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洛邑无声。
晚间降了些暗雾，雾气不浓，敏敏心疼林子舟四日考试吃不好睡不好，备了汤药驱寒暖身，晚间送饭的时候还特地打听了丹阳的口味，让厨房做了些小食。
林子舟吃得饱了，心情也好，沐浴更衣后换了身新衣，央敏敏又取两盏灯在屋内点了，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哥住哪里？”
敏敏笑了笑，“大公子就在隔壁院子，这几日大公子在考场外等小公子，也睡得早。小公子有事吗？奴婢去传话就是。”
大公子、小公子，林子舟听得有趣儿，不知道这群小姐姐是什么时候改了称呼，“他睡了就算了，敏敏姐也去休息吧，我夜里用不着伺候。”
敏敏轻笑，叮嘱他晚上别掀被子，没多久也退了，门口暂不留人。
林子舟听见钟楼传来动静，不知不觉已经是二更天。四天的考试让考生精疲力竭，就连客栈酒楼跟街上的游走的小贩都好像被掏空了精力，于是万籁俱寂，又是个死寂阴沉的夜。
他忽然想起敏敏好像在他房间里放了一串铁马风铃，忙翻出来，搬了个椅子出门看看屋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还觉得不够，又提灯笼去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抱了块石头过来垫脚。
挂铃铛的时候叮铃叮铃声儿乱响，怪好听的，他忍不住多听一会儿，下一秒却险些被吓出心脏病来。
“还不睡？”
“……”林子舟踩着石头回头，嘴角一扯，提了灯笼跳下去，“就要睡了，将军这是睡不着，想找人聊天？”
秦越靠在门上，微微垂头，视线正落在那石头上。石面还有青苔，绿莹莹的，亏得林子舟能站稳。
“没事的话就请将军让一让，”林子舟木着脸下逐客令，“外头冷，我没有在秋夜里跟跟陌生人一起吹冷风的习惯。”
“陌生人？”秦越看着林子舟，“不合理啊小诗书，我们都同床共枕了，还是陌生人？”
林子舟笑了笑，“秦越，你这个人太深了，我看不懂。我看不懂的人，都是陌生人。”
“那你看得懂许远？”秦越将石头扇开，拿了椅子子偏坐在门口当拦路虎，“长公主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想在那里留宿，怕是人家未必肯让你留。”
“那是我跟他的事，成则利于保我一小卒，败也无损将军大威名，”林子舟反唇相讥，“难道许远跟我交好对你来说不是好事？还是说将军反悔了？我倒是无所谓，左右那衣服是要还的，将军也别为难。”
少年渐渐也学会了绵里藏针，进步不可谓不神速，秦越却不喜欢，他拍了下大腿，“不反悔，不过本将军很好奇，许远这个人在朝中中立许久，看似温文尔雅左右逢源，实际却是铁石心肠谁都不沾边，所以才能在老皇帝那里圣宠不衰。要他送你衣服容易，送你庇护却难，过来，跟你家将军说说，你打算怎么打动他？”
林子舟厌恶地皱眉，往后退了半步，“我自有办法，总归不是出卖你。这件事一定要现在说吗？”
“过来，”语气染上森冷，秦越看着却仍很好脾气般，似笑非笑，“小诗书，我们好好说话。”
铁马作响，明月高悬，殃云在青黑色的天空浮动，林子舟脚边落下了一缕月光。
灯笼轻晃，拉长了两人的影子，林子舟冷冷瞪他若久，慢慢走了过去。
秦越在人靠近了伸手圈住，试试体重，啧了一声，“考场里待了四天，人变轻了。”
灯笼吊在地上，烛火烧起了灯罩，骨碌碌滚向院子里，门口突然变得黯淡了起来，林子舟撇过头，眼里映着灯笼的火光，片刻后就将灯笼烧成了骨架，分崩离析，逐渐湮灭。
秦越在他颈间轻轻蹭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林子舟的侧脸。
习惯了亲密的少年变得异常平静，实在不舒坦时才皱了皱眉，始终一语不发。
秦越又觉得没意思了，他停下动作，握住林子舟的手。手指很凉，手心很软，他突然道：“安子把你定的那套玩意拿回来了。”
林子舟心下一动，微仰了头看他，“笔呢？我要猪鬃的。”
画痴。
秦越心笑，替他拢拢衣襟，“你说的那炭笔倒也简单，至于那十二只猪毛笔也打好了，打磨的画纸也赶了五六百张，昨日就已经送到府上，想看吗？”
想！但林子舟总觉得秦越来者不善，“你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