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丽帮忙，一桩三颗星难度的丈量土地案直接被杀成了一颗星。
那副草草而成的三维立体画上，两位，不，三位大佬显然都是力量型选手，连看着娇小可人的明丽郡主都能一手将他举起来。
这样三位大佬在后面站着，京郊各地庄园管家前来报底的时候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而林子舟只需要拿着册子作壁上观。
“户部员外郎，即居洛邑，有祖产五十亩，年产二、二十三石……”
林子舟挑眉，五十亩田，换算下来就是三千平方丈，都有两百公顷了，大周粟米一亩地年产量约合两百斤左右产量，林子舟给他们打个折扣算一百五，一百八十斤为一石，一年下来，再排除气候异常、季节变化等因素，哪怕现在是小冰河期，怎么也得有三、四十石吧？
二十三石？为了偷税漏税还真敢开口。
一个员外郎就有这么大的占地，林子舟目光幽深，那更往高处看，一个个不富得跟肥猪似的？
就这样，秦越要个军资居然还得亲自带着敌军脑袋回洛邑，果然是越富越越抠门，这么一想，他上辈子那么大手大脚花钱，临了居然只有百万存款，简直就是个被白嫖的土大款啊。
林子舟悻悻，看看那战战兢兢立在下面的管家，说不定回头那礼部员外郎就得来探他口风。
他想了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轻易树敌，尽职尽责划水就好。于是正准备寥寥草草把这事茬过去，谁想左边的桌子哐啷一声碎了。
碎了……
明丽郡主拍案而起，像一道烈火般吹像面露惊恐的中年管家，“二十三石？！五十亩地出产二十三石？当本郡主不会算术是不是！本郡主不上朝，还不知道你们居然就是这么糊弄我父皇的，说！偷藏的粮都去哪儿了！”
林子舟被她风风火火一顿怒吼吓得手肘一偏，滚烫的茶水撒了一腿，冷不丁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曙光忙上前给他顺气，有些哭笑不得，“这就吓到了？”
“我才不是……咳咳咳咳！”林子舟面红耳赤，心有余悸地看看地上的碎木块，赶紧推开曙光上前将被提在半空快要窒息的中年男人给解救下来，“等等，郡主您悠着点，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你别闹出人命！”
“这能有什么误会？”明丽郡主没好气，怕伤了林子舟，将中年男人扔在地上，气哼哼道：“这两年有没有天灾人祸，也没有涨水干旱，我看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瞒报，就是不想交赋税罢了！”
她不入朝堂，不知道朝堂中的弯弯绕绕，还以为户部是老皇帝的心腹，一定做事兢兢业业的，大概从没想到这当中居然还有那么多的隐私。
林子舟让她消消气，看向中年男人，“郡主问你呢，还不回答？”
林子舟的意思，是让他像个辄儿把这单纯的小郡主给糊弄过去，哪知道那中年男人给明丽吓坏了，呆愣愣地脱口道：“不、不知道啊，上面让我这么说的……”
林子舟：“……”
“你看！他们就是在欺负我父皇，气死我了，枉费我父皇还每年给他们发俸禄，一个个都是蛀虫！”明丽郡主跳脚，“你让开，我揍死他！”
林子舟不及阻止，人就给明丽往后直接扔出去了，亏得曙光接了他一把。
“曙光，快阻止他！”他是来丈量土地的，不是来杀人的！
真弄死了人，背锅的绝对是自己，林子舟心里吐血。
好在曙光反应极快，扶好林子舟之后一个箭步就拦在了明丽面前，将她那看起来秀气可爱的拳头一把抓住，“郡主请息怒！”
明丽郡主怒眉冷对，当然不肯，曙光只能道声“得罪”，用力抓住那手臂把人往里带。谁知明丽力大如牛，竟反而将他带得往后退了两步。
曙光震惊，只觉手臂像是给八匹马猝不及防往后一拽，险些连手臂都给他扯断了。曙光不可思议地倒吸口气，下意识气沉丹田，两足在地上稳稳扎住，臂上肌肉一鼓，扣住明丽关节处，沉声道：“郡主，请冷静，此人若是出事，郡主让家弟如何自处？”
“是啊郡主，”林子舟快步上前，保持着一定距离真诚劝道，“美人嗔怒，容易起皱纹的。”
曙光：“……”
中年男人吓得变了脸色，跳起来往柱子后面躲，此时此刻才终于想起来求饶，“郡主饶命，郡主息怒，草民也是听命行事，不可让贱躯污了贵手啊……”
明丽性子直莽，也是一时怒上心头，但并不是听不进去劝告。
她狠狠瞪了眼那林子舟，“难道就这么算了？”
林子舟暗骂一声，本来想划水过去的，看来现在是不行了，只得陪笑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不过下官也只有核查之责，至于查出了古怪，当然是上交给尚书大人，让户部、吏部再行审查。天法国规压在山头，下官也不能僭越不是？”
