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问你。”檀烨弯着腰，两只手撑在车窗上面，过为白皙的手指衬着褐色的玻璃窗，显得很突兀。
苏锦瑟看着他的手指，忽然想起了乔熠的手指。
他的手指同样纤长，还很会弹钢琴。
他有次在家里弹钢琴，那时候苏锦瑟还被关在地下室里，听见乔熠在乔家的客厅里弹钢琴。
他足足弹了一个晚上的悲怆，哪怕他的技法再高超，听了一夜苏锦瑟都要吐了。
她走神了，檀烨咳嗽了一下她才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我还没说。”他笑了笑，直勾勾地看着苏锦瑟。
他的眼神让苏锦瑟有些不安，她捋了捋搭在脸颊上的发丝，忽然听到檀烨说：“乔熠让我问你，在这一刻的这一秒，你觉得他的下场够惨吗？”
“嗯？”苏锦瑟完全没想到乔熠让他问的是这个。
她还以为是什么恨不恨爱不爱之类的。
乔熠对苏锦瑟觉得他惨不惨真是有执念，即便死之前还交代檀烨问她。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墓园，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地上的水洼上，亮晶晶的，远处看像一颗颗超大的水晶。
刚才的大雨荡然无存，仿佛从来没有降临过。
这个问题，苏锦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他：“我觉得很惨。”
“欧了。”檀烨点点头，遥遥地对着远方说：“乔熠，你让我帮你问的我也问了，作为资深仇人，我对你做的也算仁至义尽，你最惨的时候我也没踩上一脚。”
他讲完了直起身，正要转身，苏锦瑟喊住了他：“再帮我跟乔熠说一句。”
“什么？”他问。
苏锦瑟低着头，把玩着手指上的一枚粉色的钻石戒指，然后又抬起头对檀烨说：“你跟他说，我对他的恨已经消失了。不论他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我都不恨他了。”
“他是真死了。”檀烨很认真地告诉她：“死的透透的。”
檀烨问完了他的问题就走了。
苏锦瑟在车里又坐了一会，让老刘开车。
回到贾家下车前，莫晖对她说：“苏总，节哀顺变。”
她倚着车门看他：“我看起来很悲伤吗？”
“看起来不悲伤， 但其实是悲伤的。”莫晖说。
“你的眼睛是X光，还能透 视？”苏锦瑟笑起来：“死了一个曾经的仇人，不至于悲痛成这样，毕竟这一年来我的心愿都是让乔熠死在我面前，现在我的愿望达成了，我应该高兴。”
莫晖未置可否，他搀扶苏锦瑟下车，她的手腕纤细微凉，像握着一根芦苇杆。
他送苏锦瑟进屋，她弯着腰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莫晖说：“苏总，我明天想请假。”
“嗯，请吧！”苏锦瑟头也没回地道。
“明天我爸妈来北城。”
“哦。”苏锦瑟回过头：“明晚我请叔叔阿姨吃饭。”
“不用，明晚我们约了我女朋友的父母吃饭。”
“哦……”苏锦瑟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都忘了你谈恋爱的事情了，早知道我就不整天使唤你，给你点时间谈恋爱。”
“不要紧。”莫晖也笑道：“反正我们快要结婚了。”
苏锦瑟又是愣了一下，低头算了算日子，却怎么都算不清楚。
“你们认识多久？”
“两个月。”
“两个月就谈婚论嫁了？”
“明晚就是订结婚的日子的。”
“哦。”苏锦瑟忽然觉得人家的生活都是在往前滚动，只有自己是在停滞不前的。
莫晖都恋爱要结婚了，她还裹在以前的情绪中，杂乱不堪。
她说：“恭喜啊，你的婚宴我包了，到时候我会包一个大红包给你。”
“谢谢苏总，你给我的人工已经是行内最高的，人家都嫉妒我了。”
“就是要让人嫉妒。”苏锦瑟跟他点点头：“快回去吧，替我问你爸爸妈妈好。”
“好的。”
苏锦瑟进了家，苏妈正好在客厅准备上楼，她问：“跟谁说话说半天？”
“莫晖，他要结婚了。”
“哦。”苏妈倒平淡的很：“到时候你在我首饰盒里挑一样，送他对象。”
“好。”
“吃了没？”
“没。”
“刚好，餐厅有人等你，你顺便吃一口。”苏妈说完就上楼了。
苏锦瑟疑惑地转身向餐厅看过去，有人等她，谁？
她走进了餐厅，有个人正趴在餐桌边吃饭，狼吞虎咽的。
他的身型有点熟悉，但一时之间苏锦瑟没认出来。
罗婶迎上来：“小姐回来了，吃点什么？今天包了饺子，韭黄虾仁馅，嘎嘎香，我给你下一盘？”
“好。”苏锦瑟胡乱应着，眼睛却盯着那个人。
吃东西的那人听到了苏锦瑟的声音，嘴里含着东西就抬起头来了。
他头发凌乱，像是很多天没洗了，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的，浅色的毛衣领子都黑了。
他看着苏锦瑟，眼圈迅速红了：“苏，苏小姐……”
“丁助理？”苏锦瑟惊讶地喊出声来。
自从乔熠出事之后丁富贵就没出现过，苏锦瑟以为他和乔熠身边的其他人一样，乔熠出了事他就消失了。
但没想到他出现在这里，还搞成这样。
“丁助理，你怎么……”苏锦瑟惊异地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苏小姐。”丁富贵努力咽下去嘴里的饺子，然后噎住了，直翻白眼。
苏锦瑟赶紧让罗婶拿来饺子汤，看着他灌进去，他猛喝几口才顺下去，靠在椅子上发愣。
罗婶又上了一盘饺子，炒了几个小菜端上来，悄悄退出去了。
丁富贵没吃饱，但看见苏锦瑟就吃不下了，还没说话眼泪就扑朔而下。
“乔总让我帮他去找钱，我才找到门路，可他怎么就……”丁富贵哽咽着，苏锦瑟递给他一张纸。
他没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这边擦干，那边就流了下来。
“他明知道自己没好下场，还非要这样，我当初劝他都不听。”丁富贵哭着说：“他不让我说，但他现在走了，我非得说，不然我会憋死。”
苏锦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韭黄虾仁馅的饺子在鼻子底下散发着香味。
她食欲全无，因为她不知道丁富贵要跟她说什么。
她把饺子推过去：“先吃饱了再说。”
丁富贵拿起筷子也不客气，夹起饺子一只接着一只地往嘴里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