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黑暗的幻觉
豆丁姑娘2020-11-12 19:213,336

  《道德经》分为《道经》与《德经》两部分,林子舟久仰其大名,但还是第一次认识它。

  而且在名为秦越大将军,实为流氓班主任的盯梢之下,落实了“朗读并背诵全文”。

  他初高中的时候还想着拿个奖学金,不为别的,纯粹就是少年人的虚荣心作祟,想彰显自己虽然出身豪门却依然勤学不缀,期待着有一天爸爸妈妈能够看到他那满屋子的奖状。后来他们也的确看见了,以奖状为单位给了他一笔七个圈的零花钱,外加助理的一句“再接再厉”。

  然而上了大学是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奖状的。

  因此他的大学也就放弃努力,本来该考商学院的他转头填了国美,成了个平平凡凡但出手阔绰的美术生,家里人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对他从来没有意见。

  唯一的收获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画画上居然还挺有天分,这天分让他成功的走出了原来自己是个孤儿的现实,并且走进了另一个色彩斑斓感情丰富的世界,最后误打误撞在美术界小有名气,一度成了父母向外炫耀的宝藏。

  然而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听到来自父母的夸奖,因此当秦越揉着他的脑袋夸他“做得不错”之时,林子舟甚至有些恍惚。

  “再接再厉,争取到洛邑之前,将策论都背下来。”

  林子舟:“……”

  林子舟拒绝与他说话,并向他竖了一根中指。

  村郭野店,火轮直坠。

  队伍没有进到城镇,秦越命人就地扎营。

  扎营的意思就是去野店买点干粮杀两只鸡,再去林子里打两只野兔,地上点几处火堆烤肉,就这么幕天席地过一晚上。

  林子舟对此毫无意见,只是沉默少许之后,伸手直戳秦越的手臂,“给我拿根炭条,要烧久的老炭,再取块木板给我。”

  秦越下了马,长臂一捞,把人搁在右臂上,仰头看他,被那下巴上的一点光吸引视线,“干什么?”

  “画画。”那天铁马奔腾、猛将成煞的画面已经刻在脑海之中,他老早就手痒了,只可惜后来一直心不在此。

  “不务正业,”秦越把人放下,从马上抽了拐杖给他,却问,“想画什么?”

  “想画……”林子舟一顿,“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老三在周围安插巡逻暗哨,肖安子已经堆起了篝火,天色蒙翳昏沉,立谈之间,最后一缕残阳被山脉吞没。

  “光线这么暗也能画?”秦越挑眉,看看那双清傲明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点明灭的光,正期待地冲着自己闪,可秦越偏狠下心,“别高估自己,休息一晚上,明天有的是时间。”

  林子舟瞧瞧天色,有些失望,“明天说不定就忘了。”

  地上备了干草,秦越挑了个地方一坐,恍若未闻。林子舟拿拐杖在他腰上戳了一下,秦越沉声笑笑,“别闹。”

  “……”林子舟翻个白眼,蹦了两下到曙光身边坐下,脑袋歪在他手臂上,轻声道:“曙光,你见过我的画吗?”

  曙光在沉吟,他心中藏着事,心不在焉道:“哪一幅?”

  林子舟欲言又止,深深地凝望着曙光。曙光动作微顿,蓦然间心领神会,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情绪,瞥了眼秦越。

  秦越支着二郎腿躺在甘草上,意味不明地回望一眼。

  曙光面不改色心不跳,浓眉压着眼眶,伤疤贴着眼尾,自然而顺口地胡说八道,“忘了,该是丢了吧。”

  林子舟抠着拐杖上的布条,缓缓松了口气,悬在心脏上的一颗定时炸弹总算是卸了下来。丢了好,丢了总比落在秦越手中好,不然也太尴尬了。

  骑兵队来去匆匆,林间沙沙作响,老三他们没说话,像是成了习惯,每到夜晚都会变得更加沉默,好像随时随地都处在警戒当中。

  月上柳梢,林声渐寂。

  火堆只留下了一点明灭的光斑,没有人去添柴。

  夏秋交际,四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子舟在河边洗了手,回来时险些摔个大跟头。老三领路在前,对他视而不见,丝毫没有回头扶他一把的意思。

  回到火堆旁,那星点的光芒就像灯塔一般,林子舟摩挲着在干草上躺下,没多久那最后一点光斑也没了。

  林子舟翻了个身,方才烤的野兔抹了大把的孜然跟辣椒,这群军汉的烧烤手艺出乎意料得不错,他吃得有些撑。

  睡不着了。

  “曙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拥挤、冲撞,扭曲的肉块跟混乱的色彩交织成了光怪陆离的魍魉假象,林子舟闭了闭眼,往旁边高大的人影边靠近了些,“曙光?你睡着了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其它人,但曙光好像真的睡着了,也没出声。

  曙光一直高度戒备着秦越,这段时间又是刚恢复过来,本就有些精力不足,夜里睡得是比较沉。林子舟没好意思把人吵醒,只好又闭上嘴。

  呼。

  风声忽骤,林子舟突然坐起来,瞳孔瞬间缩到极致,盯着面前斑驳扭曲幻象,呼吸急促。

  是他的画,是白衣堕鬼,恶煞凝人,左视为仙,右视作鬼,这是他的《鬼神人》,是重生,也是希望。

  ——偷的吧,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这是他走遍了藏地宗教才找到的灵感,是他的画。

  ——这个构图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其他地方看过。

  不是的,这是三角构图,是个天神、阎罗与人类的一体三面的交织,是很常见的。

  ——骗子!

