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妃的旨意下达,他们都应该去傅丞相家恭喜才对啊。
“当然得看看你啊,看你是不是在偷偷哭鼻子。”楚穆抬手轻轻点了点我还红着的鼻头,“看吧,我果然猜对了。”
“你!”
我被他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和他虽自小相识比旁人多几分亲近,但现在也都长大了都知道了男女有别,他刚刚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
“我什么?”
楚穆拿出刚刚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是一支木簪。
我在宫里长到这么大,看见的首饰都是镶金串玉的,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简朴的簪子。
“这是什么?”
“桃花簪。”
说着,楚穆就突然凑过来想往我头上插。
我愣了一会儿瞬间反应过来避开了他的动作。
一男子赠女子发簪,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送你的,你躲什么?”
怎能不躲?
我慌慌忙忙从地上站起来离楚穆远远的,现在想来,刚刚跟着他又吃糖葫芦又坐地上已经是十分逾矩了,要是让傅岑看见估计又得挨骂。
“男女授受不亲,我又怎么能接你的桃花簪?”
楚穆听见我的话后皱着眉头,也从地上一骨碌地站了起来,“呆呆,我们从小就有婚约。”
所以,算不得普通陌生男女要守那么多规矩。
我知道楚穆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却尴尬极了,“我……”
但我看楚穆起身后越走越近,我才眼一闭心一横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那你对谁有?”楚穆的眼神满是受伤,看我犹如看一个话本里的负心汉,“傅岑吗?”
这个时候提到傅岑,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与……与太傅无关。”我稳了稳心神,“我改日会找父皇说的,尽早解除我们的婚约。”
楚穆捏紧了手里的桃花簪,没有再说话,依旧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就在我想要后退的时候,他却突然加速,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糖葫芦摔在地上,外面的那层糖衣砸得四分五裂。
我听见他出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臣遵旨。”
外面的夜色很深,谁都没有注意到殿外一个角落里站着的白色身影。
07
三个月后,是傅岚的封妃大典。
虽然父皇没有给傅岚封号,但是她作为傅丞相的嫡女,父皇也是给足了面子,该有的程序一个都没少。
所有人都很开心,傅丞相的女儿做了皇妃,整个家族更上一层楼,母妃依旧安安静静地在宫里那一小片药田里种草药,似乎只有我心里放不下这件事。
可就在大典的当天晚上,父皇并没有去傅岚在的宫苑,依旧去了我母妃那里。
这无疑是给了傅丞相还有之前以为皇帝已经妥协了的那帮文臣一个大耳刮子。
你要我纳妃,那我纳,我去不去她那里睡你管不着了吧。
一个无宠的妃子,就算她自己再怎么努力,那也生不出来这群人想要的皇子啊。
我本来以为这已经是我父皇最后的招数了,但是没想到我父皇还有更狠的。
在傅岚进宫三个月后,父皇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册封我为皇太女,彻底住进东宫。
傅岑也再不用来教我上课了。
我问为什么,父皇说:“朕现在看见姓傅的就烦,理论也远没有实践来得有用,盛阳帮着朕批批折子,学习处理民生大事,比读那些圣贤书靠谱得多。”
父皇这一道惊天的圣旨激起了无数人的反对,其中最大的声音就是以傅丞相为首的那一派大臣,而大量的反对声中也夹杂着一些赞同的声音,这又是以楚大将军为首的一批人。
两拨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反对派情绪激昂,各种引经据典还想来个死谏劝父皇收回成命,而楚大将军直接派出楚穆,以我多年勤学聪颖又是皇上唯一血脉的理由反驳回去。
我在这一段时间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皇太女的册封典礼远比之前的封妃更加盛大,要求的礼节要准备的东西也更多。
但我听到太监来禀,说楚穆为我舌战群儒的时候,我还蛮感动,但同时又觉得,那些个文臣,不仅喜欢死谏,还死贱死贱的。
父皇也以我长大了要锻炼我为由把那些奏折大部分都扔给我看。
终于,在我看了半年骂我的折子还必须回复他们的时候,皇太女的典礼终于来了。
08
父皇让钦天监卜算了一个良辰吉日,我穿着那满绣飘金左凤右龙的册封服走完了程序。
此册封礼一完成,我是皇太女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之前还能疯狂上书求皇上收回成命,现在也只能求皇上废太子了。
但是我除了是个女人,并无大过错,所以他们也只能憋着。
在我上朝后处理的第一个政务,就是南方的水患,我在傅岑的建议下用人,但是却留了个心眼,让楚穆私下派人去监工,果然抓到了一批贪污建造水坝以及安置灾民钱财的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个皇太女当然也得烧烧,我第二个政务就是肃清了一批受贿朝臣,其实父皇早就知道他们在搜刮民脂民膏,一直不处理就是等着我上位后立威。
后面又派遣良将去处理了官路劫匪的问题,民间对我称赞也多了不少。
南方水患我处理得十分恰当,后续政策的下达也没有过错,朝堂上反对我的声音稍微少了一点,但还是有些人不服气,说我是靠着太傅和楚小将军,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入幕之宾。
面对这样的流言,我只想对这些人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知道你们被女人压过一头的感受不好,但你们后面日日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因为我向父皇上书了,开启女子学堂,允许女子读书行商务政参加科考。
我知道这样的举措会受到很多人的反对,特别是那些以男人为天的普通且自信的男人,但是无论再难,我都要做。
凭什么男人能做的女人就不可以?
