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裂缝
功夫包子2022-11-21 18:516,885

  这个故事从哪里开始讲,我其实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一年去贵阳旅游,在小七孔的时候,见过一处清澈见底的水下断崖。断崖上边是一潭深水,深到像是一潭死水。沉静的深蓝色,琥珀一样罩在石底之上。接近断崖的地方,蓝色变浅,进而变绿。我凑过去看,发现断崖边有一条小鱼静止在水里——再细看之后,才发现是小鱼逆着水流在游。它在水中全速前进,也仍旧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率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个十几米的断崖。静止,也不过是猛然看过去时的错觉。

  飞机在跑道上起飞的时候,起初几秒,会给人一种静止的错觉。

  国内大机场的跑道大都至少三公里长,人走路的话得一个小时。可在塔台上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条,起飞和落地的飞机,平均占用跑道的时间都在一分钟以内。塔台管制员在关键时刻发布关键指令的有效窗口只有三秒钟。在这三秒钟里,他/她需要先看到危险,然后判断危险,接着发出正确的指令力挽狂澜。我不知道除了本能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做到这些。

  为了培养出来这样的本能,人总是要吃些苦的。

  杨晓扬出事的那天,天气很热。他的飞行制服已经完全贴在后背上。新出的规定要求,起飞着陆阶段,驾驶员不可以用任何遮蔽物放在风挡玻璃上遮挡视线。因此他顶着要刺瞎眼睛的大太阳,把飞机转了九十度,摆正在了跑道上。10L跑道的标识一如往常,指示风向风速的风斗正对着他,因此他知道现在跑道上是正逆风。他懒得踩那一脚刹车,就任由飞机往前溜了一点,押宝塔台的指令会在这两秒钟之内发出来。

  事情并不出他的所料。

  “安宁2074,地面风010,5米秒,跑道10L,可以起飞。”

  今天塔台是位声音很温柔的小姐姐,语速适中,让人听了心平气和。杨晓扬复诵指令的语气都连带着柔和不少:“10L可以起飞,安宁2074。”

  推杆的时候,驾驶舱里三个人,谁都没有看见跑道上那条裂缝。

  后续的事故调查推测是因为多次的暴雨和暴晒,加上前一架落地的波音747狠砸了两下,道面强度突破阈值,突然在瞬间支撑不了一架737的起飞滑跑。因为这道裂缝,安宁2074前轮的转向锁死装置被颠断,前轮直接右摆超过70度。在杨晓扬的记忆里,一时之间,驾驶舱里只剩一些语意不明的嚎叫。杨晓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飞机的操控上——只是此时飞机还有什么操控可言呢?

  “刹车!刹车!!”机长在他身边狂吼,“拉扰流板!拉反喷!”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飞机尽快停下来。

  飞机确实停了下来,只不过一路擦着道面和土面,已经残破不堪。右侧发动机掉在跑道旁边的草地上,左发却不知为何没有脱落。左边机翼受损后漏出的燃油滴在已经滚烫的轮毂上,轰一下燃起大火。机长对着后舱喊了两句“紧急撤离”之后,用五秒钟完成了一个几乎已经根植于本能的灭火程序,接着自己就开始往窗外跳。杨晓扬在左座,跳下去就是热浪和火海的边缘,所以他也爬到右边,想往下跳。

  飞机是随时可能爆炸的。

  但那一瞬间,有一个念头,说不上来是从哪里来的,就突然进入到了杨晓扬的脑海里。驾驶舱里一片告警,最大声的就是左发的火警。管制员还在波道里叫他们,杨晓扬只隐约听到一句“左侧发动机明火浓烟,消防已经出动”。杨晓扬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冷静清醒下来。

  他从掉落满舱的物品中找到了存有“快速检查单”的那个平板电脑,按照检查单上的内容,一板一眼地执行了一个发动机灭火程序。做检查单的时候,浓烟已经渗到了驾驶舱,杨晓扬止不住地咳嗽。他的视线也十分模糊,氧气面罩却卡在离他两臂远的地方够不到。他干脆放弃了,在眼睛剧烈的刺痛、和持续不断的咳嗽中,依次按下那些按钮,期望着发动机灭火程序,可以推迟飞机爆燃的时间点,为后舱的紧急撤离争取时间。

