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初临贵宝地就摆了当朝太子一道该怎么办？
回：稳住，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子舟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戳穿当朝太子守株待兔的并不是自己，依旧兴趣盎然地盯着他看。
好气质，好身材，好苗子，可以当个好模特。
太子许听风，陛下第七子，坐镇东宫代为见过已有三年，手段温和，在民间颇有威信，然而真正莅临“凡间”的时机却不多。
昨日他就已经知道秦越会在今日今时回到洛邑，先前秦越大胜还朝，百官公卿在城门口迎接也是理所当然，但他却是私自还朝，并无人知道。天子愠怒，可军功在此，也只无可奈何。
太子心知肚明，秦越对天子的看法并不在意，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得全是实打实的军功跟他微妙而复杂的背景。
这一次，秦越是打着“出城狩猎”的名义离开了洛邑，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将军素来猖狂，虎狼之心昭然若揭，朝臣极少有感私下接触的，太子更是如此。
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即便当今圣上沉迷问道，但他也依旧不愿意放开权力，从未想过退位让贤。
天子不会乐意想见重兵在握的将军跟觊觎皇位的太子拉帮结派，像这次秦越“出城打猎”，那就是去玩儿了一遭，甭管去了多久、去了哪儿，那都跟公子哥儿出城踏青一个意思，王城再富贵的家族，公子哥儿踏青回城也不会有人大张旗鼓地特意来接。
这不是故意给人抬面儿吗？
所以太子选择了“偶遇”，借此机会与秦越拉近关系。
纵然不能拉拢秦越收为己用，却也至少能够表达友好，不至于让上一任太子所发生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谁曾想，秦越带回来了个搅浑水的愣头青，竟然开口就戳破了众人心照不宣的“机密”。幸而秦越反口一句“微服出巡”，算是把这事岔过去了，明日就算有御史抨击太子结党，他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可以蒙混过关。
话虽如此，太子看向少年的目光仍旧带上了几分隐而不发的探究。
林子舟对他的注视报以坦然，腰间搭着秦越的手指，没有再说话，却同样回以微妙：看，你尽管看，先移开目光算我输。
许是察觉到少年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好胜欲，太子挑了挑眉，竟从中察觉出几分与秦越如出一辙的倨傲与张狂——直视太子，避不行礼，都是不服规矩之人。
“政务繁忙，孤已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是忙里偷闲出宫散心，不想竟远远看见秦将军狩猎回城，”太子态度温和，抬头看着马上秦越，手边打着秋扇，扇面上写着宁静致远，“将军去庆山狩猎，不知成果如何？”
秦越似笑非笑，“还行，庆山野味多，不过没甚意思。本将往舒城逛了逛，”他瞥了眼林子舟，“阴差阳错，抓了些有趣的玩意。”
有趣的玩意冷下脸，抓住秦越手背用力一挠。
众目睽睽，视线扎眼，混在百姓里的士子学生看了过来，林子舟几乎能够想到自己今后的路该如何寸步难行。
太子不防他点得如此直白，看向林子舟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怜悯，只当没有听懂，又道：“将军会来得及时，秋闱之后将开恩荣宴。将军宴平边疆，席扫敌寇，为大周数十万百姓报得血仇，父皇与儿臣都甚为感念，欲请将军赴临恩荣宴，将军以为如何？”
恩荣宴，恩科之后凡入榜士子所会之宴，常以王公大臣陪宴，太子入宴少见却也正常，但武将入宴却是前所未有。
太子此话说来，就是林子舟都能觉察到几分漫不经心，大概他只是借机表达自己将他视作自己人的意思。
以秦越的脾气，恩荣宴上必定会有读书人吟诗颂词，做赋逢迎，那文绉绉的书生说话一拐四五六，他是决计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参加这种宴会的，何况文武之间尚有忌讳。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
然而，秦越轻轻笑了一声，胸腔抵着林子舟的后背震动，“去，怎么不去？太子都亲自邀请了，本将好嗲也去凑个热闹，讨两杯酒水。听说今年御酒坊出了新品，口味辣得很，本将也想尝尝鲜，沾沾文气。”
太子神色微凝，心下一跳，然而细看秦越眉目间却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又慢慢 平静下来。
“……将军赏光，是读书人之幸。不过御酒坊的酒哪里需要将军这么麻烦，回头孤让人给府上送两坛子，就当是给将军接风洗尘了。”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回头臣也让人送些野味去东宫，太子也别嫌弃，”秦越混不认真地随手一挥，不像是拜谢东宫赏赐，倒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嚣张狂肆得很，“时候不早了，臣赶着回府，就不打扰太子了，告辞。”
太子微一点头，神色不变，“将军请。”
秦越看他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被林子舟听在耳中。
