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端着饭菜回来时,秦诺早已跟沈沐扬商量好过几日便回上京,先前他们产生了小小的分歧——秦诺觉得应早些回去,沈沐扬则劝说说萧瑞锦还不至于蠢到出乱子的程度,一路游玩也无妨,最后决定到时再说。
饭菜香气入鼻,两人才想起到了该吃饭的时候,然而,饭菜只有一份……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影·小心眼·一已上线#
其实作为军师,本应有专人送饭菜,可他素来饮食不定,公务繁忙时常常放凉了也想不起吃饭,后来就变成了随吃随做,现在影一只拿来一份饭菜,显然他现在只能先吩咐下去然后等着了。
秦诺看看饭菜,再看看影一,深感无力,把饭菜往沈沐扬那儿推推,不等影一多想,便道:“你先吃着,我会自个营帐吃去,顺便捋捋头绪……你方才所言,我得好好想想……”
沈沐扬轻叹口气,摆手示意他出去,又道:“果真是人心易变,我亦不能幸免……”
秦诺走至营帐外面,凉风吹过,他摸摸身上的衣裳,换了方向,绕路回了营帐,一路上将士看到他经过,总会有片刻骚动,然后练得格外卖力,秦诺只是一路上沉默着走过去,竟与从前很是相像。
影一跟在他身后,担忧地喊了声:“主人?”秦诺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不悦,影一一时语塞,却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又该怎么做,秦诺却是心情更差了,方才是因“沈沐扬”所言而心烦意乱,现在却是因影一不高兴。
影一的心情也随着他的变化忐忑起来,他发现自己根本猜不到秦诺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秦诺和沈沐扬之间发生了什么。从前,在他躲在暗处凝视主人时,他总是可以轻易猜到的,现在竟然不行,他有些不安地想,难道沈沐扬说了什么,致使主人开始厌弃他了吗?
实际上,并不是。秦诺与沈沐扬谈论之事与他无关,秦诺不高兴是因为在这个时候影一刚好做了件让他不高兴的事,甚至只是一件小事——说好的做朋友呢?!影一你的称呼准备什么时候改?!
秦诺不准备去提醒他,这个得等影一自己发现,他去提醒,意味就变了。就像虽然他不喜欢“影一”这个不是名字的名字,却从来没说过要给影一取一个,名字是烙印,他不希望影一身上带上他的标签。
影一大概会在他身边很久,而他想要的,是朋友。
一路上,直到回到营帐,影一都不知所措,主人到底怎么了?
秦诺一言不发,也没心情吃饭,躺床上蒙住脸,像是就准备这么睡了,影一安静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戳戳秦诺:“主人?”秦诺不理他,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又沉默了,许久,他才又戳了戳秦诺,迟疑地叫道:“阿诺?”被子又蒙的严实了一些,却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只是一声“嗯。”
影一的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原来如此……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这几天,秦诺破天荒的没有整天窝在营帐里,而是每天在军营已闲逛,乐坏了一众平日里鲜少见着秦诺的将士,整个军营都因此活跃了许多。
可秦诺该离开了。
天凉,秋已至,几乎是忽然之间就冷了,边关本就较他地更冷一些,草木也早早多了几分枯黄,正应了饯别的景儿,从前很少喝酒的秦诺多喝了几杯,微醺。
走出军营,秦诺回头看了一眼,沈沐扬今日身着素蓝锦裳,发带亦是蓝色,微风中轻扬,碧玉饰在腰间,月白色折扇拿在手中,就那样站在那儿,气质便同旁人完全不同,甚至不会有人在意他脸上的银面具……
秦诺低声道:“不像该呆在军营里的,对不对?”
影一应了一声,又大概觉得自己话太少,加了一句:“本就不是。”
秦诺已知道,那是他的四哥,当初的四皇子萧瑞祁。他看看影一,轻笑,目光又略过沈沐扬转到军营,晨光中军营肃穆地立在那儿,像是休憩的猛虎。沈沐扬说过,此间事了,他亦回上京,想着在军营中的所见所闻,秦诺眉眼间却带上了惆怅。
此时,八月初,一路上因是朝着江南而去,所以并不觉得天气变冷多少,但秦诺知道,雁门关要比自己这儿冷的多,且需早早备好冬衣,秦诺有点忧心,不知将士们的秋衫冬衣暖不暖和。
来时躲躲藏藏,较之现在要麻烦,因此回去时要快的多,行了不到半月,路程就走了三分之一,秦诺的情绪却有些不对头,影一发现,秦诺近几天情绪低落,虽然他隐藏的很好,可影一却看得明白。
夜幕降临,火堆燃起,破庙里,秦诺老老实实待在火堆旁,只是背对着火堆,也背对着火堆旁的影一,抬头,庙门已残,倒在地上,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月亮,影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见玉盘清光,月明星稀,他听到秦诺喃喃自语:“八月十五……明天……”声音轻似月光。
影一张了张口,又复闭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头将手上收拾好的野鸡放到火上烤,秦诺看着月亮发呆,还没等再感时伤怀会儿,就被烧烤的气味吸引了,扭头一看——“哎?我不是说我来烤吗?”
轻而易举的将叉着野鸡的木棍抢过去,秦诺暂时将心思放在眼前晚餐上,在火上均匀转着烤鸡,时不时抹些油和调料,做菜的材料他可备得挺齐,荒郊野外也没能阻止他吃好的决心。
直到秦诺吃饱喝足,影一才忍不住问道:“八月十五是什么日子?”
秦诺几乎立刻黯然了些许的眸子使影一后悔不该问这个问题,秦诺垂眸,下一刻又抬眼浅笑:“团圆的日子……”
这在影一看来简直是强颜欢笑了,实际上,秦诺的确伤心,思念一直都有,只是今晚思念格外深,但影一能这样问,他也真的很高兴。
于是他笑问:“想听我说说我的家乡吗?”
影一说:“好……”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他说,影一听。
他说:“我的老家啊,是一个很平和的地方……”
他说:“比起百昭,我更喜欢中国,那里,是我心中真正的家……”
他说:“中秋是全华国的人们团圆的日子……不知道小侄子是不是已经忘掉我这个小叔了……”
他说:“中秋节要吃月饼,我最讨厌五仁馅月饼,小时候,总是吃到一半把剩下的通通丢给哥哥……”
他说:“他们真的对我很好,明明不是亲生,却比亲生更亲……”
他说……
他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倚在影一肩头沉沉睡去。
影一小心地将他放在铺好的干草上,脱下外衣折好枕在秦诺头下,自己则一夜未睡,一是守夜,二是……做月饼……
他担心秦诺闻到气味半夜会醒,特意在庙门外又支了个火堆来烤,吃了一肚子半成品,好歹在天亮时做出了几个样子不错的,可是没有馅,只是加了点糖,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好在,秦诺并不嫌弃。
他不知道的是,秦诺半夜曾醒来,之后再未睡着,也不知道,秦诺一直低着头吃月饼,是不想让他看到眼眶中几乎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谢谢,有你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