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临清先替他把脉,好在秦诺身体无恙,脉象还算平稳,只在秦诺表示偶尔会梦到些东西时开了副温养的药方,嘱咐他按时吃药,才真正开始叙旧。
公子全名夏临清而非秦诺所认为的“林清”,为江湖中人,是医仙谷的大公子,于秦诺有救命之恩,也因此相识相交,只是朝廷江湖不可过多牵连,秦诺又常身处战场,两人多是书信来往,直至今日已有五年未见。
当初秦诺失踪,临清担心极了,可秦诺藏得严实,又一封书信也无,着实令临清忍不住多想,简直寝食难安,如今见到秦诺安然无恙,心中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他却不知,三年前曾与秦诺擦肩而过。
他最初寻找秦诺时曾救过一名伤者,只是刚好手下传来消息说秦诺可能在别处,便将那伤者交给了弟弟,自己则匆匆赶去。
终是错过。
而此时,客栈的包厢里,秦诺叙旧中忍不住分神,看着对面临清旁边夏临晚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像猫抓似的,万分好奇夏临晚当初是怎么回事,路上灯光昏暗,看不太清,现在可是灯火通明,临晚样貌与当初“林婉”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夏临清可没有妹妹,他百分百确定,夏临晚就是当初的“林婉”!
这种事,问出来就是一个大写的尴尬,秦诺把好奇心按耐住,专心跟临清聊天,他越听越觉得,临清口中的人跟他根本不是同一个。
不苟言笑,性格沉稳,只是责任心过重,战场上也太过拼命,因而总是受伤……
喂喂喂,他最怕疼了好不好!
而且,这么快就自发地把称呼改成阿诺什么的感觉是不是太亲昵了点儿?当初肯让影一叫,是因为那个情况不好让影一改口,听久了也就习惯了,现在临清用温柔到怪异的语调喊“阿诺”,秦诺当真是浑身都不舒服。
但毕竟是曾经的好友,脸上的担心不是作假,让他改称呼的话实在不好说出口,他又一时不方便用“时茗”这个名字,也只能先这样了。
他想的不多,却不知临清内心复杂至极,一别经年,好友失忆,性格已然与过去迥然不同,甚至……
临清看着眼前“好友”,小心翼翼藏起眼中的怀疑——他甚至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否真的是他思念担忧至今的那个人。
对于影一他可是印象深刻,时茗曾偶然提及不喜暗卫跟在身边,影一是第一个光明正大跟在时茗身边的,且,时茗不仅没有丝毫不喜,反倒是十分在意影一。
此人,真的是时茗吗?
但愿是罢……
秦诺认真听着临清叙说往事,不经意间一转头发现影一正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他这一转头刚好对上了影一幽深的目光。
“……”感觉哪里怪怪的……
秦诺默默把头转回去,过了会拿余光往旁边瞅,影一还是在看他。
临清见好友心不在焉,况且夜色已深,也便不再多言,各自回房休息。
秦诺临晚一夜好眠,影一临清则彻夜未眠。两行人并不同路,待到天亮,本该就此别过,林婉被个豪爽的姑娘拎走,临清却留了下来,说自己“无甚要紧事,不若同行,也好照看阿诺身体。”
秦诺伤到的毕竟是头,影一担心秦诺哪里有什么不适之处,点了头,于是,就这么定了。
剩下的路程有临清在,不得不说的确方便了许多,临清性格温柔,与之聊天十分舒适,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且临清作为医仙谷的大公子,医术自然极好,一路上不断根据秦诺身体小修着药方,买药煎药亲力亲为,半月下来,秦诺虽仍是常做梦,却好歹不会出现夜半心悸到惊醒的状况了。
近来秦诺比往常沉默了些许,时常发呆,略有恍惚。另外两人看在眼里,大抵猜得出秦诺是恢复了些许记忆,只是装作不知。
此时到了越城,秦诺回了自家书铺,熟悉的环境让他多了几分心安,早早回了自己房间。
临清已确定了秦诺果真是好友时茗,想想好友与他相交时的性格,无需多想便可知好友从前过的不开心。有时秦诺发呆,他在一旁看着,会忍不住想,恢复记忆到底是好是坏。
无论好坏,可以肯定的是,秦诺记起所有只是时间问题了。
影一比临清更纠结,在秦诺的事上,他总是不安的,尤其在秦诺准确无误的喊出“临清”二字之后。
他还记得夏临清,是喜欢吗?
三年来他越矩数次,阿诺会不会赶走他吗?
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想起从前的事,阿诺会不会很难过?
种种猜测在脑海中翻滚,影一惶恐不已。
或许,自己该亲口把这些告诉阿诺?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影一步履沉重地走向秦诺房间,手扬起又放下,如是者数次,许久后才下定决心,敲响了门扉。
……
秦诺睡得虽早却睡不着,正躺在床上发呆,他“想”起了很多东西,或者说,“看”到很多东西——那些梦境,那梦境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那初穿越时的艰难处境,那被“父亲”寻回时的惊讶与欢喜,那村中燃起的大火,那得知是谁所做时的震惊,还有那手染鲜血时的恶心……有些纵然只是残碎的片段,也使他感觉晦暗心寒,不了解的往事,被拼凑着一点浮出水面。
他仰躺着,目光涣散,他又想起梦中看到的那些事,那些被他称呼为父皇的男人所给予的无上宠爱。
要是没有那些事,那人或许……会是个好父亲?当然,就算是,也仅仅是对于他而言。可惜,有些事,大概命中已注定。或许那个男人早已疯了,在心爱的女人死去的那一刻他就成了个空壳,行尸走肉般管理着这个国家,看似仁慈实则无情。
记忆虽然在恢复,对他的影响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而是如同看了场代入感很深的电影,会有感而发,却不再有当初发生时那样强烈的情感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