  不是的,一群没见识的外行人!

  林子舟细瘦修长的腕子抽了一下,鬼神人在他面前张牙舞爪,要破开他的身体,挖走他的心肝,碾碎他的残躯,他捏住画笔的手指猛一痉挛,脑中一片空白。

  “曙光……”林子舟喑哑出声,仿若啼血般,冷汗透背。

  忽地,一只手从旁边伸出,蒙住了他的双眼。冰凉的手指上厚茧凸出,蹭过林子舟的喉结,轻而易举掰开他的手指,将人扣在怀里,没好气的“啧”了一声。

  “别吵,”他说,“睡了。”

  恐怖的幻象被凶悍的冷气驱散,黢黑的视野里好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填满,那些东西并不温暖、柔和,充满了暴戾、狂躁甚至凶狠,却很有用。他绷紧的脊背软了下来,无意识地往那宽阔的怀抱里缩,像是要将自己融进那具身体里,藏起来。

  那两条手臂就像铁链,而他自己将铁链扣得结结实实,加固了本就密不透风的牢笼,挡住了凌晨的曙光。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林子舟醒得也极晚。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人已经坐在马上,腰上缠着熟悉的臂膀。队伍走得很慢,马上的铃铛不知为何没有动静,如果不是正午的阳光刺痛双眼,他恐怕又要睡到傍晚。

  咕噜。

  林子舟:“……”

  “嚄,饿醒了?”阳光穿过林子,光线如化作实质,秦越声音低沉醇厚地唤醒了他最后一丝呆滞,“睡得够久啊小诗书,昨晚上不会是做春梦了吧?流连忘返?”

  做你的大爷的春梦……不对,老子才没有做春梦!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林子舟回头瞪他,冷不丁闻到一股阳光的温暖浑厚气息,素来凉冰冰的大将军胸口热乎乎的,像是抱了火炭,“你怎么这么热?”都流汗了。

  秦越垂眸,玩世不恭地摸他右腰,笑得似是而非,“抱你抱的。”

  林子舟气红了脸,“我又没让你抱!”下流!

  “你没让?”秦越似笑非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闹别扭的小孩,嘴角带着说不出的玩味。

  我本来就没让好吧?本少采生的时候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怎么可能会喜欢让人搂搂抱抱?林子舟在心里骂他厚颜无耻,眼睛开始往左右乱飘,飘了会儿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

  老三等人在前面开道,肖安子在断后,曙光呢?

  “别找了,”林子舟惊疑不定,还没开口问,秦越就把他那左右乱晃的脑袋摆正,语气凉凉的说道,“你那好弟弟去给你选木头做画板了。”

  林子舟怔住,旋即反应过来,定然是昨天自己的反应吓到他了。他摸摸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尽管他已经在努力克服,尽管他不愿意被那些流言蜚语所负累,但是,有些东西总是纠缠不放。

  他郁闷地抠手指,“你怎么就让他一个人去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能出什么事,熊遇到他都得跪地求饶。”被他抠住的手指弹了一下,屈指压着林子舟不老实的手,像揉捏绸缎,“安子,东西拿过来。”

  肖安子打马上前,“林公子别担心,曙光身边跟着顾冢呢。”

  顾总?

  谁的名字这么牛批?

  “就那乞丐,”肖安子打马上前,歪头看着林子舟,顺手递上来个油纸包,“公子尝尝,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豌豆黄,老皇帝就吃这个,咱们将军也喜欢,特意给你留着的呢。”

  林子舟吃惊地看看秦越,秦越头也不低,“不是毒药,吃吧。”

  “……我又没说是毒药。”他捏着软弹可口的小糕点,抿了下唇,“谢了。”

  秦越勾唇,“不客气。”

  肖安子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讳莫如深地退到后边。视线同前面惊讶的老三对上,笑了笑。

  别看林小公子又倔又傲,但从他在客栈对自己道谢肖安子就知道林子舟恩怨分明,不会对善意报以反感的人,哪怕给予这份善意的人曾在他心里扎下一根愤世嫉俗的毒刺。

  林小公子可是个好孩子呢。

  豌豆黄小小的,林子舟一口一个,还没吃完,就听见后面传来极追的马蹄声。他含着糕点回头,看见黑风在前,另一皮普通马在后,那个冠以新名的白冢满身狼狈,手中正握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秦越停了下来,“有鬼?”

  曙光脸色不好,背上用布条绑了快木板,勒紧黑风缰绳,沉声道:“有鬼。”

继续阅读:第三十四章 将军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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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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