这情形，倒不知谁才是太子。
林子舟讳莫如深地看了眼太子，却逢太子忽然视线一定，同他对上，莞尔一笑，无声道：“好看吗？”
林子舟：“……”
他迅速收回视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目视前方。
太子在就楼前站了一会儿，东宫车架已到跟前。他遥望渐远的队伍，秦越高大的身躯将少年挡了个彻底，只有少年偶尔回头同秦越说话时，他才能看见他清俊的侧脸。
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太子殿下，秦越未免太猖狂了！”府卫不悦，“见到太子不下马就算了，态度还如此轻慢无礼，您干嘛还要给他送酒。”
太子笑着摇头，登上马车，“秦将军夷平边关，拿下鲜卑老九，等父皇回来，必封其为王侯，孤送他酒，便是祝贺。两瓶酒就能结交秦越，有何不可？”
下属无话可说，又忍不住，“我看那秦越不识好歹得很。”
“他是将军，识征战杀伐、保家卫国就行，要什么好歹？”坐进马车里，扣好折扇，太子轻轻叹道，“他要是知道了好歹，才是麻烦。”
下属不解其意。
“回宫啊。”太子道。
下属回神，挥动马鞭的时候，却又听太子开口，“回头送酒的时候，再搭两罐子乳酪过去。”
“乳酪？”下属神色古怪，“秦越吃奶？”
太子忍俊不禁，“他不吃奶，可他不是带着个奶娃娃么，人才十五，最是贪嘴的时候。”
……
秦越常年驻守边关，但在洛邑王城却还是有一座将军府的，并且府邸俨然壮阔，就在皇城边上。
府门前两个五大三粗的将士兴冲冲迎上来，“将军回来了！”
秦越在马上笑，心情似乎很好，“看来府里很平静。”
一人好奇地看看林子舟，回道：“倒是有人送拜帖过来，都放在书房里。将军说的那件事已经办好，回信也到了。”
“行，动作还算利索。”秦越不紧不慢地夸了一句。
话音未落，府里又走出一串小厮侍女，身块看着细瘦文弱，齐刷刷行礼，“恭迎将军回府。”
这些人有的帮忙牵马，有的上来搬东西，尽很井然有序，恭敬有加，连头也不敢抬。
林子舟扫了一眼，没觉出什么特别的，立刻就又看向了那近在不远的王宫城墙。
距那府中越近，林子舟越是能发现那王宫高墙严丝合缝的捣筑墙面。平整夯实的城墙摞着长宽划一的石头，女墙上禁军俨然，目不斜视。城门高深厚实，两侧是一十二米凸起的加固马面，中间顶着坚固结实瓮楼，两边还有瞭望角楼，粗略估计正门长度约有百米左右，城垣连接角楼、瓮楼。
林子舟突然发现，好像在将军府之内，可以将王宫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内，这是巧合吗？
林子舟正在出神，腰身上突然一紧，秦越单臂抱着他直接跃下马背，“想看王宫以后有的是机会，走，先去瞧瞧本将的府邸。安子，把马牵后面去，其他人，要去青楼逛赌场的自己滚，本将府里不开灶，没饭给你们蹭。”
林子舟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给众目睽睽之下提溜进了将军府。
门将偷偷看了一眼，也没敢深究。
大伙儿一乐，老三哈哈大笑，“安子，将军就交给你跟霍邦了，兄弟几个就走了啊？”
“滚滚滚，”霍邦瞪他们一眼，危险道。“丑话说在前头，十天之内要是让我听见你们又跟禁军打架……”
“我就滚回边关！”老三拍胸脯保证，“放心吧老霍，咱们是回来享福的，没事谁跟那殃鸡子浪费时间，走了哈！”
老三带头，勒马就走，其他人也就没停下，直接陆陆续续地就走了。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肖安子看看顾冢，“你先跟我进府，回头再去置办身衣裳鞋子。”
顾冢安静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比起王宫，将军府当然规格不如，但也是楼阁交错，秦砖汉瓦。斗拱下回廊宽阔，明院中古树参天，假山之内设日晷，池湖侧畔建嘉量。
身为美术生，林子舟所了解的不仅仅是画人物山水、逸趣横生的美景美人，那只是他的偏好，设计构造、建筑布局则是他的基本功。
“这是将军府？”虽然知道这个世界跟自己认知的世界不同，但林子舟还是忍不住起疑，“太大了吧？”
秦越把人放下，大跨步走进堂屋，头也不回道：“这是陈君王府，老皇帝以前的住宅，本将看着还行，就买下来了。”
“……”林子舟眼皮狂跳。
这是什么震撼我妈的操作？！
大哥，你觊觎皇位的心思这么明显，难怪读书人看你不顺眼了，这跟站在他们“忠君”的洗脑线上大跳探戈有什么不同？！
秦越拉开架势坐下，抬头就见少年一脸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己，心里一乐，“怎么？觉得我买不起？”
“不，”林子舟嘴角一瞥，“我现在严重怀疑一件事。”
“嗯哼？”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水，秦越挑眉。
林子舟道：“你是皇帝的私生子吗？”
不然尊卑登基如此森严的古代，怎么可能会把皇帝的潜邸卖给一个混血儿？老皇帝这么缺钱？还是你秦越太有钱了？那你还要国库干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林子舟就听噗通一声。
侍女跌跪在地，花容失色。
秦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子舟，半晌没说话。
林子舟看着侍女，都为她膝盖生疼。
俄而，秦越缓缓放下茶杯，轻声道：“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林子舟：“……”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