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吉林白城。
县城很小,屁大点事情都会传过来传过去,稍微有点讨论度的事情,就仿佛一口好吃的饭,要咀嚼好几遍,才肯恋恋不舍咽下去似的。
在这个“文化”基础上,韦东的死就仿佛是爆炸性的新闻,让整个白城都陷入这个新闻的狂欢之中。
再加上东北人的自来熟特性,这段时间内,只要谈论起韦东,必定会引起层层围绕。
甭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在葬礼的笼罩下,整个城市变成了一种黑色幽默片的参演者。
韦东下葬那天,许多好热闹的人都跑去看,导致韦宅所在的别墅区人满为患。
翟家最好事儿的人必然就是南星的继母——刘兰。
出殡前一天,她便拉拢了不少街坊,准备第二天一起出发去韦宅,到时候作伴行动,东家也不好赶。
刘兰和解放讨论的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得出结论,翌日必须带着翟阔去。
这样精彩的事情多少年都不常见,如果翟阔错过会很失落的。
虽然现在他看不懂,但是多年后提起来,可以说当时我带你去了等话,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母亲,因此在夜里就通知翟阔第二天要早起。
尽管翟阔第二天早就和伙伴约好了出去打出溜滑,但是碍于母亲的威力,还是乖乖答应了。
自始至终,在这个热闹的话题中,南星始终像个局外人一样。
她将刚烧开的热水倒入水杯之中,放到炕头,那是翟阔夜里要喝的水。
炕头已经被柴火烧的很热,她摸着炕边打算上床,但是身上的寒气让刘兰抬眼看向她。
刘兰眯着眼睛,皱着眉头,语气冰冷,“臭丫头,你去暖和暖和再上来,你弟弟快睡着了,正是最容易感冒的时候。”
南星看向床边的父亲,父亲躲避着她的目光,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南星心里有了数,没有说话,她趿拉着棉鞋,走到蜂窝煤炉前,将烧水壶拿下来,把手悬空放在上面烤着。
她看着烧到泛红的蜂窝煤,想起老师讲过的化学原理,幻想着自己“一不小心”忘记更换蜂窝煤,让一氧化碳充满整个房间。
“南星!”
翟南星回过神来,父亲的声音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明天你想去看热闹吗?”
南星没料到父亲竟然会询问自己的意见,这是在刘兰成为她继母之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父亲的耳朵已经失去了听力,才会对继母的咒骂充耳不闻。
南星摇了摇头,拒绝了父亲的好意。
刘兰眉头紧皱,怒喝道:“不去也得去,要不然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怎么着你了呢?”
听到继母的话 ,南星才回过味了,并不是父亲忽然良心发现,而又是刘兰授意。
作为证明家庭美满和睦的材料,她必须去。
南星冷眼看向父亲,“既然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刘兰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我说什么来着,给脸不要脸,好好说话就这样,还不如直接骂,真是贱皮子。”
翟山又失去了听觉,他缩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仿佛冬眠的王八一样,不问身外事。
南星在继母的咒骂声中,钻进了被窝,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刘兰的辱骂最终在翟阔的不耐烦中消音,虽然她不是一个好继母,但的确是个好母亲。
翌日,天还没亮,刘兰便把其他人都叫了起来。
一想到会看到爱八卦的同道中人,她便睡不着。
南星实在没想到即便是这么早就出发,等到他们抵达韦宅,山头最好的观光位置也都被抢走了,只剩下内圈的边缘或者外圈的核心位置了。
只能说好信儿的人,真的多。
内圈的人逐渐熟稔,位置因为讨论东西而越来越拥挤,竟然空出了两个位置。
刘兰眼疾手快,抄着翟阔和翟山凑了上去,三个人将两个位置堵得满满当当。
南星本就对韦东的葬礼不感兴趣,正好随了心意,和他们分开。
她转身向山下走去,却未料到碰上了上山的李昊。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是没有打招呼。
此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只听到哭泣声,紧接着送行队伍便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队伍最中心的位置,四个壮汉扛着棺材往山下走着,人群都踮起脚尖,生怕错过什么可以讨论的细节。
原本山上还有一些积雪,如今因为人群越来越多,洁白的雪也都染了黑色。
抬着棺材的四人之一猜到了钢珠一样的东西,脚一扭,手一歪,整个棺材便都落了地,里面的人也掉了出来。
恰恰掉在南星的面前。
韦东的脸已然变成了青白色,他的双眼紧闭,头部已经溃烂不成型。
南星胃里一阵翻涌,她猛地转身朝着地上吐去。
送行队伍的人火速将尸体放回棺材,努力让这个小插曲的时间变得短暂。
李昊走到南星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南星,南星没有接,她推开了李昊递过来的纸巾,用袖子擦了擦嘴。
她沉默着向山下走去,嘴角露出一丝的笑容,双拳紧握。
李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着:“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