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是在往舒城外走。
舒城虽然是城,但其实并没有城墙,它的城墙在前朝时就因为战火毁于一旦,兵拏祸结,房倒屋塌,颓垣断壁比比皆是,彼时谁也没有心力来注意这个清净偏僻的小地方。
大周崛起之后,这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又是撮尔之地,很快就按堵如故,似乎也没有拨银修缮的必要。
所以林子舟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可以顺顺利利走出舒城。
但怎么办呢?
秦越突然笑了,他从十岁之后,就从没在同一个人身上吃两次大亏,就这么让人走了,岂不是折损自己的威名?
传进京师,那群人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他秦越可以杀人,但绝不可以丢人。
“那傻孢子呢?”秦越像夜里的猫,轻巧踩着两指宽的墙头慢慢跟上,让墙下的骑兵直冒冷汗。
“将军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了,不过一个傻子,就是让他跑,也跑不出这座城!”
骑兵信誓旦旦,不想却换来秦越一个似冷非冷的盯视,“你确定让他跑了,你能抓得住?”
骑兵看着秦越那还湿着的头发,本想斩钉截铁答一句“能”,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心虚咽了回去。
连秦越都能被一拳打飞,他们就带了十来个人,这……还真不一定能抓住人。
骑兵万分为难,“将军,您放心,我一定把人带过来!”
他撂下这话,转身就跑。
秦越从墙垣上跳下来,不偏不倚就正好看见林子舟转过一个街角。
跟随的乞丐小跑跟上,很快也消失了。
秦越不以为意,慢慢吞吞地像是遛着猎狗散步的猎人,但这个猎人却在转角脚步一顿,眼中划过精光与趣味,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谁让你跟着我的?”
秦越挑眉,这声音跟从冰天雪地里传过来似的,一听就知道是谁。
他饶有兴趣地挑挑眉,并没有急着去看那边发生了什么,而是靠在墙壁上默不作声。
他为人睚眦必报,但来找这书生倒也并非仅仅因为三番两次被坑害,至于其它的原因……捏了手里的箭头,秦越瞳孔一深,脑中闪过那张俊秀却倨傲的脸,捏着箭头半晌不语。
“快说!”林子舟声音越沉,倒有点像那些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御史。
啧,难怪这么讨厌,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声音。
乞丐哪里料到自己被请君入瓮了,他满脸惊恐,左眼正怼着一只削尖了的竹片,竹片只要再进一分,就能让他变成瞎子!
“公公公公子饶命,我没有恶意,我就是顺路,顺路!”
乞丐慌乱开口,试图蒙混过关。林子舟一深冷笑,握紧竹片将之毫不犹豫地扎进他右肩,殷红鲜血霎时染红他的手,乞丐怛然失声。
“啊!饶命!公子饶命,我、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谁让你跟着我的?不说,我也不介意杀人。”林子舟声音冰冷,插入他肩头的竹片轻轻一拧,“反正一个乞丐,死了就死了,谁会在乎呢?”
秦越:“……”
乞丐痛得冷汗淋漓,歇斯底里的惨叫着,“我说!我说!是我们老、老大要找你!他、他说是以为军爷!军爷要找个好看的公子,我不知道,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你了……”
军爷?
就知道是这样。
林子舟突然失了兴趣,看来这只是个普通的乞丐,方才他总觉得背后坠着一股莫大危机,还以为是这乞丐要对他干什么,原来……是探子。
“你走吧。”他将竹片拔出来,退后两步,站在月光中,脸上毫无波动。
乞丐连破碗跟竹竿都不敢拿,捂着肩膀就哭着跑开,好像林子舟是什么恶鬼阎王。
那惊恐的样子,倒是让林子舟怔了怔。
“……原来我已经变得这么可怕了吗?”他丢开竹片,来到河边,低声喃喃,“也对,人原比任何生物都要可怕。”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
“第三次。”
林子舟一惊,霎时间毛骨悚然,他倏地转过身,看见高大的男人浑身是水站在自己五步开外,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正要向自己索命。
谨慎地退后半步,林子舟心脏差点跳出来,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来,“什、什么第三次?”
“我们第三次在水边见面。”秦越抬起脚步,劲长笔直地腿慢慢走向林子舟,嘴角一扬,邪气四溢,“也是你第三次犯了本将军的忌讳。你说,你是不是天生就喜欢找死?”
若不是活不下去,谁会找死?
林子舟寒毛倒竖,迅速转身要跑,谁想脚步还没迈出去,身体就不由自主被拉着往后一撞,“嘶!”
有意无意间,秦越将他摔在了方才乞丐倒下的地方,干净的手指沾染上乞丐的鲜血,刺目惊心。
尼玛,手又脱臼了。
林子舟脸色扭曲,却不敢动弹。
他不想死,更不敢轻易去挑战这个世界的权威,可他也更不愿意被人作践。
林子舟狠狠瞪着秦越,这种无能为力的挣扎何其熟悉,跟当初自己被网暴的时候何其相像?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秦越蹲下身,慢吞吞捡起带血的竹片,坏笑着指他胸口,挑了挑眉,“名字。”
林子舟手臂发麻,恨恨一咬牙,“富贵的富,琴棋书画的琴。”
“富琴……”
“乖儿子。”林子舟冷笑,“为父听见了。”
秦越瞳孔里的兴味瞬间冰冻,眼窝深处黑压压一片,默了数秒,将竹片毫不犹豫地插入林子舟肩头。
劈开血肉,斫入肩骨。
“啊!!”
“……第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