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今日难得亥时就回了怒气冲冲回了东宫,拿起铜炉要砸,被陈琳一把阻止,掂起枕头要扔,又吓得侍女面无人色。
他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脸色铁青地被请到了正殿,许听风笑吟吟地送来一碗牛乳,林子舟愣是盯着不用。
“这又是怎么了?”许听风看他那气鼓鼓的样子,“在三清殿还有人敢给你气受?”
林子舟板着脸,问他,“大周有嫁人就把文牒带给夫家的习惯?”
许听风听了目光一闪,“这习俗倒是有的,为了方便统计田亩数与人口数,西晋早年实行均田分户,渐成习俗,但……也并非一定。或有入赘的,也未可知。”
“所以并不都是那样,”林子舟松口气,抹了把脸,“秦越那个混蛋先前骗了我的文牒,可恶。”
许听风呛了口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骂秦越混账,“这个……咳咳,许大人慎言、慎言。”
林子舟不以为意,“怕什么,反正现在下了朝,又没有外人。”
许听风想我的确不是外人,但你是啊。
他哭笑不得地给林子舟夹了一块茄糯,语重心长道:“这话在孤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面须得谨言慎行,卫王阴晴不定,若是被他知道你在后面道他长短,只怕他会给你颜色看。”
“那就让他来啊,”林子舟抬起头,目光阴戾,“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子舟!”许听风蓦地沉声。
林子舟一震,似乎才从恼怒中苏醒过来,脸色难看地拿起筷子,闷头吃饭。许听风看他默不作声,把那茄子默默刨到一边,无言以对。
良久,许听风重新开口,“孤以为卫王与你交情匪浅。”
“勉勉强强吧,”林子舟模拟两可地说,“我赴京赶考落难,得他相助,心中自然感激。但感激不一定意味着可以让人无底线索恩。”
“卫王是战场上的人,有些细枝末节多不会放在心上,”许听风声音柔和几分,若有似无地打量着林子舟,“子舟既有不甘,何不与他言明?”
林子舟沉默片刻,却是一叹,“言明有什么用?”
其后再不出声。
许听风面露感慨,似乎为他的处境而遗憾,却又十分无能为力。不得不说,这演技,看得林子舟都可以给他来个五星好评。
一餐之后,林子舟就要休息,临出门前却冷不丁问:“对了,太子殿下,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议论纷纷,似乎跟东宫有关。”
许听风还在思考方才林子舟是否故露破绽,随口道:“议论什么?”
林子舟盯着他的脸,捕捉着那脸上最细微的变化,道:“他们说张远道一家死了,是真的吗?”
许听风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心下猛跳,“……他们贪污受贿,串联朝臣,多少与人结仇,死了便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唉,原本我只是想让他们罪有应得,不想竟然真的死了人,下官毕竟年少,难免有些心有余悸,”林子舟面露颓丧,却目不转睛,“太子殿下,你说,他们是不是死得很冤啊?”
“不过一起意外罢了,说冤也不冤,善恶自有报罢了。子舟不必放在心上,当专心作画才是,”许听风捏着太阳,闭上了眼,“下去吧,孤累了。”
林子舟笑了笑,手:“是,殿下好生休息,下官告退。”
垂幔打开又合上,夹杂风雪的寒风从门口刮进来,假山里传出一阵潺潺的流水声,凉丝丝的月光从天窗渗入。
铜人灯的影子像图穷匕见的杀手,带着剧毒的刀尖逼近他的眉心。
良久,许听风睁开眼,看着铜人灯,道:“让人收拾收拾宫里乱嚼舌根的人,闹得越发不像样子了,要是让父皇想起六哥,岂不伤心?”
“属下以为殿下会斥责林子舟。”周历说。
“他不过是道听途说,过来寻我求证而已,我若当了真,岂不是显得做贼心虚?”许听风狠狠掐着袖口,“不过,这小子倒是唬我一跳,若孤是凶手,方才可多半已经露出破绽。这小子……是故意的吗?”
不喜秦越,挑衅户部,针对丞相,又来朝他告状……是真的单纯想跟他示弱求好,还是故意来试探他的?
许听风站起身,过了片刻,又道:“总之让人加强东宫防守,张远道的死未必真与前太子有关,或许是有人想要故布迷魂阵也不一定。”
周历探问:“太子的意思是,杀张远道的人很可能不是为了灭口。”
“不,是为了灭口,但灭的未必是这件事的口,”许听风眯起眼,“也许是他串联丞相、私赠粮草予东明的口呢?”
先灭人证,再灭物证,纵然许远真的找到了什么谁又能证明那不是诬陷?
所以丞相闵谷山……也该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