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迎来一片浓墨般的乌云,黑压压的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温度好像一瞬间降至冰点。
林子舟贪凉,可突然冷意刺骨就有些过了,他肩膀颤了一下,不耐烦地哼了声,“空调开高点……有点冷。”
有点冷。
咯噔。
霍邦虎着脸擦去额头冷汗,心惊地朝上面看了一眼。大夫浑身颤抖,跪得有些头晕眼花,恨不得低到尘埃里,惶恐不安。
只有曙光浑然不觉,这满室的压力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他仿佛感受不到秦越身上带来的压力,还巴巴地跑到窗前关了关窗。
“哥哥病了,哥哥不能吹风,我饿了……”关了窗又乖乖到门槛上坐下,曙光捧着下巴,“坏蛋,哥哥什么时候醒呀?”
霍邦心跳差点给他吓停。
坏蛋?谁?该、该不会是在骂我们将军吧?!
他大惊失色,不忍直视地闭上眼,几乎可以想见这傻大个被秦越一掌轰飞的悲惨场景。
然而事实出乎他的意料,房中的压力几乎瞬间消弭无形,秦越烦躁地沉声,“诊好了就出去开药,霍邦,把药抓回来再去丹阳。”
霍邦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抓药,”秦越低头看着中年人,声音冷淡而犀利,“要跪出去跪,一碗药下去要是没退热,你就把药渣给我吃下去。”
大夫如获大赦瘫软在地,仿佛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喜极而泣,“是是……草民这就去抓、抓药!这就……”
他仓惶跪着往后退,从曙光身边爬出了房间,连药箱都忘在脑后。霍邦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看林子舟,上前一步提起药箱,就要离开。
“等等。”
霍邦停步。
秦越掀了掀眼帘,“把金疮药留下。”
军中常有受伤,霍邦自己便能处理伤口辨识伤药,他也不敢多问,方才大夫侥幸逃过一劫,他可不敢再去触秦越的眉头,打开药箱拿出几个瓶子闻了闻,掏出药布放下就走,也不敢问秦越是不是打算自己给林子舟上药。
但总不会让个傻子去上药吧?
人都走了,块头极大、目光极亮的曙光就显得有些扎眼,秦越打开药瓶瞥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去端盆热水,给你哥找身干净衣服。”
曙光瞪着他不说话。
秦越拿靠背的枕头砸他,“快去!杵在那儿当门神呢?你哥要病死了回头可别赖我。”这小骗子身体太弱可怪不得他。
“那、那你别欺负哥哥!”曙光瞧着傻呆呆的,但好像很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立刻跳了起来。
秦越意外地看他蹦出去,挑了挑眉,“……也不傻嘛。”
曙光速度很快,那大夫怕人醒不来自己也要跟着遭殃,特地跟着帮忙,没过多久就打来了热水。
曙光又回他们的小院子里拿衣服,他们那院子也是个暂时落脚地,没有衣柜,衣服就堆在干净的窗台边。曙光左右看看,就见到两件浅青色的袍子,他拿起袍子就走,丝毫没发现这衣服是换下来还没清洗过的。
急匆匆地进了酒楼,王泰就在门口跟什么人说话,一直板着脸,他也没注意,风一阵似的吹了进去。
“衣服,喏!”
“先把你哥身上搓热了,”秦越一眼就看见那衣服袖口上的灰墨,嘴角一抽,扯过衣服很是嫌弃地翻了翻,就要往地上丢,“这衣服放了几天了?你们没衣服穿了?这袖子都脏了,去买件新的。”
“哥哥的!”曙光瞪他,大眼皮上的伤疤微微一抽,伸手就要去抢,“不准丢!”
秦越一手还搂着林子舟被棉被包住的肩膀,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可以穿个三四天,这会儿看那袍子怎么看怎么不喜欢。
“一件衣服而已,能值几个钱,”他瞧了曙光一眼,从衣袍里拿出块银稞子丢给他,“去两件新的过来,”他看看曙光身上的灰衣,又丢一块,“你也去换一身。”
曙光认得银稞子,知道那是好东西,林子舟每次给人画画就会把这银疙瘩给林子舟。
坏蛋为什么要给他银疙瘩?
曙光愣着,很是不解,秦越挑眉,“还不快去?买衣服,衣服知道吗?就你身上那玩意,去找……找酒楼老板帮忙,别再这儿浪费时间。”
曙光两眼明亮,定定地看着他,秦越正想干脆喊酒楼老板上来算了,就见曙光突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飞快蹦了出去,又很快蹦了回来,往秦越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再麻溜地跑了出去。
秦越:“……”
什么玩意这是。
他警惕地盯着手里的纸团看了片刻,按在膝盖上抹开,皱巴巴的宣纸被推开一个角落,露出半个人形,那轮廓瞧着极是眼熟,那分毫毕现、层次分明的画风却是见所未间,至少大周就没见过这样的。
他顿了顿,神色不变,将宣纸一下甩开提起来,看着纸上的人半天没说话。
良久,秦越垂眸,看向林子舟。
少年呼吸微弱,睡得不是很安稳,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一段海藻般的褐发,骨节泛白,如堕噩梦,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