱着膝盖,蜷缩在一间漆黑无比、狭小封闭的柜子里。好饿、好疼、好困……好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妈妈打开了柜子,她的爸爸使劲儿地推了推荆晶的肩膀:“小晶……小晶,醒醒!醒醒!”
荆晶睁开眼睛,泪流满面,发现唤醒自己的人是霍大勋,便道了一声:“大勋哥!”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霍大勋很自然地抚摸了几下荆晶渗出汗渍的额头,问道。
“又?”
难道说,自己往常的梦魇,他也是知道的吗?可是,她已经好久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也没有再做过那么可怕的梦了。
荆晶的身上盖着霍大勋的外套,明明是暖暖和和的,可是,为什么在梦里却是那么冰冷和心寒呢?她身上的汗,不知道是因为热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大概,你应该是不止做了一个噩梦吧?中间,还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像是魇着了!我正想要叫你的时候,似乎又没事儿了!”霍大勋接着说道,“谁也没想到,快到地方了,你反而睡着了!见你睡得特别沉,大家不忍叫醒你!就让我在车上,等你睡醒之后,再一起进去!”
“呃……所以,大家都已经进去了?”荆晶这才擦了擦眼前和身旁车窗上的雾气,看到了外面绚烂的灯光大字——遥河荆棘山十渡冰灯游园节。
“嗯……”
荆晶看了看车里的电子时钟,但,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睡着的时候到底是几点,也算不清具体的分钟了:“那,我这是睡了多长时间啊?”
“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吧!”霍大勋的左胳膊夹在车窗边上,全身的姿势,显出有点放松的慵懒状,见到荆晶把自己的外套还了过来,便好好地接住,“不再睡个回笼觉了吗?”
“不睡了!如果再回笼的话,说不定又梦到什么乱七八糟。”
“那到前排来坐吧?!”霍大勋有意邀请着对方,便于拉近两个人聊天的距离。
荆晶从后排钻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让你一直等着我,真心不好意思!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进园吧?”
“不急!不急!冰灯到凌晨1点,才闭园呢!来得及!”霍大勋指了指车子里的电子温度计数字,“你看……现在,外面的温度是零下十八度。太冷了。你刚刚睡醒,最好先不要出去吹冷风!”
“好!听你的!”她随口应着。
荆晶倒是回忆起来了,此前,一个什么样的情境下,对方好像是称呼过自己是“亲爱的”来着。一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说出“听你的”三个字来——在四处封闭的车里这样太过于暧昧的环境中,那样的言语,实在是显得有些不恰当。
霍大勋从后排的车座拿出一个手袋:“噢……对了,这是明轩那小子,特意从家里给你带过来的加厚披肩围巾。待会儿,下车的时候,你记得带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得!”
“那小子?呵呵!”荆晶反问着,“大勋哥,这两天,你都是这么称呼来咱们家借住的客人的吗?”
听到荆晶*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用了“咱们家”这个词,霍大勋的心窝里莫名地感到一种温馨,他那平时僵尸一般的脸上,特别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咱们住的房子,还是人家秦明轩先前帮忙长租下来的吧!?”
“可是,每个月的租金,我也是一分钱没少地给了他的呀!”
“所以,那小子,好歹也算是咱们的二房东了吧!”霍大勋越来越喜欢使用“咱们”这样的修饰定语了;而且,仿佛,越说越顺口了,似的。
“他和大家一起进去了吗?”
“不然呢?他是活动的发起人,总不能把大家送到景区的门口,他自己反倒是晒在外面,迟迟地陪着咱们俩下车、再一起进去吧!”霍大勋说道。
“嘿嘿!听上去,似乎蛮有道理的啊!”不过,以荆晶对秦明轩以往的了解,要是在过去的话,多半的可能,秦明轩应该会等她醒来的。在荆晶看来,这一次,他倒也显得有些反常了。
“小晶,我……”霍大勋迟疑了一下,也是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话还是十分逾举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我能问问,你刚才梦到了什么吗?”
荆晶略显出为难和犹豫。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得太多……只是,我……很担心你!”霍大勋从来没有和其他女孩子表白过,所以,面对荆晶的时候,一旦是掌握不好思路和措辞,那就实话实说——这样,最直接、最清楚。
从认识霍大勋之后,荆晶也没有怎么和他聊起过自己的那些伤心而痛苦的往事,不提,并不代表自己就已经完全淡忘了。也没有什么恰当的机会,会与他分享自己那些孤独而可怕的梦境。不过,就在刚刚对方说了最后一句“我很担心你”的话,实在有些感动和心暖。
“呃……我梦到……”荆晶只言片语地讲了自己还能记得的一些梦境片段。她尽量保持着平淡如常的心绪,就当做是说着别人的故事、或者是看了一部自己主演的电影。
听完荆晶所述,霍大勋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后怕,他特别后悔:“对不起,小晶!我不应该问的。你们心理学的书上,不是有讲过吗?每一次回忆、追溯、重演那些痛苦的记忆,会让不良的情绪不断累加。以后,我再也不能这样啦!”