凭什么女人只能一辈子待在后院伺候男人?
我知道父皇会赞同我的,在他决定让我做皇太女的时候,在他决定让我做未来大周国主人的时候,他就会知道,我总会提出这样的想法。
“盛阳,你知道你如果推行女子学堂,会受到多少阻碍吗?”父皇问我。
“嗯。”我点头,“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当男人在顶端站久了,又怎么会想女人和他们平起平坐,如果女子皆像男子一样自如地生活,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再去伺候男人。
见过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就不会再想回去困于那一方宅院了。
“如果你坚持要做的话,那你就要做到底。”
我明白,这样的政策需要很多条件,我不仅需要有人赞同,更需要第一批勇敢站出来的女子,需要有人去告诉全天下的女子,女子也能读书。
09
我这三年都在推行这件事情,当初我提出要办女子学堂时,我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是傅岚。
她其实根本就不想争宠也不想进宫,不过是傅丞相想要家族出一位皇妃,为了保护妹妹的幸福,她才选择自己进宫,事实上,她根本不是应该被困于深宫的人。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知道我需要一个京城才女的风向标带头去上学的时候,傅岚说的话。
“让我去吧,宫里的日子,我是真的一点都待不下去。”
“好。”
经过三年的时间,虽然还是有一些女子不敢尝试,但也有了第一批敢于参加科举的女子。
虽然她们人数很少,但她们并不比任何男子差,因为这少许的三十几个女考生中,有一半都中了榜,虽然和一榜无缘,但是她们也是大周国第一批女进士!
而在这三年中,边疆也数次来犯,楚大将军早已出征,在两年前,楚穆也去了边疆战场。
他出发的时候是一个冬天,他穿着银色的铠甲骑在马上,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也长大了,我们都不再是曾经那个连雪人都堆不好的小孩了。
他要远赴战场保家卫国,而我,则是他最可靠的后方力量。
在一年前,傅岑二十七岁的生辰宴,有人喝醉了酒询问他。
“傅家三郎,你为何二十七岁了还未娶妻啊?”
这个问题不仅他问了,我也想问。
傅岑早在十五岁时就中了进士,只不过那时被父皇指来做我的太傅了,在我被册封皇太女后,他也进了官场,现在也是正三品的工部尚书了。
和傅岑同龄的人现在孩子都挺大了。
不过傅岑并没有回答那个人的问题,只是转过头跟我说,“殿下,时辰不早了,臣该送您回东宫了。”
或许是今天晚上喝了点酒,又被马车摇得晕乎乎的,我第一次大胆向傅岑剖白心意。
“太傅,我心悦你。”
虽是酒壮怂人胆,但我根本就没喝多,所以我眼睛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傅岑的表情。
很遗憾,傅岑并没有什么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笑容,连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殿下喝醉了。”
“我没有!”我大声反驳。
终于,我看见他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傅岑叹了口气,“殿下天人之姿,臣不堪匹配。”
我知道,这便是拒绝了。
拒绝就拒绝呗,反正我也能憋得住,都是这些年被傅岑教导的,我即便想哭也能憋回去。
那天晚上在东宫哭了一场,第二天依旧表情无恙地去上了朝。
10
三年,我也积攒了不少人脉,朝堂上的人被我换了几次血,所以我在朝堂上很多决策都能够顺利施行,但是楚穆在边疆却没有那么顺利。
本来一开始都一直传回捷报,但是却突然有人传楚大将军和小楚将军中了埋伏死在了岩谷关,我方大军没了主心骨,瞬间被打得丢盔卸甲。
你要说楚穆打败仗我还能信,但是传他和楚大将军都一起身死我是不信的。
在我印象里,楚大将军就没打过败仗,虽然楚穆还年轻,但是这一次去也是显身扬名了。
直到军中的八百里加急送到。
楚穆死了?
