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抬着头，眼里的睡意清了个一干二净，那身白鹤祥云官袍减去了几分青涩，他站起来时，人仿佛也抽了条，可以想见数年后的无双风华。
官袍的领子贴着脖颈，缠青丝的边缘叠在喉下，让人不禁想要掀开看一看底下的细腻景色。
王府里还收拢着林子舟的一些衣裳，都是上好的布料，花样繁多，漂亮得紧，秦越乐意把他打扮成金丝雀的模样，出入都精致妥帖，连随身的玉都准备了十几块。
不过金丝雀换上严肃修正的官袍，却多了一种秦越不曾见过的气质，秦越视线在林子舟齐整的鬓角流连，忽然想起少年发丝凌乱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他手指在门上轻轻按了两下，视线忽地一垂，落在林子舟脸上。
睡痕不算很深，绣纹左颊侧刻出祥云花纹，被许远轻轻碾过了。
鬓颊都像被火灼过，林子舟忍不住偏了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许远。
“许大人怎么不在翰林院当值，有空来户部走动了？”秦越走进去，比其它人高一大截的身体直接坐在了林子舟的条桌上，左手在桌面敲了两下，“本王孤陋寡闻，翰林院跟户部之间有什么公务？”
许远波澜不惊，“王爷在边关待得久了，怕是不太了解。这科举方艾，又近年关，各地的税报、粮款、土地划分的官信都会送来户部。林大人初来乍到，诸事不通，下官好歹曾在户部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想着来看看林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同林子舟微笑，“状元郎是今科榜首，翰林审科举之事，都是为国尽忠，当然要多加照看。”
这话说得实在，林子舟单单看到王卓桌子上那堆奏折，就想到高考前那堵挡住自己看黑板的高墙，忍不住回了一笑。
笑容未泯，他的脸突然被人给掰了过去，秦越盯着他的眼睛，嘴角玩味，“初来乍到，那就好多看多学，这里不是有个王大人？翰林院里可多的是今科进士，林大人怎么好意思霸占翰林学士的时间……开心啊？”
翰林两学士是大周独特的风景线，大学士诸葛峻按说才是翰林老大，而许远原本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翰林供奉，却因为皇帝青眼而提拔为老皇帝亲信，为老皇帝传话拟诏送信，索性就提拔成了个“小学士”。
这样一来，诸葛峻的位置就显得格外窘迫。
渔阳长公主的一个儿子更是在一场由翰林院爆发出的冤假错案中惨亡，诸葛峻对许远难免就有些心虚，所以平常即便皇帝有意让许远掌控翰林院，诸葛峻也没有多加阻止。
但许远却是个十分懂进退的人，若非如此，老皇帝也不会对他如此偏爱，连大周数百年的规矩都破了，还让他年纪轻轻就当了好几年的主考官。
大小两学士看着相安无事，私下里是怎么个情况那就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了。
不过老皇帝任性惯了，是以也没有人对此敢有怨言，底下的人也都是蚁羶鼠腐，多数趋炎附势往许远靠拢，这翰林院的大部分事都会送到许远手中。许远不管了，才会交到诸葛峻手里。
所以秦越说得对，许远身上的担子重，时间自然也不会太多。
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户部。秦越可不认为许远是个这么有闲心的，十之八九是别有所图，可偏偏这小崽子把人当成清风明月，丝毫不设防。
王卓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在这个时候吱声，额角淌了一滴汗。
林子舟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却没有移开目光，“王爷的时间倒是多。”
皇帝不早朝，多少闲置官员领着俸禄公然偷懒也没人管，秦越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处厮混都没人说什么，他当然时间多。
“卫王殿下，”许远皱眉，不由分说地从王卓桌子上取了一堆公务往林子舟面前一放，“正因为林大人不在翰林，所以本官才要过来叮嘱叮嘱。我看户部公务繁忙，我们还是不好多待，下官送您出去如何？”
王卓眼皮一抽，看看那堆实际上早就被自己分门别类放好，但现在又被许远打乱的公文，欲言又止。
“再繁忙也总得吃饭，如今也快正午了，”秦越随手拿起一张文书翻开，漫不经心地扫向许远，“小学士若是忙，大可先行离去，本王不急。”
“小学士”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充满了浓郁的嘲讽气息，王卓都为许远感到尴尬。
但许远却不以为耻，只深深看了眼秦越，然后问林子舟，“王爷说的也是，林大人，时间也不早了，不介意的话，不如去本官那儿用膳？”
“好……”能蹭饭当然好，七品知事的饭菜肯定是比不上三品大员的伙食，林子舟就要点头。
“不劳费心，”秦越合上文书，手掌在桌面一按，目光凛凛看向林子舟，“他睡了一早上，也没做成什么大事，中午不吃饭，正好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