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楼，八方齐聚。
林子舟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尤其漱了漱口，拿酸枣子润了润牙。
敏敏奇怪道：“公子可是想吃酸枣？若要吃，红楼也是有的。倘是觉得咱们府里的厨子好，奴婢这就叫人准备两碟子酸枣带上？”
“哪有赴宴的自己带上饭菜，那岂不是给红楼甩脸面？”林子舟说：“你不懂，本少爷这是先体会体会酸味，免得到了红楼打嘴仗输了，岂非丢人现眼？”
敏敏：“……”那倒也不用如此夸张吧。
话说分头，林子舟与老三、陈东大清早就来到了红楼之外。洛邑红楼十分出名，到了初一十五就有人汇集于此，就等着看谁能上三楼。甭管这人是谁，只要入了三楼，就是老鸨都有三分背景，丫头也有七分能耐。
今儿打头阵的是林子舟，众人虽然惊讶，但也并不算极为出乎意料，毕竟林子舟在京师如今风头正盛，并且当初还是在红楼一画成名、技惊四座，从此便是直送天子眼下，成为扶摇直上的画圣。
旁人都说林子舟却有真材实料，但这当中却多少有红楼气运加成。
红楼并非整座楼都是红色，因其漆料薄赤，又极精致，四檐飞凰、六角铁马，每至傍晚，整座楼便如彤云掩盖，叫里头的姑娘们也都面带彤色，美若天人，林子舟除此来时曾听人说此为彤楼，如今在长街外就看见那“红楼”两字，表情立刻微妙了起来。
红楼，红楼，听起来像是座花楼。
红楼老板惯常会在此刻等候贵人降临，今日一如既往，家人在两边捡清雅高尚的阳春白雪弹起来，自己带着人规规矩矩站在下方，更不准有人手脚不干净，平素与人调情勾肩搭背就算了，谁敢在这个时候坏他的面子，可就等着死吧！
老板堆笑，心想今日第一个来的会是谁，按照惯例，必然是那好酒的闵家老二闵何，不过现在闵何倒了，据说连闵家的地皮都给人掀翻三层！
闵谷山现在还被幽禁，多半这次的彤楼宴是没有闵家的位置了，这倒好了，往后也不用私底下再给那黑心的畜生闵二纳税了，且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那接下来便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杨袁朗……
“老板老板！人来了、来了！”小厮喜出望外，兴奋异常，竟在地上打了个滚。
老板脸色一黑，“站好了！跌跌撞撞像什么话！”
小厮讪笑，站稳了道：“老板，不是小的大惊小怪，是这第一个人您定然打死都想不到！是那位大人！”
“那位？”老板皱眉，“哪位？”就是秦越来了他都能面不改色，谁来了需要这么兴奋？
“哎呀，是林大人！状元郎、下凡的小画圣！咱们红楼的大福星啊！”小厮面红耳赤，“他还带着画箱！”
老板一怔，随即狂喜，“快快快，奏乐，都奏乐！这是天上下凡的福星来了，今日红楼必定有一场大喜，叫人去二楼一楼传话，可不准让人再去爬楼梯了！”
他想着林子舟带了画箱，又有这段时间由林子舟打头出现的祥瑞，心里越发激动，再加上先前闵二的事，一发紧张起来。
“再告诉下面的人，今日大家都守规矩，老子人手送一瓶酒！谁要是不守规矩，回头打断腿，再也不准入红楼！冲撞了贵人，老子要他不得好死！”
老板凶神恶煞地威胁，眼中竟带了几分阴狠，小厮也不由得正经起来，立刻唉唉点头，转身进去吩咐。
不多时，林子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身青缎白衣，雪丝银秀，兼之他长开了，无关越发英挺灵动，眉目流转之间仿佛真真带着说不出的祥瑞之气，叫老板看得激动万分，“林大人！唉，林大人可算来了，小的千唤万唤，做梦都盼着林大人上门呢，林大人快快请进！”
林子舟如今已经知道彤楼宴的意义，但面对红楼老板这般热情招待，仍旧有些受宠若惊。
乖乖，这才叫做顾客是上帝，可着人家都快给他跪下了，至于吗？
众目睽睽，林子舟还真没好意思摆官架子，反手搀了老板一下，笑道：“别介啊，今儿是休沐，我就是跟人约画来的，哪有什么大人小人。既是画画的地儿，便是方外的人儿，老板当我是普通人就行，没看我也只带了两个随扈？”
老板哪里敢啊，不过见他态度和蔼，并不如传说中那么飞扬跋扈，顶多算是说话狐黠不忌讳而已，心下有了底子，自己也立刻态度微变。
他见过的官员多了，林子舟就是走那起不重官威的，正如他打听的那样，是个爱画之人。为了画，连画痴这等小人都敢结交。
要不是他的话无人模仿，又无人开了先例，只怕也要背个恶名。