怎么可能呢?
我坐在父皇的养心殿里,在看见父皇递给我的那封信后,还是不敢相信。
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
楚穆自从进了军营,就一直很厉害啊。
“盛阳。”父皇轻声地唤我,“你没事吧?”
我勉强地冲父皇扯了扯嘴角,“没……”
我刚想说没事,但是喉咙里却冒出一点腥甜,我微微低头一咳,是血。
“盛阳!”父皇紧张极了,“快去叫太医!”
自小跟着父皇长大的总管张林慌慌忙忙从门外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陛下!不好了陛下!傅丞相联合平阳王谋反了!”
“什么!”我擦掉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宫门今日不知为何无人值守,叛军一路杀到皇城啊!”
“糟了!我们快去找你母妃!”父皇拉着我,从养心殿后门直奔母妃的坤宁殿。
母妃的坤宁殿看着还是以前那样,看来叛军还没有到这里。
我和父皇跨进坤宁殿的大门,就看见母亲还是一如往常地站在那一小片药田里。
看见我和父皇来了,也不慌不忙地把我们请进了殿内喝茶。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今日母妃的宫里,一个人都没有。
“母妃,你这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喝了一口茶,有些奇怪。
母妃这里不像是有叛军的痕迹,我和父皇知道有叛军的时候都是刚不久,母妃应该也不会知道的。
“当然是被我遣走了。”
母妃又倒了一杯茶递给父皇,父皇却没有接。
我仔细看了看父皇的神色,混迹朝堂这么些年,我也远不像曾经那样单纯直白了。
父皇还是接过了母妃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父皇说完这句话,我就感觉我的头开始晕,人也开始犯困,这不对劲!
我看着母妃的茶瞪大了眼睛,母妃在茶里下了药?!
11
但我越来越无力,只能软软地倒在地上,眼睛也再睁不开,只能听见他们的声响。
“保护我?”
我听见母妃笑了,我从来没听她这样笑过,我印象里的母妃永远是优雅温柔的,就算她不爱父皇,但她也依旧是一个合格的贵妃。
她永远不会笑得像现在一样癫狂。
“我需要你的保护吗?”
随着母妃尖锐的声音,我还听见了匕首插入肉体的声音还有父皇的闷哼。
我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连喊父皇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热泪在我脸颊上滚动。
还是我想得太浅了,母妃不仅不爱父皇,她甚至是恨父皇的,宫禁大门为何会无人值守,为何会直接打开,又为何叛军的消息这么久都没有传到我们耳朵里。
整个宫里,除了母妃有这样大的权力,再没有别人了。
母妃的药效逐渐上来了,我陷入了昏迷,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次转醒,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绝对不像是关押前朝皇室继承人的地方,反而像个闺阁女子的房间。
还没等我想明白,门外就传来了开锁的响动,是傅岑,他还是那一袭白衣,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若我再不明白,那我就是蠢得有些可笑了。
我一向信任傅岑,就算傅丞相总是搞一些让我想看他脑袋的操作,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迁怒过傅岑。
甚至因为傅岚是我女子学堂的先驱者,我十分信任傅家的子女,只是以为傅丞相是迂腐老臣,哦对了,现在还是乱臣贼子。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我最信任的太傅,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也参与了这次谋反。
“殿下,喝点粥吧。”
我冷笑一声,抬手把他手里的碗掀翻在地。
说起来真该谢谢傅岑,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我现在真的很想哭,但因着他的教导,我永远能忍住。
我看见傅岑的手僵在原地,然后慢慢垂下去,“不喜欢吃这个吗?我再去换一碗。”
“你站住!”我吼他,“傅岑!”
傅岑停住,但是并没有回头,或许他也知道我要问什么吧,但我却不想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的理由很重要吗?更重要的是结果。
“我父皇呢?”
12
应该是没猜到我会问这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我,“陛下他……”
他不用说完,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母妃那么恨父皇,怎么可能还会手下留情?
心里积攒的伤痛越来越大,但我还是不能哭,这是我的尊严和脊梁。
“那我母妃呢?”
