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人们喜欢上一个人,仅仅是因为当所有人都背向自己的时候,只有那个人朝着自己迎面而来。
有些时候,人们的一个梦境,似乎会很长、很长。再或者,只是,做梦者自己不想醒来,罢了。
杨洋和小童一起走到楼下。他看到路上过往的行人很多。如果,想要尽快达到那个目标的公交车站,他们要先穿过一家百货商场的一层,因为,那条路线,是最近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走进那家商场一层的大门之后,小童就突然不见了。打手机,也没有人。在杨洋的眼前,出现了一张三面封闭式的柜台,在柜台后面,站着是一位穿着工作zhi服套装的女接待员,二三十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不矮,扎着一个马尾辫。见到杨洋朝自己走过来,那位接待员彬彬有礼地热情招呼着。
在那柜台的左右两边不远的地方,各有几扇小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不时地,还有一些样貌陌生的女性顾客从那些门中进进出出的,其中,还有人在相互聊天。不过,杨洋根本听不清她们都讲了些什么。杨洋忽然很想离开这里,尤其是小童不见了,他最好立即找到她。然而,就算是找到了她,杨洋也不知道,到底哪扇门才是那个通往汽车站的最正确的出口呢?
那位年轻的马尾辫女接待员见杨洋在原地徘徊着、拿不定去留的主意,便劝他:“先生,如果,你的朋友在商场里迷了路、走丢了,找到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呆在原地别动。因为,当你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他或多或少都仍然会记得你们俩走散的这个地方。”
这是关于“分别”与“重逢”的智慧——很多人都明白的简单道理。但,也有人因此而备受痛苦,因为,他们执着地坚守在原处,却始终都没有能够等到那个人回来。
女接待员帮杨洋放好一大盆水:“先生!旅途劳累,不如先泡泡热水澡,放松一下吧!”
“可……这里是大堂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杨洋犹豫地盯着眼前的那个椭圆形的大木盆。里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心里感到十分得别扭。
“从这里进出的新客人,都要沐浴的。”女招待员非常客气地解释道,似乎像是一种早已经习惯了的话术一般。
大厅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增多了起来。杨洋逐渐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要在这样的大盆里泡过澡,才能拥有自由进出的权利。
杨洋换上一套毛茸茸的蓝色珊瑚绒睡衣,像是小学时候的校服一样,老白相间的,只是材质不同,而已。为了待在原地等着小童回来,为了获得通过那些小门的资格,杨洋只好硬着头皮、穿着衣服躺在那个水盆里,他的姿势就像在泳池里浮着睡眠仰着的感觉;然而,身上浸在水里,整套睡衣都湿透了。
他观察着周围,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群,似乎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他是躺在浴盆里的——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会这样。
浸泡在热水之中,杨洋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既然,小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对方也一直暗恋着她,那么,两个人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情。而,他的存在,对于小童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引路人。如果,小童不再回来,自己肯定也会感到伤心,但是,那种伤心很快被会理智的思维所替代了。他自言自语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难过的,不再回来就不回来吧。”
等杨洋泡完澡之后,那位女接待员从其中一个小门里走了出来,喊他过去。
那时,杨洋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百货商场,而是一个宾馆。也猜到了,接下来,对方想要和他做什么。不过,他并不会感觉到害怕,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兴奋。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对方,她是方芳。
杨洋跟在她的身后,推了一扇小门,走进了屋内。
方芳站在屋子的中央,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真挚地说道:“杨洋,我一直都无法忘记你,一直想来看你;可,我却不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已经结婚了,孩子也刚刚出生没多久。但是,如果,你想要我……”
“芳……”杨洋表面显得十分淡定,喉咙却已经哽咽了,憋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睁开眼,醒来了……整间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他自己。是噩梦吗?还是春meng呢?