或许,他是,在棘子成、秦明轩、苏小犀之后,荆晶生命中出现的第四个她愿意主动向对方倾诉的异性。想来,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们似乎总有很多想要说、却怎么也说不完的话呢?大概,在他们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她、感动着她。想必,她所感受到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情,而是一种更为神奇的自然能量。
“没关系!大勋哥……我是把你当做知心好朋友!而且,你怎么也算得上是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半个家人了!我们彼此了解得很多,以后,相处得会更融洽!”荆晶憧憬着未来。
和棘子成在一起的时候,荆晶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能够对未来的期许如此清澈可见。她下意识地扭头望了一下霍大勋,这么长时间了,她好像从来没有怎么仔细地欣赏过对方的面庞。
那一眸的注视,让她对他之前建立的那种“沧桑老chu男”的看法,一扫而空了!
那一眼的神情,让他对她之前压抑许久的那种“如父如兄”的爱恋,充盈着xiong膛!
正当霍大勋想要鼓足勇气,想要伸出手臂,将荆晶搂在怀中、恰时地再送出一个额头之吻的时候。他的手机,特别不知分寸地响了起来。
“喂!嗯……醒了!好!一会儿冰屋咖啡厅见!”霍大勋挂了电话,朝着荆晶尴尬地笑了笑了。
“明轩吗?”
霍大勋摇了摇头:“是贾先生!他说,大家已经在里面玩了三个项目了。不过,因为太冷,大家会去冰屋咖啡厅里暖和缓和,顺便等咱们俩汇合!”
他又伸出手来,试了试荆晶的额头和脖颈,动作不沾一点轻佻和yin邪,只是试试看,她的汗是不是已经全消了。
那只大掌手背的拂过,荆晶的脸上感到痒痒的,像是有些含羞了。随即,马上说道:“我没事儿了。咱们下车吧!”
“嗯!带上披肩!”
“喔!你要是不提醒我,差一点儿,就忘记了!”荆晶打开手袋,围上了厚厚的围巾走出车门。
她却忽然想起了,两年前,仍然健康活着的皇甫嫣替棘子成,曾经在慈善拍卖会上花了一百万买下了荆晶亲手刺绣的荆棘丝巾;后来,在皇甫嫣临终前,她将那条昂贵的拍品又转送回给荆晶。
“小晶?小晶!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霍大勋锁好车,见荆晶戳在原地发呆不动,走到她的身边。并敞开自己的外套大衣,想着将她紧紧地裹起来。
荆晶及时地从游离的精神状态中反应了过来,也顺势地自然躲开了他靠近时溢出来的暖暖体温:“没关系!不冷!不冷!”
“我去买门票,身份证给我一下。”霍大勋知趣地说道。
两个人路过四五个大型冰上游玩的娱乐项目,没有逗留,直奔着地图上的冰屋咖啡厅的位置,赶了过去。
因为躲着正面滑着冰橇朝着自己而来的一个小朋友,由于太着急躲闪,脚下一滑,霍大勋的身体重心不稳着,就猛然地摔倒在雪地上了。
荆晶小步倒腾着,以免自己也滑倒。她来到他面前,赶紧俯身下去搀扶他起来。然而,没想到,他一把牵住她的手,借着惯性,将她拉到自己躺着的怀里。
一声巨响。
连着打了几个滚,两个人躲到了一扇无人的冰墙之后。浑身都是白色的冰雪渣渣。
霍大勋轻轻地托着荆晶的头,以免倒在自己shen下的她,粘在了冰凉的雪堆上着凉。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满眼之中,都是对方的脸庞。她很不适应这样突然出现的亲昵。想要马上起身。
“先别动!我的腿……被一个大冰块砸中了。你一乱动,我很疼!”霍大勋咬着牙、忍着痛,与荆晶面对着面。
他知道,荆晶的双手撑开在两个人的身前,是不希望和他贴得太近了。可是,他的两只胳膊和全身也已经是非常用力地在支撑起有限的空间,保护着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荆晶问道。
“别从侧面翻身出去,要从你的头顶方向,慢慢地一点点儿蹭出去。”
“好!”荆晶照着霍大勋所说,后背贴着雪地,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等到她可以坐立起身之后,才发现,可不只是霍大勋所说的压在她自己腿上的大冰块,而是,一栋冰墙倒塌下来的很多碎冰块砸在了他的身上。比较庆幸的是,没有砸中他的头部。
霍大勋见荆晶已经安然无恙地站起来了,将自己的身体放低,直接趴在地面上,身后的冰块也随着下落了几寸。他问道:“小晶,你还好吗?”
“还好!我没事儿的!只是,我感觉,现在的你并不怎么好!”荆晶扔掉了一些小块的碎冰块,试图搬动着那些大冰块,回力回天的绝望感涌上心头,她只好又跪在地上,握紧霍大勋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是不怎么太好!好像是腰部以下,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我打电话,喊人救你。”荆晶翻着自己的手机,可是一无所获。可能刚刚霍大勋为了救她、两个抱在一起翻滚的时候,手机轱辘到雪磕儿里去了。
“先别!冰块总会融化的,可是,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你陪我最后聊聊天吧!”霍大勋尽量仰着头,无比留恋地、充满渴望地看着她。
她最恨的就是“最后”两个字,听到这句话,她马上就涌出了眼泪,哭着说:“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又使出了浑身地力气,推动着他身上沉重的大冰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