“贵妃娘娘她被软禁了。”
我嘲讽地笑了笑,“软禁?就像我这样?”
“……”
我感觉得到,傅岑被我的话刺到了,不喜欢听是吗?那我还偏说,“傅岑,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背刺我的一个。”
傅岑轻轻开口,“闭嘴。”
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大不了就是一死,“你从我五岁开始就做我太傅,十二年了,原来十二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是吗?”
“我真后悔曾经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
“傅岑,你真恶心。”
“我让你闭嘴!”傅岑猛地回身靠近我用力地掐住我的脖子。
他只用力了一瞬,又突然松开,仔细看了看我的脖子确定没有被他掐出印子,才又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说,“殿下,您知道吗,您亲自提拔的那几个新科女进士已经被处死了。”
“!”
我瞪大了眼睛,被气得不停喘气。
“您知道为什么吗?”傅岑继续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因为女人就是卑贱的,又怎么能让她们玷污了这个世界呢?”
我惊惧地看着他摇头,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当初我推行女子学堂,傅岑也是支持我的那一派,他甚至引经据典的反驳了傅丞相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
怎么他现在竟然这样说?
难道他以前全都是伪装?都是骗我的?
“傅岑……”
我张了张嘴,却也只能喊出他的名字,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演得这么久这么像,甚至一点破绽都不露。
“当然,殿下你和她们不一样。”傅岑控制住我的后颈,脸缓缓地贴到我的脸上,“您是这个世间最尊贵最美好的存在。”
我忍不住笑了,“傅岑,你这么贬低女人,但我也是女人,生你的也是女人,以后给你生儿育女的也是女人。”
“你们本就是由女子生下,又怎能说女子卑贱?”
傅岑没有理我,只是后面又去端了一碗粥,拿剩下的那些女子学堂的人威胁我让我吃完。
在这儿待了七天,我知道我就是被傅岑软禁了。
门外和窗外都有守卫,我父皇之前给我安排的暗卫也不见了。
也是,他们要是还在,也不会允许傅岑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现在最不确定的就是,傅岑是自己一个人瞒着别人把我软禁在这里的,还是他们一致同意把我软禁在这里的。
13
其中差别很大。
傅岑虽然现在看来是个神经病,但是他好像对我有一种莫名的痴迷,说不定用用美人计有机会可以逃出去,但是如果是他们都一致决定把我关在这里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桌上晃眼的烛火,突然有另一个办法。
“走水啦!!”
浓烟自屋内而起,大火几乎是吞没了整个房间,我在房内用水沾湿的帕子捂住口鼻,蹲在窗后静待时机。
果然,大半的守卫都集中在了我的房间门口,傅岑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我抓紧机会赶紧从最边角的窗户翻了出去。
这个院落我实在不熟悉,我的穿衣打扮也和旁人不同,所以我并不敢到处张扬,只能躲着人群走。
再走到花园假山处的时候,一双手却把我拉进了假山里。
就在我差点叫出声的时候,我看见了拉我的这个人。
楚穆。
是楚穆!
他没死!
忍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决堤,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我埋在楚穆的怀里也只敢小声哭泣。
“呆呆,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摇头,紧紧地抱住他。
父皇去世了,母妃也参与了谋反,傅岑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楚穆了。
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小声地询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都传你战死了。”
我感觉到楚穆的手也环到我的背上抱住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出去。”
等楚穆把我带到一个客栈后,我才知道事情的前后经过。
楚穆和楚大将军确实在岩谷关受到了埋伏,但是他们早有预测,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仗早在几个月前就打完了,大军早就班师回朝了。
父皇和楚大将军也都察觉到了傅丞相和平阳王通了外贼,所以来了一招请君入瓮,让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楚大将军和楚穆战死,我们战败,放松了他们的警惕。
现在大军就围在皇城外,还不行动只是怕父皇和我在他们手上,所以楚穆才只身一人来打探消息,谁知道看见了慌慌张张的我。
“所以呆呆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陛下呢?”
“父皇……”
一提到父皇,我又红了眼眶,明明我在傅岑面前是可以忍住的,但是在楚穆面前就是忍不住想哭。
楚穆一看见我哭就慌,围着我不知所措的打转,“呆呆你别哭啊……”
“楚穆,我父皇他……”我拎着楚穆的衣袍给我擦眼泪,“父皇他去世了。”
“什么?!”楚穆震惊极了,“陛下不是知晓傅丞相的计谋早有防备吗?怎会如此?”
