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上再无年冉冉
河豚2025-03-17 15:123,430

  为了三皇子的大业。

  我毅然披上战甲,赴边关镇守,一守就是三年。

  连我唯一的亲人离世,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待我等候他如约娶我之时,却不小心撞破了他与丞相嫡女的相会。

  “我不过是看她可怜,跟看那些流浪猫啊狗啊的,别无二致!”

  他提起我,尽是鄙夷。

  可他不知道,我这只流浪狗,为了他,在战场上中了毒箭,又透支了身体。

  命不久矣……

  1

  将军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的时候,胯下的战马再也扛不住连夜的奔袭,猝然倒地。

  我从马上摔飞,重重砸在将军府的石阶上。

  入眼,朱红大门缀着刺眼的白花。

  左肩旧伤蹦开,大滴大滴的鲜血穿透铠甲,落在我膝行一路的白纱上。

  “祖父……”我张开嘴,发不出半句声响。

  我终究是晚了……

  “冉冉,对不起,我没有替你照顾好祖父……”

  三皇子呈祁已在此替我守灵多时,他别过头,流下两行清泪。

  我的呈祁,连哭都是这般好看。

  这怎么能怨他,是我来晚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三年前,圣上念祖父年迈,召其回京颐养天年,嘉前关由副将暂守。

  我在城门前,第一次见到三皇子呈祁,他站在漫天梨花下,向战马上的我伸出了手。

  这一幕,成了以后无数个思念成疾的夜里,我唯一的稻草。

  爹娘早逝,我自幼随祖父在关外长大,琴棋书画及礼仪样样拿不出手。

  初回盛京,赴宴时屡遭各家小姐、少爷耻笑。

  是呈祁,别人笑我,他便站出来护我。

  私下里教养嬷嬷、珍藏的字帖、古琴如流水一般送往将军府。

  知我对这些提不起兴趣,经常偷溜出府陪我练习。

  坊间盛传,将军府年冉冉及笄将入三皇子府为侧妃。

  大家早已默认,跟皇子们一同长大的相府嫡女柳茵茵,才是各皇子暗箱争夺的正妃。

  谁也没料到,中秋夜宴,圣上问及我想要什么赏赐时,我跪在宴前,掷地有声:

  “臣女自幼随祖父操练驻军,对嘉前关地形及布防了如指掌,副将接任匆忙,祖父日夜担心边关是否如常,故,臣女自请接替祖父驻守嘉前关。”

  圣上诧异地望向祖父,我听到祖父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哈哈哈,朕近日正对此头痛不已,年将军你放心,朕知道你舍不得冉冉,朕不会让她去太久的!”

  临行那日,祖父老泪纵横:“冉冉,祖父本想帮你招赘婿,这样他永远不敢负你,奈何你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宫门深似海,盼你顺遂吧!”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嘉前关主将悬空,遭各方势力争抢。

  事出突然,三皇子呈祁安插不进心腹。

  这个位置,由我接替祖父最为合适。

  年家女将军早有姑姑先例,为我大越开疆扩土,战死沙场。

  我那时心里只有呈祁的承诺:“呈祁此生不负,待到合适时机,我定跟父皇请旨求娶你,等我!”

  丝毫没有想过,这一走,便是天人永隔。

  当年的嘉前关副将,这三年早已成了呈祁的心腹,我终于可以安心守着将军府。

  可祖父,已经离开了。

  听管家说,祖父旧疾复发,导致咳喘频繁一年有余。

  经常夜半咳醒,便再不能入眠。

  倚着床榻望着边关方向,一望就是一夜。

  他在思念我,可信中他只字未提,只是再三叮嘱我一些布防之事,让我安心。

  最后,还是御医回禀祖父回天乏术,陛下紧急将我召回。

  祖父到死,还在惦念库房里为我备下的嫁妆。

  我却未赶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不孝至此。

  我将自己关在祠堂里整整三月,这三月只要没有公务,呈祁就会跑来祠堂陪我。

  我们靠着彼此,什么也不必说。

  三年里,我们通过的信件,互送的物件无数。

  这三年陛下派出的所有去边关巡查的机会,也都被他抢了去。

  我们早已有属于彼此的默契。

  我抬手抚上这张我日夜思念的脸,扯动左肩的伤,尖锐地疼。

  我是为了他的部署去的边关,归来,却不是为了做他的皇子妃。

  他含情脉脉地望向我,低头,吻细密地落下。

  我的泪沿着脸颊滑落,余下的日子,能安静陪在他身边,已是上天垂怜。

  2

  “楼上的雅间空着,为什么不给我们!瞧不起我们吗!”余副将永远这么粗鲁,吼声震的‘抱月楼’横梁都落下了灰尘。

  跟我归京的几个副将正直休沐,硬是将我从祠堂拽了出来。

  要请我去京城有名的‘抱月楼’不醉不归。

  我知道他们心疼我,当年他们护着我驻扎边关,如今又护着我回来。

  都是过命的兄弟,我怎会不懂他们。

  “二楼全被包了出去,小人也不敢做主啊!”小二紧张地擦了擦汗。

  “那么一大层,给一个人包了去,不是浪费吗!这都什么时辰了也没来,肯定不来了!我们先上去!”余副将不由分说拉着我先上了二楼,小二看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儿,也不敢再拦。

  酒过三巡,只有我跟小军医还清醒。

  他们已经醉在雅间里,躺得横七竖八,听起来回京的日子也远不如在边关自在。

  刚推开雅间的窗子想透透气,隔壁雅间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三哥,你这几天都快住进年将军府了,该不会真看上年冉冉那个粗鲁的女将军了吧!”

