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女子压低帽檐行走着,当听到快递小哥嘟囔着和她即将要前往的地点时,她停下脚步,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的身边。
同城急送的快递小哥正热情帮雇主打包,言谈间承诺会将包裹亲手交给收件人,他念着收件人的名字,“李昊。”
白城不大,从这到灵堂几条街的距离,随礼人不自己出面,却偏偏叫了个快递,实在可疑,并且李昊多年不在白城,关系链依旧停留在以前,所以他的关系链,鲁宁都如数家珍,可眼前的人,她根本不认识。
这事本就诡异,再加上涉及到李昊,鲁宁不得不留了个心眼,偷偷跟上了将自己裹成粽子的随礼人。
对方身形偏矮,弱不禁风的模样,整个人装在黑色的羽绒服里晃荡。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歇几秒,最终拐进了街边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
鲁宁瞳孔紧缩。
这座院子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这些年来,她曾无数次地停驻在院门外。
鲁宁矮下身靠近,院子交错的篱笆很好地掩盖了她的身形,她谨慎地朝里望去。
黑衣人摘下了帽子,颤巍巍地挂在衣帽架上,转身给屋里的佛龛添了一炷香,跪倒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这一转身,已经足够鲁宁看清她的脸——
李梅!
鲁宁手指捏紧,呼吸急促起来,数不清的念头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中炸开,仇恨与不甘鼓动着她的胸腔。
多讽刺,给李昊送礼的竟然是韦东的妻子!
谁要韦家的脏钱?!
韦东是罪人,他害得他们四个如今形同陌路,凭什么他的未亡人可以在这里岁月静好地礼佛?他们不会原谅韦家,佛也不会宽恕韦家!
鲁宁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场大火。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佛,那晚就该让她烧死这个强奸犯全家,而不是让火被扑灭。
鲁宁咬紧牙关,眼角泛红,她将衣服的兜帽罩在头上,拉链拉到最高,只露出两只眼睛,推开栅栏进了屋。
李梅被她吓了一跳,眼神惊恐,手指打颤地指着她。鲁宁一言不发,抄起凳子就往佛龛上砸,一下,两下,用了狠力气。
李梅惊叫起来,蹒跚地扑上来阻止,被鲁宁甩到一边。
“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呀?”
李梅气急攻心,拍着大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这样要遭报应的,佛祖会怪罪你的!”
“要遭报应的是你们!”
鲁宁恶狠狠地把凳子砸在地上,声音哑得厉害,“你老公是强奸犯,你们一辈子都洗不白!你不配礼佛,不配!”
李梅直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声音小下去,“我,我知道韦东十恶不赦,我已经在赎罪了呀……”
鲁宁还想说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妈,我听到有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鲁宁警惕起来,将帽子拉低,迅速逃离现场。
孙涵晚了两步,进门之后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佛龛东倒西歪,蜡烛横在地上,红色的烛泪蜿蜒在地板上,像血。
李梅呆呆地坐在脏乱的地上,小声啜泣。
“有人来过了?”
孙涵脸色阴下来,猛然想起刚才飞速跑过去的人影,“是不是她?是不是烧我们房子的那个女的?妈的,欺负到我家里来了!”
他抬脚便要追,李梅在这时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
她崩溃地哭起来,泪水从她浑浊的眼珠大颗大颗地涌出,“别去,别去了!咱们都是罪人,别再造孽了呀……”
孙涵咬咬牙,最终没能把老母亲甩开,攥紧的拳头僵硬地抚着她的后背。
鲁宁一口气奔出几百米,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因为怕连累李昊他们,她还专程绕了一段路,将外套换了一件,才出现在葬礼上。
隔着十四年的光阴,她终于又见到了其他三人。
他们都变了好多。李昊还是那么英俊儒雅,而南星真的如她所愿,长成了优秀的大人。
反观自己,却宛如被下了什么魔咒,硬生生地困在了十八岁。
鲁宁自惭形秽地低着头,不知道以什么姿态面对他们,好在他们似乎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鲁宁苦笑着,跟普通的随礼人一起,坐在了外面的大厅。
终究是无法回到过去了吧。
葬礼结束,鲁宁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平静,她顺着大街,幽灵似的游荡,不知不觉路过吴振老舅家的KTV,一抬眼便看到南星几人齐刷刷地聚在大厅。
几人的谈话并不小声,一些字句偶尔随着风钻进耳朵里,鲁宁疑惑地拧起眉。
为什么南星会说自己离开了白城?她从未发过那样的短信。
鲁宁想不明白,但她无条件地相信南星,因为她是南星,即使自己身在泥淖,也会无条件地做鲁宁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