谁说抬头望天空的时候,眼泪就会倒流回眼眶之中的呢?都是骗人的。
起身,穿上拖鞋,打开电视机遥控器;下地走到窗台边,拉开神色遮光布的窗帘,强烈的暖阳照得他眼球生疼。
财经频道新闻播报着:“今日,大盘开始了预期中的暴跌下探。股指在昨日尾盘上探2680点,无果后,终于展开了深幅回调,收盘跌破2600点,试探2540点——这基本是在前期从2390点到2680点上升期趋势的38.2%黄金回档支撑位。而,最关键的心理关口2500点,也正处于该趋势的50%回档位;而,61.8%回档位,在2458点位置。从日线图的波浪形态中,我们可以看到,目前,市场整体上升的节奏,并没有受到严重破坏。但是,这一轮的下试修复,还需要5-8个交易日,才可能完成。建议短期投资者谨慎持股……”
“有意思!艾略特波浪理论中的斐波那契数列模型。”杨洋赶紧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嘴里嘀嘀咕咕着:“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这也许就是一个短期的双顶形态,那么,指数至少要回调到2500,才对得起这个形态的基本定义。如果,这一轮的下跌速度极快,暴跌到2500点附近,那也是再次买入的好机会。而,目前看来,这个点位,很可能在这个周五之前就能达到了。如果,在急跌之后,反弹又十分强劲的话,那么,本周最关键的阻力位就是在2640点和前高2680附近。未来两周之内,出现大三顶的概率非常低。如果,未来真的形成了一个处于2570点到2640点之间十分窄幅的震荡区间的话,那么,一旦跌穿2500点,回到2300点附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毕业论文的事情,基本稳妥之后,杨洋又接了一个临时性的小型外包项目,是帮着一个比自己大三届的学长,参与研发的一款金融市场走势分析类手机版软件模块,他主要是负责设计一些比较好用的预测研判的技术指标。慢慢地,他也逐渐习惯了用波浪法则来分析股市的指数波动趋势。后来,他又发现,当股指期货的做空机制推出之后,股市的波动更加符合自然规律,尤其,从2320以来的这一波上升行情之中,阶段性高点和低点,都是那么有章可循,震荡攀升的节奏都充满十分和谐的韵律。
当最初开始接触艾略特波浪理论,杨洋就仿佛有一种预感,那套以自然数学理论模型为基础的定律法则,也许,在对他进行自我状态的动态分析上,也会很好用的。回顾自己过去的二十年,到底经历了多少波的推进浪,又陷入多少波的调整浪?是否也曾经身处于所谓的“巅峰”处而感到高处不胜寒,是否也曾经在疑似的“低谷”处而恐慌得不知所措……
其实,每个人,都是在随波逐流地活着,但,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完成了那个金融软件的外包开发的小项目,不久之后,杨洋就在一直实习的那家软硬家开发公司转正了。等到棘子成和荆晶出院后,杨洋就主动申请加入了陈鹏教授和老严院长牵头的一个新的秘密科研项目,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也十分意外地竟然和王嘉凯、严落等人成为了新同事——当然,这也是秘密的关系。
为了让自己的大儿子留在大城市里能有一个稳定生活,杨洋的母亲从自己娘家的亲戚那边东借西凑了二十万块,在市郊新开发区附近首付了一套小户型、大产权的二手房,虽然,距离杨洋上班的公司有点远,但,至少,他终于有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家。——说来,也巧了,正好是荆晶和棘子成他们目前住的社区。
很快,他终于搬家了——走进了那套不足六十平米,名义归他、但贷款还清之前实际上抵押给银行的屋子里。一种莫名的激动,让他鼻子直发酸。从大学到上班,他的好多东西都是二手的,第一部手机、第一台电脑、第一套房子……
“杨洋,不会连未来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二手的吧?”办公室里的“那个谁”最瞧不起的人,就是杨洋了。
小童踢了“那个谁”一脚,又瞪了对方一眼:“瞎说什么呢?你……”
杨洋瞧着那“小两口”还挺亲热,朝着小童笑了笑:“我觉得,‘那个谁’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
这一年,元旦前,杨洋的妈妈从老家过来帮他拾掇拾掇这个新房子。这套二手房,他们买的很值,朝向不错,楼层也很合适,带电梯很方便。周边的菜市场规模很大、附近的便民综合超市也开了,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可以在一两公里的范围之内买到。
她上次到这个地区来,还是在三十年前,她跟杨洋的爸爸旅行结婚,那时,杨洋还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上呢,连个受jing卵都不是!不过,杨洋倒是一直对意识脱离载体之后是否还依然存在,这个课题十分感兴趣。那也是参加了陈鹏教授新项目之后的再后话了。
他原本计划着,元旦三天,可以带自己的老妈在遥河城里到处转转。可是,天公并不作美,雪下得特别大,就像第一年在遥河大学的时候,下的那场大雪,抬头都看不见天空有多高。他还记得那一场化装舞会,他在大礼堂的门口一直等着荆晶,当认出了乔装之后的她,正要上前去和她打招呼、并邀请她做自己的舞伴的那一刻,却突然瞧见她被另一个男生牵着手一起进了舞会现场。
那个男生正是带着假面、看起来酷似棘子成的陈子木学长。不过,当时,别说杨洋了,就连面对面跳舞的荆晶,也是没有能够认出对方来的。
同为一个专业,反倒是室友苏小犀和那个陈子木学长还有些联系;杨洋对陈子木,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
杨洋的妈妈坐在床边,拿出新买的一块新布料,帮杨洋剪裁着窗帘。透过阳面卧室的那扇落地窗,外面的时间,一片白雪茫茫的颜色。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几十年前在一家大型贴牌工厂里做包装工。当初,杨洋上幼儿园还是那个厂区下属的,算是给职工们提供的福利。
当时,幼儿班里的男孩子都很怕杨洋,因为,当他们拿着毛毛虫之类的东西去吓唬小女孩儿的时候,杨洋都会挺身而出,要么是及时地组织他们、要么就是直接抡拳头揍他们。
有一次,班上的老师找家长,说是他欺负了一个比他各自还要高的男孩子。人家男生的家长非要找杨洋的妈妈评理不可。两方家长对阵的现场,结果,谁也没想到老师明显支持杨洋,认为杨洋的行为是正当的“见义勇为”、“敢于与不良行为作斗争”;但,只是,出手的时候力气稍微大了些,才打掉了对方一颗牙齿的,属于意外失误。
杨洋就从来没有主动欺负过女孩子。对于这点,还有男生小伙伴儿戏称,杨洋根本就打不过女生。比如,在隔壁班上有个叫“小辣椒”的小女孩儿,在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常常蛮不讲理抢杨洋班上小朋友的玩具;很多小朋友都特别讨厌她的霸道。但是,在和她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杨洋就挂了彩,脸上还被对方抓伤;那时留下的疤痕,直到现在,还有印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