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儿倒是记起来,“裴大人昨日确实来*那时正要拿药去见你家世子呢,裴大人也不知道同小姐说了什么,小姐后来就不去了,药瓶子现在还放在房内梳妆台上的匣子里。”
叶良暗道糟了,谭姑娘分明是误会了呀!
世子非但不去解释,还等着人来解释,情商实在岌岌可危,这不注孤生嘛?!
夭儿还在问:“你家世子是怎的了?好端端与我家公子大打出手,瞧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
没道理啊,世子又不是不认得她家公子,还有这公子,也不是不认得世子,怎么就能打起来,夭儿绞尽脑汁都没能弄明白。
叶良暗暗翻白眼,嘴上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家公子见了我家世子冲上来就是一拳,世子伤的比你家公子严重多了。”
什么仇什么怨,尽往人脸上揍,虽然他家世子即便破了相,气度依旧斐然,但影响毕竟不好不是?
叶良后来翻墙离开,也没什么就直冲叶景榭的院子过去,发现人不在直奔枢密院。
中书省掌握行政大权,它与掌管军事大权的枢密院,合称“二府”,二者向来是毗邻而设的。
中书令沈从奇其人,年方二十有七,从一介儒生走到如今地步,能力毋庸置疑。
城外百里的大桁山,多年匪患猖獗。几十年前尚且收敛,新上任的旬邑知县方有道软弱无能,自他上任以来,匪徒益发肆无忌惮。
几位旬邑属官联名上报,请求朝廷剿匪,这事自然就落在了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头上。
沈从奇负责查清土匪窝据点,叶景榭派兵剿灭。
但万事都需得先商量,因此中书省与枢密院少见的联合办公。
中书省衙内。
沈从奇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对面那人正襟危坐,一身肃穆玄衣,眉眼衬得愈发冷凝,几日前谭清远留下的伤口好的已经差不多,倒看不出什么来。
沈从奇脸拉下来,“叶枢密使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吧?”
感情他说这一大堆,都成了耳旁风了?
他沈从奇与叶景榭职衔同级,叶景榭不过是比他多了一个世子的名头,但在中书省衙内,就得依着官职来。
这样一来,叶景榭并不比他高一等。
可他这种态度,着实气人。
叶景榭确实有几分神思不属,沈从奇的指责他也没怎么计较,只是问:“沈大人可有计划?”
沈从奇脸色难看了些,“并无。”
他要是有计划还用得着跟叶景榭商讨?早就着手去办了,那样功劳就都是他得,哪有叶景榭的份?
可恼就恼在他连土匪窝在哪儿都不清楚。
沈从奇语气凉凉反问:“叶枢密使莫非知道?”
叶景榭轻轻磨砂指腹的茧子,那是他长年握剑留下的,同时也是荣誉的印记,可笑他竟然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了。
他起身指着大桁山的地形图道:“大桁山地势高峻,易守难攻,但可安营扎寨的地方却寥寥无几。”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水域少,人都是傍水而生的,大桁山地势高峻,即便落雨也不易储存,水草丰美的地方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
只要守在水源流域,不愁找不到土匪据点。
沈从奇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一股屈辱从心里升起。
他有理由怀疑,叶景榭就是想看他出丑,好彰显自己能力非凡。
真是卑鄙!
就知道这些世家贵公子精于算计,弄得一手好权谋!
叶景榭自认说的足够明白,便不再开口,静静地磨挲着白玉般冰凉透骨的茶盏,自顾自神游去了。
剩下副枢密使宋梧柯,中书省众属官一头雾水,眼巴巴的等着他的下文。
可叶景榭全然无言,冷冰冰的坐在那里,没人敢去催他。
沈从奇道:“匪寇据点无非就是大桁山水源附近,只要守住水源,定能顺藤摸瓜找出据点。”
“沈大人英明!”
孙指挥使第一个称赞道,其余几人也把这事当做沈从奇的功劳了,连连附和,“如此方法,沈大人也能想出来,果然令人佩服。”
叶景榭这个出主意的,因其话没言尽就已经使人很不满,孙指挥使正是看清这一点才这般明目张胆抢功。
而叶景榭的漠然,则被当做傲慢无礼。
副枢密使是叶景榭一手栽培出来的,见此憋了一口气,真想冲上去理论,叶景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顿时让他泄了气,一脸挫败。
沈从奇春风得意,忙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叶良来时,叶景榭已经几杯酒下肚,神色越发冰冷。
他腰间配着剑,朝几人抱拳,“见过诸位大人。世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原来是叶景榭的人,沈从奇收回打量的目光,继续和几位大人斗酒。
没几个人注意到叶景榭离席,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叶景榭不擅酒,前世就是因为一壶酒,他被赶出了琰王府。
那时他才十三,琰王府冰天雪地,刺骨的冷风刮得人生疼。
琰王新纳的一个侍妾入府不久就怀了孕,说来也真是可笑,府里三位公子都十来岁大了,琰王竟还把个肚子里的当宝。
那位擅长伪装的好母亲佛口蛇心,一剂红花下去就把那侍妾怀了四个月的孩子弄没了,罪名不知怎的就落到喝醉酒的叶景榭头上。
一般人父是铁定要怀疑一番查一查的,可琰王是恨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的,想都不想就把人连夜赶出了王府。
路有冻死骨。
他就在那样一个冰冷的雪夜里被冻得四肢僵硬,双眼充满寒意的看着琰王被继室谄媚的笑脸拥簇着头也不回的转身。
王府的大门在他的眼前关闭。
自此他就再没饮过酒。
叶景榭想着,负手看着院子里逐渐萧条的景象,突然又想喝酒了。
叶良将夭儿的一番话转述道出,末了试探性问道:“谭姑娘是在意您的,只是可能误会了,您看,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他每说一句,叶景榭背在后面的手就攥起一分,最后全然攥紧。
他道:“你先下去,此事不用你管。”
叶景榭脸色平淡,叶良倍感遗憾,没能看到他家世子激动雀跃的神色,满腹牢骚的退下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叶景榭就把攥紧的拳头覆在胸前,眼底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