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踉跄逃走，书房一片死寂。清亮的月光挥洒在窗边，冷风拂过，木门往里推了即刻，又哐一声砸回去，伺候的丫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房间里似乎还传出什么声音，呜呜咽咽的，暧昧不清，激烈得让人面红耳赤。
许远忍无可忍，闪避不过曙光粗重的呼吸，等到喉间重新灌入空气时，几乎已经站不住了，“你……”
“抱歉。”曙光道歉道得当机立断。
许远懵了一下，气笑了，恨恨道：“你拿我当挡箭牌？！”
曙光还没松手，他忖度松开手后必定会得一个巴掌，便轻咳着对外道：“东西都放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这里。”
丫头们窸窸窣窣一阵动作，曙光犹豫了一下，这才松开手。
啪！
许远果然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巴掌，曙光罪有应得，只是揉了下裂开的嘴角，“舒坦了吗？不舒坦还可以再打两巴掌。”
许远冷笑，劈手再是一巴掌，他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这巴掌清脆狠戾，曙光的脸上登时多了一丝刮痕。
曙光：“……”真打啊？
许远推开他，气冲冲地走出书架，末了扭头回去，寒声道：“皇帝是怎么想的那是皇帝的事，他要维护什么人还是维护自己的地位权柄好逍遥快活那也是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滚出去！”
曙光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目光却在他气红的脸上停了停，“我还有一个问题，就一个。”
撑着桌子深吸口气，许远没好气道：“什么问题？”
“闵谷山是不是握有那老皇帝的什么把柄？”
许远抹了把脸，唇瓣还在发麻，握紧拳头，“我不知道。”
“真的？”曙光追问。
“你是不是觉得在东明城救过我，握着我的把柄，就异想天开地以为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许远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我说，滚、出、去！”
这是真生气了，曙光讪讪，没敢再做声，走了出去。过了两秒，又走进来。
一进来就听见了破风声，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一个笔筒，还有许远出离的愤怒，“你还要干什么？！”
“呃……”曙光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旁边，“寝衣……”
许远：“……滚！！！”
若是十年前，谁敢这么对他说话，曙光能将那人的嘴巴撕了。但当乞丐的时候，这话他可听得不少，如今心虚之下，只如清风过耳，一溜烟就没，立刻乖乖地关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转着笔筒，心情异常快活地回了自己房间。
书房内，许远将寝衣丢在地上，直接吹灯上床，裹着被子镇定良久，又蹭地坐了起来。
好气啊。
……
昨日更深夜冷，盐帮纵火的事情却传得极快，一大清早林子舟还在梳洗，就听见丫头们在议论这件事。林子舟不见敏敏，“敏敏姐呢？”他哥今早也不来闹他了？什么情况？
私底下，他还是习惯了这个称呼。
小红正拧了帕子给他，跟其他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敏敏姐她今天不大舒服，可能、可能有些风寒。”
“风寒？”古人风寒可不是小事，这里医学不发达还没抗生素，风寒就能要人的命，林子舟道：“请大夫了吗？严不严重？”
小红笑道：“呃，倒也不严重，就休息休息便好了。二公子快梳洗吧，前面在等着公子用早饭呢。”
林子舟看她一眼，“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敏敏姐是不是出什么大问题了？”
小红一紧张，上回曙光叫他们背的家规里可说了，不准对主人说谎，不然直接送回王府。王府虽然好，可是她的姐妹们都在这里呢，她不想回去，但，但总不能说，敏敏她一片芳心向断袖了吧？
她正急着，林子舟却突然灵机一动，反应过来，“你别说了。”
小红一怔。
林子舟摸摸鼻头，“我知道了，那个……”他看看小红，“回头让厨房多给她熬点红糖水，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嗯，你们也是一样，每个月都能抽出几天休息，不扣工钱，还发补贴。”
丫头们起先没听懂，后来听到“每个月”，脸齐刷刷地红了个彻底，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无言以对，彼此对视两眼，心绪复杂。
他们就没听说过这么体贴的主子，也……也太贴心了吧？
曙光进来之时，就看到一屋子的人面红耳赤，气氛十分微妙，还当是昨天的事情被林子舟知道了，也不由得尴尬了一下，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说：“子舟，走吧，该用膳了。”
林子舟也觉得尴尬，不是替自己尴尬，而是为这些女孩儿尴尬——古有男女大防，这种事情大约应该是极其隐秘的吧？
“走走走，现在就走！”林子舟拖着曙光往外跑，快到正堂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远哥不是在府里吗？你不去招待客人？”
曙光看他一眼，说：“招待不起。”
林子舟：“……”是你说得太深奥，还是我理解得太浅显，什么叫招待不起？昨天晚上那颗鸡蛋给狗吃了？
林子舟满头雾水，到了正堂，看见许远一语不发地在早灯下正襟危坐，略一抬眸，好家伙，那眼里的冷意可以冻的人四肢发麻了。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林子舟诧异地看向曙光。