“那行，林公子是个实诚人，草民也就不讲那些虚的了，”老板选择了最适合的态度，转身引路，“公子来得早，三楼还正无人，公子若要作画，必然要选个通透的地儿……不知公子是为谁作画？”
有些人可是有固定的雅间的，不能擅动。
林子舟指指东南方，道：“太子殿下。”
老板明白了，直接就带着人去东南边的雅间，“太子殿下是个风雅之人，他的小室也是极为宽敞明亮的，公子且先看看，若是需要什么添置的，设或有什么多了，草民正好可以改改。”
“老板费心了，难怪生意如此好。”林子舟恭维了一句。
老板笑得更开，一时服侍得极贴切，带人去了里面。
林子舟原本是打算为许听风好好作一幅画，他向来不用这个理由去算计人，然而许听风却偏偏用这个来恶心他……
那个原本初见还有几分明月清风的人，如今在林子舟这里的印象已然一落千丈，他现在是捏着鼻子来作画，何须什么布置？快点解决快点走人。
“这样就很好，”林子舟敷衍道，“就以太子平常最喜欢的状态就足够了。”老子才懒得为他费心思。
老板心里暗暗松口气，他也怕林子舟提出什么艰难的条件，到时候要是惹得太子不高兴，那就麻烦了。
“那林公子先在这里用些早膳，红楼的如意糕跟百灵汤最是适合养胃了，草民还要下去迎接其它客人，就不打扰小公子了。”
林子舟点头，“好。”
等老板一走，林子舟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翻了个白眼。老三放下画箱，看看四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作画的地方，不知道林子舟等会要怎么画画，“大人，这里真的不需要布置？”
“布置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来画画的，布置得再赏心悦目也没人欣赏，还不如都撤了换快白布挂在他后头呢。”林子舟扯了下嘴角，嘲讽之意不加掩饰。
陈东往外看了看，楼下似乎又有人来了，这次的排场似乎很大，那马车看起来也挺熟，“杨袁朗来了。”
林子舟啧了一声，冲老三勾勾手指，道：“去帮我办件事，等会他来了，你去给他送样东西……”
老三疑惑地看着他，“大人跟杨袁朗也有约定？”
“他死皮赖脸要凑上来，等有空的时候我再过去会会他，你暂且把人安抚住，被让他过来找我的麻烦就好。”林子舟面不改色，淡淡掀了掀眼帘，“横竖不会是什么大事。”
老三从中间往下看，杨袁朗跑得飞快，那眼睛已经定在了林子舟身上，果然是一副急色样。
老三嗤笑，他家王爷的人也是这软脚虾能看的？
老三拿了东西，直接侯在三楼门口，面上带着憨厚骗人的笑，截住了一心扑往林子舟的杨袁朗。陈东立在原地，继续往下看，口中却低声道：“小主子，需要我去帮忙吗？”
“不必，找个机会帮我牵制老三就好，”小厮送来了早膳，如意糕与百灵汤放在眼前，香甜开胃的气息蜂拥挤入鼻腔，林子舟深吸口气，“香！”
小厮笑道：“客官说的是，咱们红楼的早膳，就是一个香字！不仅香，还养胃，到了正午也唇齿留香，这一日三餐都配了套的，好些人宁肯在这里住上七八人，也不回家呢！”
还挺会说。
林子舟轻笑，给陈东使了个眼色。陈东心领神会，自袖子里抓了一把碎银子给他，“知道了，我家公子喜欢安静，你下去吧。”
小厮哦哟一声，却俨然已是习惯了的模样，喜笑颜开地说了几句吉祥话，这就干脆地退下了。
林子舟夹着如意糕食用，老三正好回来，他抬头看他一眼，挑眉道：“怎么样？”
老三啧啧摇头，“他还想过来，被我拦住了，说太子就要过来。”
“太子是要过来了。”陈东站在窗边，抱手看了一会，目光倏地一僵，“呃……卫王跟郡主也过来了。”
林子舟见怪不怪，只说：“郡主也来了，倒是少见。”
陈东无语片刻，慢吞吞又道：“咳，大主子也来了。”
“噗！”
林子舟呛得面红耳赤，扒拉着栏杆往下看，许听风与明丽正在上楼，秦越与二楼转角抬头，冲他危险一挑眉，拇指往一楼一指，传音说：“小诗书，瞒着家长出门，被抓包了吧。”
一楼上，曙光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捏着两块核桃……
咔嚓一声，碎了。
林子舟咽了口唾沫，猛地缩回脑袋，“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话音刚落，手边的栏杆上就飞掠上一道黑影，宛若雄鹰般，鹰目盯视着林子舟，嘴角戏谑道：“来不及喽。”
林子舟：“……”草，你丫能不能走条正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