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有十几位皇子，如今已是高寿，但坐镇东宫的太子也不过才二十有五，排行老七，有趣的是，前面只有五位皇子都在东宫坐镇过。
坐镇最长时间的便是三皇子，长达八年，若是不出意外，他会是大周下一任的主人。然而世事难料，七年前太子政绩丰厚，有中兴之主的资质，待立军功就可以登基大位，就连老皇帝都已经做好了退隐幕后专心修仙的准备，谁想一着不慎，却带着数千精兵一同被坑杀在边关，至今尸骨无存。
老皇帝悲痛欲绝，勒令举国上下为其戴孝七日，在三清殿不眠不休为爱儿祈福，据说曾一顿心痛到昏厥。而从那之后继任的东宫太子，不是喜欢与人朋比成奸招权纳贿，就是沉迷声色穿花蛱蝶，不堪大用，一个被诛杀一个在床上暴毙，这才有了许听风上位。
许听风坐镇东宫，而今才立三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又遇上秦越这煞星，始终被压了一头，但做事也算是兢兢业业，因此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也没有什么恶名。
在这个时代，利用百姓口耳相传宣扬自己的名声跟道德高尚，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这么老实地在东宫干自己的事，倒让林子舟觉得有些奇怪了。
毕竟以他记仇的性子来看，怎么看都不是个老实的人。
林子舟也并不是很想进入东宫，被秦越带出三清殿偏殿后，林子舟就试探着想跟他出宫。
秦越挑眉看了他一眼，“难得，你这是想主动给我回府？”
“是回林府，”林子舟拉着陈琳的手，像带着个小弟弟，侧头问他，“宫门已经下钥了，你都还没走，难道我不能跟着一起出去？”
秦越已经看见了东宫的门楣，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我要进出宫闱本来就有特权，你？一个上面还压着封赏的七品芝麻官也想跟本王比肩，蹭本王的东风，可是会被御史弹劾的，傻小子。”
林子舟就没看出来秦越是个大庭广众对他搂搂抱抱的人居然还会替他考虑御史弹劾的人，轻轻嗤笑，“虚伪。不是你办不到，是你本来就想把我送进去，试探东宫的反应罢了。”
秦越放缓脚步。
林子舟越过了他，雪白披风在风雪中卷起波浪，停在了东宫门前。
陈琳偏头看他一眼，秦越立在黑暗中，宫灯的光芒只到他脚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像一抹黯淡幽影，看得陈琳头皮发麻。
他生气了。
好在这是东宫。
满公公满脸笑意，“林大人，请进，太子殿下已经恭候多时。”
“叨扰了。”林子舟颔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赤门哐一声闭上，周历在门后屏住呼吸站了一会，等门外那磅礴的压力散去了，才带着满背冷汗转回东宫正殿，“卫王走了，离开前似乎跟林大人有过争吵，怒气不小。”
许听风笑了声，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才问：“人已安排进了客房？”
“现下应当正在沐浴，太子殿下可要召见他？”
“时间不早了，召见他干什么？”许听风拿起茶杯，“听说他还带了个小胖子进来，叫什么陈琳，陈琳……你听说过吗？”
周历颔首，“陈琳，南方魔教地盘上的名宿。”
“名宿？”许听风诧异，“他还挺有名？”
“魔教占领南方独大，其下有百门邪派，这陈琳是其中最特殊的一支。他们武功不如何，轻功也极差，但却精通练蛊之术，杀人于无形，”周历有些担心，“禁军并没有阻止他进宫，多半这也是得了陛下的允准。”
许听风放下茶杯，摸着自己的披风，须臾一叹，“父皇身边就有精通蛊术之人，他自然不会害怕蛊毒。至于别人……他会在乎谁？”
周历低下头，未曾作声。
“下去吧，明早我去看看那小子，时候不早了，也该休息了。”许听风站起身，一手掐灭烛焰，踩着冰冷的月光，走进了黑暗深处。
……
客房里早就备好了暖炉，暗红色的垂幔在烛火照耀下像鲜血一样红，侍女吹灭了灯笼，轻悄悄地关上了门。
陈琳跺脚，要去点灯，被林子舟一把按住，“不用点，就这样。”
“嗯？”陈琳回头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上了床，附耳低道：“这是东宫，不是林府，不能让他们发现我怕黑，这是我的弱点，知道吗？”
但陈琳听说他不点灯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还会做噩梦、看见幻觉，甚至窒息。
他就没见过这么柔弱的书生。
他有些着急，林子舟却已经将铺盖一卷，带着他一同缩在床上，“没关系，反正哪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