  后来他接受过无数次采访,所有人都问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听他说完之后,又夸赞他英勇、无畏、机敏。但这些词,在杨晓扬看来,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着可以试一试。”他说,“那会儿顾不上那么多了。”

  袁川机场在袁川市东南侧25公里左右,目前有两条跑道,三跑道在建。袁川塔台建在目前投用的两条跑道之间,造型像是一条修长的琉璃花瓶,如今一半笼罩在奶白色的浓雾之中,一半隐约露出来。塔台小区三楼的讲评室里,透过窗户刚刚好能看到塔身,再远的地方,就融化在雾气之中,分辨不出来了。

  袁川塔台的主任是位叫宋铭章的敦实胖子,最近正在减肥。他一遍一遍喝着茶杯里的胖大海,想要咂摸出一些味道,缓解他胃里燎人的饥饿。“2074冲偏出跑道后,塔台管制员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而且浦宁塔台席位上有和消防的直通电话,所以在事故发生之后的15秒,消防就接到了电话。”他说着,喝了一口水,“2074这么严重的事故却只有三个重伤五个轻伤,八个人都是执行紧急撤离的时候受的伤。嗯,现在说是三个人都还在ICU,不过听传闻啊,出来可能性不大了。不过这是消防和紧急救援那边的事情,我们下次开会可以从那个侧重点再复盘一下。”说完,又喝了一口。

  会议室里坐着大约三十个人,其中五个是下夜班的管制员。这五个人里边有三个人在睡觉,两个用手撑着头,视线向下,认真地看桌面上的笔记本。

  “是,2074机组肯定要全行业表彰了。后边听说还要奖钱。”申小深推了一下眼镜,耸了耸肩膀,“都说民航20年的安全周期到头了,结果还算是侥幸逃脱,没出大事。”

  申小深是干了十几年的资深教员,这话说出来就多少有点狂妄。有年轻管制员坐不住,说了一句:“这还不算大事?”

  “啊?这?”申小深和宋铭章对视了一眼,俩人都笑了笑,申小深转过头对着年轻管制员说,“这还好吧,都没死人。”

  宋铭章差点被呛住,赶紧咽下嘴里那口水,把被子放到了桌子上,瞪了申小深一眼:“小深这话肯定不对啊。我们搞安全的,就是要事事无小事,才能保证不出真的大事嘛。”

  这会开到现在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所有人都在丧失耐心的边缘——管制员大多都毫无耐心,总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干完。毫无意义地空耗时间就简直是拿生锈的锯子去搓他们敏感的神经。如今一个个在座位上恨不得扭成三条麻绳,十条麻花,多坐一分钟都想原地起飞。

  讲评室里的空调开到22度,慢慢地,所有人都开始陷入一种半沉睡状态。按照规章要求,塔台管制室每月至少召开一次像这样的“跑道安全会”。内容老生常谈,不过就是跑道侵入、不停行施工、低能见度运行之类的东西的重复。像这样业内有大案例给复盘的时候,总是少见的,所以今天的内容还比平时更吸引人一些。但也许因为窗外那迷蒙的白色、屋内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因为日复一日平稳而永无止境的运行,最终,没有什么挡得过无聊和困倦的侵袭。

  直到宋铭章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另一部手机上——那是管制部的值班电话。电话就来自塔台,来电显示是“塔台带班”。如今在上边值班的带班主任是施英。

  他接下电话,电话那边还是一片忙碌的声音。施英好像在和机场指挥中心通话,起初都压根没有搭理他。

  “不着急,你打完电话再说。”宋铭章告诉施英。

  施英听到今天的管制部带班是自家主任,说话也就随意了不少。

  “章哥。”她对着电话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去和另一边说话,“……对,现在预计还有20分钟落地,机型A320中型……嗯?好,我让管制员问问……那个,副调给进近打个电话问一下机组想用哪个跑道落地!刚才他们没说吗……好……嗯……”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挂电话的声音、拿本子的声音、走动的声音、检查设备的声音。

  最后,施英才对着电话说:“章哥,你上来一趟吧。”

  “好。”

  宋铭章平静地走出讲评室。

  施英工作十年,稳如老狗,经历过劫机,经历过起飞阶段的跑道侵入,经历过重着陆起落架故障。但深谙手下所有管制员脾气的宋铭章心里很清楚,施英有一个小小的毛病,就是她太有主见了。所以,但凡施英肯把电话打到上一级带班手机上,那就必然是大事。