“是我母妃动的手。”
楚穆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其实父皇早有谋划,但是他还是死在了母妃的手里,是他愿意死在她的手里。
但是无论如何,在我的眼中,都是我的母亲杀死了我的父亲。
“呆呆……”楚穆把我抱进怀里,“你还有我呢。”
“嗯。”
我还有你呢。
14
天和二十三年初,丞相傅尽方联合平阳王谋反,私通外敌。帝不幸驾崩,皇太女率楚家大军夺回政权,史称平阳之乱。
天和二十三年末,皇太女盛阳登基,改元康宁,春日将来元年伊始。
傅家已经全部伏诛,傅岚当时用命威胁她爹保护住了几个之前参加科考的女子。
新旧更替,权衡朝野,时时刻刻都有决策不完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下面的人来报,说傅岑想见我。
他不仁所以我后面也不义,毫不留情地发落了傅家除傅岚以外的人。
牢里十分阴暗潮湿,傅岑的牢房在一个角落里,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茅草上,就算在这样的地方,他都依然好看得离谱。
“陛下来了。”
我皱了皱眉,“你找朕有什么事?”
“陛下还记得吗?您曾经说过心悦我。”
我冷笑一声,他不会觉得他做了这些事情我还喜欢他吧?
“正如你所说,朕天人之姿,你配不上朕。”
“是啊,确实配不上……”傅岑听见这话居然还开心地笑了,“陛下,我想吃糖葫芦,可以给我买一串吗?”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让身边的人去买一串糖葫芦来。
在糖葫芦买来前,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等他拿到糖葫芦的时候,又笑了,“谢谢陛下。”
“你见朕就是想吃一串糖葫芦?”
傅岑一颗一颗把糖葫芦咬下来,“糖葫芦,曾经是我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我没那兴趣听他讲故事,我有一大堆事情还要处理,“还要什么别的事吗?”
“没了。”傅岑对我摆了摆手,“再见了,陛下。”
康宁二年初,女帝推行女子科举制度,允许女子经商女子读书,建立完整的女子科考体系。
康宁二年末,女帝大婚,与将军楚穆共结秦晋之好。
我掐了掐身上那个没完没了的人,“楚穆!你今天能不能给我停下来!”
“那怎么行,春宵一刻值千金,一点都不能浪费。”
说着,他的腰再次用力,我只能咬住他的肩膀来缓解这种感觉,“你好烦啊!我再也不来了!”
“那怎么行。”楚穆撩开我被汗打湿的头发,低头吻了我一下,“陛下是万金之躯,臣当然要豁出性命去爱护。”
“楚穆!”
“臣在呢。”
永远都在。
康宁三年初,楚穆出征边塞。
康宁三年末,女帝产下龙凤双子,天降祥瑞,为皇子晟和公主鸾。
傅岑番外:
我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傅家第三子。
我只是一个罪臣之子,在要问斩的当天,皇上下旨大赦天下,说是因为贵妃产下公主,龙颜大悦。
这莫名其妙戴上的枷锁又被莫名其妙地卸掉。
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个罪臣,所以就算我被大赦了不用死,也不可能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苦日子而已,我以前又不是没过过。
想来也是好笑,我的母亲,一个已经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喝了那么多年的红花和避子药,偏偏在时隔多年再次接客后怀上了,又因为是年龄大了怀上的,大夫说打胎的话可能会一尸两命,所以才被迫生下来。
那个倒霉蛋就是我。
从小在青楼长大,母亲又是个已经青春年华不再的女人,我和她在这里可以说是受尽了屈辱。
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是出了名的花魁娘子,所以很难接受现在这种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落差。
也因为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我又长得像她,所以也好看。
但是在这里,长得好看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我小时候她还会保护我,但随着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她的那些老情人也不再愿意来看她,她就记恨上了每一个比她年轻漂亮的人,包括我。
她的精神状态不怎么样,总是在看见我的脸后疯狂尖叫疯狂捶打我,但是冷静后又会抱着我叫我乖乖,说她错了。
我很怕她这样,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是我的母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长大一点后我就开始在这里面打杂,因为年纪小,又有这样一张脸,总有一些男人想要占我的便宜,但是都被青楼的老鸨挡了回去。
曾经我是真的感谢过她。
后来等到我九岁,她给了我一串糖葫芦,那样的好吃,是我以前从来没吃过的东西。
等我吃完后,她笑着把我带进了一个房间里,那里面的男女正白花花地纠缠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每天都有千百回,但我无论哪一回看了,都恶心得倒胃口。
我听见老鸨说:“贵人,这些您都尝腻了的话,不如试试这个。”
说着她就把我往前一推。
我瞬间明白了,她要把我卖了,卖给那个床上光着身子恶心的男人,而刚刚那一串糖葫芦,是我的卖身钱。
我祈祷那个男人可以放过我,但是他并没有,我大喊大叫也只是受到了他更粗暴的对待。
等我拖着一身伤回到母亲那里时,她看我眼里的嫌恶和嫉恨让我突然不明白这个世界。
她为什么会嫉恨我和那些女人呢?难道女人的一生就应该辗转于各种男人身下吗?
