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打开箱子，看着左上角那个小布包，将曙光的事情暂且压下，深吸口气，“那么，请帮我准备一个大画缸、一条笔直的长木。”
然后他将目光放在了那块平坦而雪白的石壁，石壁洁白，据说是西边运过来的特殊白泥，细细夯实了，边角精细，几乎有了宣纸的柔软。
可惜了……如果是单面壁画，这面墙的确再适合不过。
他退后半步，看向陈琳，“陈琳，帮我一个忙，”他拿出两个锤子，掂了掂，“把墙砸了。”
陈琳噎了一下，“啊？”
……
秦越来给老皇帝请安的时候，老皇帝正好在扶乩。扶乩，秦越都不知道老皇帝什么时候学会儿这种技艺，静静看了片刻，就见那盘上飞沙走灰，也看不出得到了什么神谕。
就给小鸡啄米似的，秦越扬起嘴角，这道士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老皇帝停了下来，过片刻后睁开眼，看着沙盘上的画摇头晃脑，“不吉利啊。”
“天下不吉利的事情不在少数，”秦越猜中他在为什么扶乩，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陛下既能扶乩，当然可以占卜出转危为安的方法，若是需要臣帮忙，秦越一定义不容辞。”
老皇帝笑笑，翻着拂尘踱步去了床边。三清殿正殿很大，窗户一扇接着一扇地打开，晨曦朝阳穿透云雾夜色，让整个三清殿都笼罩在一片金光里。老皇帝最喜欢在窗边走动，就好像漫步于天宫，让他好像能够感到某种宏伟而庞大的力量。
秦越跟在他身后，似乎也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瞬间的虔诚跟光明。
但紧接着，他就对此嗤之以鼻。
“罗天大醮就在眼前，朕还想拿你带回来的人头祭天呢，”老皇帝笑吟吟地转身，看见秦越正好立在斜照的金色晨曦中，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似乎也变得金灿灿起来，他看了几秒，突然叹道，“就不能在洛邑多陪朕一段时间吗？边关已定，还整天想着往外跑，你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样。”
秦越朝他走了两步，停在同一扇窗外，看着同一片景色，“陛下说笑了，臣现在还是驱虏将军，保家卫国是职责。就如臣的封号，卫王……母亲说臣出生就是为了保护什么，思来想去，也许就是大周？”
老皇帝苦笑，一转身，又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你年纪不小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没有看重的姑娘？朝中大臣的姑娘你要是看不上，取个合眼缘的平民女子也不是不行，”他看他一眼，“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六个孩子了。”
秦越不置可否，“吐蕃未平，北蛮还在肆虐逞凶，听闻上个月东宫还收到了兵部的折子，说是北边大雪，冻死了不少人，既要赈灾银又要翻建防御工事，恐怕明年北蛮又要南下扰边烧杀劫掠，国不宁何以成家？人家姑娘也是爹生父母养的，没得叫我这蛮子糟蹋了。”
“胡说，你若有心，谁不想嫁个姑娘给你？”老皇帝语重心长，“越儿，罗天大醮之后，就选一个吧。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朕也不放心。”
天子对任何事都不能放心，秦越没有多说什么，囫囵点了头，陪着他在窗边走了一圈后离开。左文大公跟他擦肩而过，秦越只当没瞧见，左文大公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里面的皇帝，敛下眉，也不觉得奇怪。
来到偏殿，秦越还没进去，先看到门口那几个战战兢兢、大惊失色的小太监，挑了挑眉，“看什么呢？”
小太监吓了一跳，齐齐跪下来请安，却互相看看没说话，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
秦越没为难他们，挑挑手指让人去了，从窗边看过去。柱子挡住了视线，秦越就看到林子舟靠着柱子擦汗，一边给陈琳加油打气，一边笑得无忧无虑。
他静静看着，也不说话，冷不丁林子舟突然看了过来，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意外地挑眉，“你怎么还没走？”
“就这么急着赶人？”秦越从窗边走过去，看见了满地狼藉，那矮胖墩跟毛线球一样在墙壁上撞，哐啷一声，最后一块白皮也碎了，“你这是在……拆墙？”
“陈琳，休息吧。”林子舟扛着个画轴走过来，交给他，“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别闲着，去，把这画挂在最上面，把地上的石头搬走，再找人把四处的灰擦干净，哦对了，我饿了，想趁这段时间顺便吃点东西，不要荤腥葱姜。”
秦越边接过画卷边笑，压低声音威胁，“颐指气使，把你家王爷当使唤的了？”
“你去不去？”林子舟扬起下巴，有点不耐烦，那骄傲的小样子被晨光衬得意气风华，好看得紧。
这一定是美人计。
“去。”秦越在他下巴上一捏，心情大好，“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