  这是六皇子呈瑞的声音?

  呈祁也在,我想过去打个招呼。

  望了望躺了一地的兄弟们,自己的行径跟那些大家闺秀相比,确是粗鲁。

  非礼勿听,我刚想关上窗子,一个女子的声音尖锐地传了进来:

  “祁哥哥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女人,连个琴都不会弹,你们还记得当年她刚回来时候那副村姑样吗!”

  “哈哈哈,茵茵姐说得对,谁不知道你跟三哥是一对璧人,偏那个年冉冉不自量力,以为去了边关三年,回来就能进皇子府了,她也不看看她那张脸,我看楼下烧水的大婶都比她白皙。”六皇子的耻笑声萦绕,传闻六皇子纨绔,看来所言不虚。

  “可我听说,这三年三哥送往边关的礼物,年府一个库房都快堆不下了!三哥这几年也没少往边关跑,还有往来信件,都是三哥亲自书写,从不假手于人。”四皇子声音低沉,分辨率很高。

  这三年,呈祁步步为营,二皇子夺嫡彻底无望,四皇子早已归入呈祁一党。

  “祁哥哥!”柳茵茵突如其来的撒娇声让我一阵恶心。

  祖父早与呈祁说过,我年家女儿绝不为妾,他亦承诺过,定会妥善处理,不会委屈我。

  我相信他,却还是压不住心底的醋意,起身,打算过去打声招呼。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我刚来到门前,门外的侍卫还在向我作揖打算通报,虚掩的门内就传来了呈祁的话:

  “若不是当年无人能入嘉前关将首之位,本殿下何苦委身与她周旋,就她,也配肖想三皇子妃之位?而今,我不过是看她可怜,跟看那些流浪猫啊狗啊的,别无二致!”

  哐!半醒酒的副将先一步将雅间门一脚踹开。

  我犹豫巨石捶胸,站在门外,直愣愣地望着席间中央的呈祁。

  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他刚说什么?不过是委身与我周旋?

  我与猫狗无异?

  那我这一千多天的思念算什么?

  我在边关为他拼死抗敌的每一个伤疤算什么?

  那些他一字一句写给我的爱意缱绻都算什么?

  谁能告诉我,除了我付出的真心之外。

  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3

  我硬是咽下了不断上涌的血腥味,上前死死地拽住要冲过去的余副将:

  “退下,在楼下等我!”军令如山,他们对我的服从不止出于情感。

  小军医赶紧上前拽着余副将,拖拉着还未全醒酒的其他兄弟,施礼退了出去。

  我眼中,除了呈祁,再看不到其他,悲戚,怒意全部涌上来。

  不用担心兄弟们的安危,我也顾不得礼仪,冲进来指着呈祁:

  “你再说一次!”

  呈祁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豁地站起来瞪大了双眼,这会儿才缓缓坐下。

  “将军府真是好教养!祁哥哥是你随便能质问的!”柳茵茵先一步站了起来,斥责我。

  “丞相府教养也不赖,柳小姐这般夜里与外男私会,我们年府是没活人管我,难不成柳相也死了!”

  呈祁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寒霜。

  三年,他望向我的眼神早已是我习惯的温柔。

  而今,才是真正的他吧?

  “我如猫狗无异?呈祁,你再说一遍!”我疯了一般扯开了嗓子,好想上前厮打他,质问他,怎忍心对我如此残忍,怎能这般践踏、辜负我的深情。

  “拿下!”四皇子先一步让侍卫动手。

  他们将我按跪在地上。

  拉扯中,胸腔涌上来的血再也克制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我的发带被扯开,头发散下,抬起头,形如鬼魅。

  我死死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呈祁望向我,他只回了一个字:

  “滚!”语气毫无温度。

  侍卫放开了我,我站起来,摇摇欲坠。

  最后看了一眼我为之付出全部的男人,我可笑的深情,不过是场虚妄。

  “谁允许你们放开她了,她一个失了势的将军府之女,也敢指摘皇子!我要让我爹参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柳茵茵早顾不上礼仪,跳起来冲我尖叫。

  太聒噪,我转过身,不想多听一句……

  将我送到府门口,兄弟们才放心地回营去了,我待到他们走远,又悄悄出了府。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我只是不想回这空荡荡的将军府。

  当初怕我孤独,祖父将熟悉的家丁都留在了嘉前关的府内陪伴我。

  而今,偌大的将军府,于我而言没有一丝温度。

  我想家了,我想回嘉前关的家,我想我的奶娘,还有院子里祖父给我搭的秋千。

  祖父,冉冉错了,冉冉不应该回来,冉冉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冉冉想带你回家……

  悲痛之余,鲜血从口中涌出,染透了手中的绢帕,我这副身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我仿佛看见了祖父在巷口朝我微笑,祖父,你也是想冉冉了吗?

  我站起来,想朝着祖父奔去,身体却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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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再无年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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