曙光心虚，没能精准领会他的意思，他哪知道许远会这么大气性，心想都是男人，就当被狗啃一口不久得了？当初行军打仗的时候，他还光着膀子跟人困觉呢。
许远虎着脸冷冷一笑，微扬的嘴角里带着说不出的危险。
边上丫头眼观鼻鼻观心，整个饭桌上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林子舟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不停给曙光使眼色，又不时去打量许远。
曙光脸皮够厚，半丝都未曾受其影响，但许远看似正经，仔细瞧的话，那张脸都快裂开了。
终于，许远放下了筷子，转头看向林子舟，“好看吗？”
“不好看不好看，”停了停，又觉得哪里不对，林子舟亡羊补牢道，“我是说，房梁一点都不好看，房梁。”然后埋头吃饭。
许远瞥见他红红的耳垂，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心下一滞，想要解释，“昨天……”
昨天的约定林子舟没有告诉曙光，一猜就知道那天红楼会有麻烦，林子舟赶紧开口阻止了他，“昨天睡得不大好啊！”林子舟给他夹了个大大的肉包，敷衍调侃道：“远哥你睡得怎么样？要是觉得我哥伺候得不错，以后可以常常来往。”
“咳！”曙光一口饭呛住了。
许远跟着僵住，定睛看着林子舟，欲言又止。林子舟被曙光弄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伸手给他顺顺气，倒水给他，“别急啊，这还早呢，禁军点卯没这么赶吧？”
曙光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子舟，当着众人的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禁军点卯晚，文臣点卯却早，户部尤如是，”许远狠狠瞪了眼曙光，“林大人年纪小，世事复杂人心叵测，你这当哥哥的就更应该以身作则，把筷子放下！”
曙光干脆利落地丢了筷子，“走，同行。”漱口走人。
林子舟：“？”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了皇宫跟曙光分道扬镳，又遇见了杨袁朗，自然也就顾不上早上的事情了。
杨袁朗显然是瞅准了这个机会，守了好几日才堵住他，上来就先拜了拜，“下官拜见林大人，许久不见，大人近来可好？”
那双眼睛灼灼逼人，恨不得用视线将他衣服都脱了，林子舟有些不舒坦，但也并不害怕。这里是皇宫，他能做什么？
“尚好尚好，杨大人这是……”
“林大人，上次我们的约定，我……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现下有件要事，想要问你。”杨袁朗见时间还早，四下又空，上前一把抓住林子舟，生拉硬拽地把人往无人角落里带。
林子舟被带到角落，有些头皮发麻。杨袁朗倒是分毫不觉，仍旧握着他的手，在若明若暗的晨光下，看着林子舟俊秀飞扬的眉眼，口干舌燥，“子舟，你、你跟秦越闹翻了，是不是因为我？”
excuse me？！
大哥，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林子舟陪笑，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有些语塞。然而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却反而让杨袁朗目光大亮，越发激动起来，“果真是因为我？”
啊这，并没有。
“杨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我们改天再约？我户部还有点事要做，你先放开……”
“你放心，你的心意，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想让我牵连进这件事，但我如何能够看着你犯险？”
林子舟：“……”
杨袁朗目光温柔如水，几乎要溺死个人，拇指轻轻揉着他的手背，将林子舟捏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抽手，假做左右观察，拉开距离。
“你为我冒如此大的风险，我定不负你。不过诗书，对付秦越不会这么简单，他有个秘密，我父亲曾在酒后告诉过我，他是……”这不是个好话题，杨袁朗突然顿住了，压低声音，“三月十五休沐，我在红楼等，。”
林子舟本要拒绝的，闻言又将话咽了回去，侧身挑眉，“他是什么？”
杨袁朗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发痒，却笑道：“这等私密的事，当然要私下说。”
他目光露骨，在打算什么可想而知，林子舟并没打算将自己赔进去，便笑道：“再说吧。”转身就走。
谁知杨袁朗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好兄弟，你别生气，自你从东明城回来我就想去瞧你，但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的时捅到我爹那儿了，我爹禁了我的足。好子舟，这么久了，你想我不曾？”
草！你他妈……
“林大人，是林大人吗？”
林子舟变色的脸瞬间收敛，将杨袁朗推开，快步走向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是谁，他呼吸有些急促，“王卓。”
王卓将林子舟拉到身后，望了眼宫巷子里神色有些尴尬的杨袁朗，“杨大人也在，巧了，两位是一同入宫？”
“啊，是，先前林大人说有事找我，所以耽搁了一会儿。”杨袁朗讪笑笑，“时间不早，我先去了。”
林子舟脸色骤黑。
王卓笑容也淡了两分，目送杨袁朗离开后回头。
林子舟面上冷若冰霜地盯着杨袁朗，目光极为恐怖。
红楼。
又是红楼，好啊，林子舟嘴角逸出一声轻嗤，这么多人都想在红楼打他的主意，好，好得很！
十日后，休沐日。
禁军照样上值，林子舟送曙光离开，让陈东、老三拿起了画具，开始向着他成名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