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安静得只能听得到南星和袁藤两个人的呼吸声。
南星并非好胜斗勇的人,见丈夫的小心思落空,她也不忍奚落,反倒安慰起他。
南星扣上盖子后,便抬手握住他的手,眼神赤诚,语气轻得仿佛羽毛搔痒,“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早知道你一直好奇,我该早给你看的,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道歉是她用来解决纷扰的必胜法宝,这是她这些年总结出的经验。
袁藤推开她的手,走向卧室,他一败涂地。
看着袁藤这样,南星叹息着摩挲着铁盒边缘。
她不知道为什么丈夫忽然起了这些奇怪的想法,平和普通的生活难道不是人人追求的吗?为什么他反倒身在福中不知福。
曾几何时,她从冰冷中觉醒,发现一味地诉说需求只会等来无尽的吵闹纠缠,只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才能快速逃避问题,让自己生活在平静中。
南星站起来,抱着盒子走向大门,不动声色地交代着,“我把盒子放到地下室去吧,它在家里已经不合适了。”
袁藤没有说话,他用被子蒙住头。
南星抱着盒子走向电梯,摁下了“-1”。
电梯里,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盒子,那是她苍白的过去唯一的光亮和幸福,也是她最后一点自我,可是现在连这点自我也引起了别人的在意,她决心彻底隐藏它们,她走向地下室。
冰冷似铁的狭小地下室中,她为它找了一个宽阔的位置,一辆没人骑的自行车的车筐。
她将盒子放进去,凝视了约莫十秒钟,她掏出钥匙决定最后一次看看它们。
南星掏出钥匙打开了盒子,她将盖子反过来,盖子上包裹着厚厚的手账胶带。
她撕开胶带,一张五寸的彩色照片掉了出来,她捡起照片,照片是张双人照,一男一女冲着镜头笑着。
她用指腹摩擦着男孩的脸,十四年前,自她离开吉林白城,她的灵魂就彻底留在了那里。
那是二零零八年的吉林白城,彼时正值冬季,到处银装素裹。
拥挤逼仄的小巷深处,整条街道最小的四合院中,十八岁的南星站在空空如也的蜂窝煤炉前,紧皱眉头。
原本应该在上面的白铁吊壶已经被人拿走,那里面原本装着她用来洗脸的热水。
一股委屈涌入心间,她冲到院子,果真看到弟弟正在用她烧出来的水洗着头。
“我还没有洗脸呢。”南星冲弟弟小声说道。
弟弟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语气高傲,“别那么小气,你再烧一壶不得了。”
南星的继母李兰听到吵闹的声音,走到院子来,看到委屈巴巴的南星,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一壶水而已,叭叭什么!再烧一壶不得了!”
南星自知说不过继母,只能拿着脸盆,走到水缸前,用水舀子凿开已经冻结的冰块,随后从里面舀出还要冰碴的水使用。
李兰冷哼一声,“现在的小孩啊,真是吃一点苦,就急头白脸的,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我们怎么亏待你了。”
南星没有反嘴,她知道自己一旦反嘴,得到的只是更多的责骂。
她快速地用冰水洗着脸和手,刺骨的寒冷吞噬着她的怒气,引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洗漱后的南星拿着书包冲出家门,疯狂跑了五十米后,却看到了站立在巷口张望的少年。
“你怎么来了?”南星看向他,目光关切。
李昊见她过来,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粉红色的热水袋塞到她手里。
滚烫的水透过热水袋传来阵阵暖意,让南星原本麻木的手逐渐恢复肉色,皮革子刺鼻的味道此刻在南星这里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李昊此时才开口,眼底露出些许柔软,“你手指头一到冬天就变得和胡萝卜一样,上次我妈注意到了,让我给你带的,说是暖手用。”
少年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掩盖着心事。
原本着急上学怕迟到的南星,在此刻忽然静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赤诚的少年,吐露出了自己最阴暗的想法。
“李昊,如果我以后去杀人,你会帮我吗?”
李昊看向面前的瘦弱纤细的少女,不敢相信这样冰冷的话竟然是从她口中说出。
他生活安逸,父母恩爱有加,对他也极为疼爱。他无法体会到那些负面情绪,更别说产生杀人念头。
他被这话震惊到了,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味出来。
见他如此,南星莞尔一笑,耸了耸肩,“我开玩笑的。”
她抬腿往巷子口走着,此时怕迟到的心情再次卷土重来,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在走了二十米后,见少年依旧没有跟上,她回首望向依然站在原地的少年,呼喊着他快点跟上。
李昊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抬不动,往日的情绪堆集压在他心头无法喘息,不敢相信自己的喜欢仅限于送点吃喝。
“走啊!快迟到了!”
“我会。”
答非所问的对话,让南星反倒愣住了。
许久后,她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还没开口,李昊却怕她没懂似的,补充了一句。
“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