就这么低贱吗?
后来等我十岁的时候,我的母亲也把我卖了。
她也给了我一根糖葫芦,我并不想吃,但她强硬地塞到了我的嘴里。
她把我卖上了一艘船,但是因为我和我母亲年轻时过于相似的外貌,让船上的其中一个达官显贵认了出来。
他就是我爹。
另一个让我觉得恶心的男人。
他把我带回了赵家,给我取了名字,叫赵岑。
虽然在赵家我也总是被排挤,但是语言的嘲讽哪里有实质的伤害痛呢?就算他们都避着我,但是这里好歹锦衣玉食,简直可以算是神仙日子了。
好景不长,不过一个月,不知道我那个便宜老爹干了什么,反正一堆带刀的人闯了进来,把所有东西都砸烂所有东西都带走,我们也被羁押。
当时的我没有读过书,后面我才知道,这叫抄家落狱。
我因为这个公主的诞生被放了出来,后面的日子虽然比不上赵家,但是我自己也能去客栈里打杂的,什么粗活累活我也都能做,靠自己总能过上人过的日子。
但是老天就是看我不顺眼。
好好的马匹载着马车突然受惊,直奔我而来。
如果不是老天爷故意的,我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被马踢到的疼痛我终生难忘。
但是好歹马车里的老爷不是个见死不救了,他把我带到医馆救治,等我醒了后,告诉我他是当朝丞相,姓傅,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儿子。
我笑了,原来丞相这样的大官喜欢养“儿子”来玩弄?
“是因为我的脸?”
我看见这个男人愣了愣,他懂我什么意思,“是也不完全是,你想读书吗?”
读书?
那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真的认我做儿子只让我读书?”
“对,如果你能在二十岁之前中举,那你一辈子都会是我傅尽方的三儿子,丞相府的三少爷。”
“好。”
有了条件后,我总是天天洗三回澡,我也总穿白衣服,或许是因为白衣服特别干净,而我却很脏。
有读书的机会,我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不会写字就一点一点练,文章不通就一篇一篇写。
不过五年,我就中了进士。
傅尽方说我是天才,我觉得我并不是,我只是足够努力,因为我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
后来,傅尽方说皇上要给公主选太傅了,让我去努力竞选。
公主,啊,就是因为她,我没有被砍头那个公主。
读了那么多书,我对公主当然有个固有印象,金尊玉贵嘛。
在雪地里,是我第一次见到公主。
她穿着红色的斗篷,在白色的雪里格外显眼,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她好好看,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好干净,和他完全不一样。
我站在远方看了很久,不知道她在追谁,等她快要摔倒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去,“公主小心。”
她软软的,也是香香的,和我身上这种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恶臭不一样。
她才五岁,怕她再摔倒,所以我只好抱着她回去。
她是我见过最尊贵最美好的人。
等她长大后,我才发现或许我对她的心思并没有那么单纯,但我知道她和那个楚穆有婚约。
虽然我不满意楚穆,觉得他配不上公主,还总是带一些低贱的东西给公主玩,但是我自己更加配不上。
如果公主没有那么尊贵,没有那么美好,或许就可以是我的了。
后来公主被封了皇太女,楚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也去了边疆,我被傅尽方的条件诱惑了,把公主拉下神坛我就配得上了。
但是在我配合傅尽方实施的时候,公主居然告诉我,她喜欢我。
再等等啊,我的公主,现在的你,我根本配不上啊。
可是把公主拉下神坛,公主却不要我了,她嫌我恶心,她说她后悔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我的方法从来就是错误的,更或许,我就不该动那个心思。
她多么干净啊,怎么能被我玷污了呢?
吃完了她给的那一串糖葫芦,我用竹签的尖端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真好,我终于还是吃到了一串干净的糖葫芦。
是公主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