明丽郡主冷哼一声，撒手退开，却没离开，“行！你查，今日本郡主就坐在这里，看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林子舟苦笑。
完了，这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哪是找来个帮手，分明就是个煞星啊。
这一下子查下去，保不定连东宫那里都能要了他的命，然而无可奈何，林子舟只能硬着头皮拿起册子，跟曙光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道：“下一个，京畿富商，周光。”
中年男人浑身瘫软地被扶出去，换了个瘦削的年轻人，还未开口，就已经先被明丽郡主那气势吓得头皮发麻。
后果可想而知，“草民是周府田、田庄管家，族中占地十、十亩，出产三、五石！五石！这是账簿……”
这里本是明丽郡主在帝郊的庄园，平民百姓只能仰望的存在，进来之后难免缩手缩脚。有了礼部员外郎打头，后面的人都心慌不已，破绽百出。
但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腿软，“草民闵相府闵三，管帝郊田庄、土地、丛林，此乃账簿，还请大人细看。”
没有直说多少，很懂变通。
林子舟高看他一眼，接过账簿瞧了瞧，不久又送回去，余光瞥着明丽郡主俨然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笑道：“丞相以身作则，果然不错，你可以回去了。”
闵三不卑不亢，转身离开。紧接着进来的就是礼部尚书族中下属，也算他的远房亲戚，做法别无二致。
曙光站在一旁拿起核对名单看了看，心下庆幸，从闵相开始，后面的高官士族显然多了很多，林子舟还没招惹到核心。
只要没有招惹到核心，就不会太快引来杀身之祸。
甚至或许……还能因祸得福。
合上名单，曙光又拿起了放在明丽手边的那幅画，盯着画中三个格子含笑的人，嘴角一扬。
其实他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三清殿的壁画能够顺利成型，则即便今日林子舟得罪了东宫，也能平安抽身。
怕只怕……
秦越不愿抽身。
……
从校场来到郡主别院，秦越就听说了今日明丽郡主自告奋勇协助督察土地丈量一事，自然也就没有错过林子舟把礼部员外郎掀了个底朝天。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都要叱他一句初出茅庐自找死路，但秦越却是不以为意，反而堵在林子舟门前大道恭喜。
“你要升官了。”秦越早早下了定论。
林子舟冷笑，回身将账本摔在地上，“户部员外郎，工部两个主事，通政司右参议，左宗都尉，六个禁军校尉、两个副将，还有那跟皇商有所勾结、在朝中关系匪浅的商人我就不一一细数了，三省六部文臣武将都快被我得罪完了，升官？升到地府牛头马面吗？！”
“牛头马面多难看，”秦越捡起账本，给气呼呼的小豹子顺毛，“员外郎主事都是五六品的小官，舍了就舍了，通政司就是个清淡衙门，要的就是文书，换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是，至于禁军？傻小子，跟了我，禁军早就容不下你了。”
至于皇商，秦越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林子舟坐上罗汉榻，榻中央放着一个棋盘，棋子混乱，瞧不出是什么布局，就跟林子舟一样，脑子也是一片乱。
“说得好听，反正到时候被人当成眼中钉的又不是你。”拿起黄铜手炉，林子舟心不在焉道：“这会儿怕不是洛邑都炸开锅了。”
秦越摊腿靠在他对面，边分棋子边说话，“论起眼中钉，还真没人能跟你家王爷比。再说这事不你自己招的？小诗书，往我身上撒气算什么本事，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去找那小郡主。”
林子舟嘲讽，“拿女孩子当挡箭牌，你真行。”
“我不行，我哪有你怜香惜玉啊，”秦越挑眉，一脸兴味，“可是这香玉带毒，毒得你坐立不安，要不要给本王给你出个主意？”
“你？”
林子舟看他气定神闲，没准还真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棋子分开，秦越拿起一颗黑棋，压在天元处，“下一盘？”
“不会。”林子舟冷面无情。
秦越不说话了。
林子舟抱着手炉，别扭道：“我真不会，我就会五子棋跟国际象棋。”
“那是什么？”秦越没听过。
林子舟心下一动，莞尔一笑，“你要是肯告诉我方法，本少爷倒是不介意教教你。”
还嘚瑟起来了。
秦越看他生机盎然的脸，忍俊不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