  管制员都不喜欢相信别人,尤其不喜欢相信领导和机组。越是能力强的管制员,越觉得很多事情都不是大事,因为风险都可控,都知道该怎么办,都冷静理智并适当地兴奋。他们只相信自己,和自己认可的其他管制员。像是脱离一线很久的领导什么的,大多都是摆设。

  可宋铭章绝不是一个摆设。宋铭章牛逼的地方在于,他其实整个早上就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低能见度条件下的运行,最难的从来都不是“看不见”,而是边缘天气。当能见度开始下降,或开始好转的时候,天气条件在着陆标准线上反复横跳,时而可以起落,时而不可以——也许飞机建立盲降的时候可以,下到300米的高度时就变得不可以;飞机进跑道的时候还满足起飞标准,推杆前一秒就开始不满足。

  宋铭章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接电话的同时往讲评室门口走。施英在电话那边的语气很平静:“有个飞机要低于标准落地了,因为油量紧急。”

  “嗯……哪个飞机,飞机到哪了,还剩多少油?”宋铭章出门的同时这样问。

  “TUP8284,5分钟之前,机组报续航能力30分钟。现在正在05R的三边准备转弯。外航机组,俄罗斯的,英语很差。”

  而且胆子很大。

  后半句话施英没必要说,宋铭章心里清楚。毛子飞行员总归还是不太一样的。30分钟的续航意味着飞机只有一次复飞机会——如果第一次落地不成功,那么他们可能连第二次落地尝试都等不到,就因为没油而摔在机场附近。

  大概率,这位胆子很大的俄罗斯飞行员会闭眼咬牙直接落。这种情况下,冲偏出跑道的可能性很高,而8284可不一定有2074那么幸运。

  在宋铭章问出来之前,施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现在接地端的跑道视程是175米,一直在跳,最好的时候也才250。”

  “消防叫了吗?”

  “叫过了。”

  “好,我现在上去。”

  施英挂断电话的时候,正好看到协调席的管制员也挂了进近的电话。他是今年才放单的新人,手都是抖的。他旁边坐的指挥席管制员倒是位教员,叫范天云。施英一直跟他不太对付,嫌他太装逼,直男癌。如今施英走过去,轻声问了句:“怎么样,还行吗?”

  范天云看着跑道回了她一句:“还行,听天由命吧。”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事到如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宋铭章小跑着上的塔台,身上的肥肉此时都十分配合,一点不累赘。这段楼梯他这辈子也不知道上了有多少次。醒着的时候不说,在那些摔飞机的噩梦里,他老是会在这段楼梯上绊倒,少说被绊过八九十来次了。如今脚下一恍惚,在现实生活中也趔趄了一下。塔台上的气氛,他闻一鼻子就知道,现在紧张又松弛,算是刚刚好。施英闻声而来,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楼梯尽头探身往下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戏谑:“宋主任稳住啊,别慌。”

  宋铭章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问题挺严重。因为,施英那个“劲儿”已经上来了。

  “需要我干什么?”宋铭章直接问。

  “我刚忙完一轮,现在没什么了。”

  施英此时已经赶紧走回到席位旁边,再看8284的位置——如今飞机在四边,正在转向航道,高度980米,下降中。塔台四面360度的玻璃窗外只有奶白色,连个什么深浅的轮廓都看不见,就好像整个塔台管制室泡在了一杯掺水豆浆里。

  此刻的接地端跑道视程是275米。也就是说,就算飞行员站在跑道道面上,看着那些数千瓦的跑道灯,也只能在浓雾中,隐约辨别出最远275米外的那颗灯。这种能见度,路上汽车早就不敢跑了,飞机却要落地。

  机场的最低运行标准,是350米。

  宋铭章眨了个眼的功夫,气象观测屏幕上,数值已经从275跳到了225。他见范天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骂了一句“卧槽”。

  “消防到了吗?”宋铭章又问。

  “到位了。”

  “这能见度,消防也不一定能找着飞机啊。如果起火,很麻烦。”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施英把右手的电话子机换到了左手,抬起右手放在了副调那个手抖的年轻管制员的椅背上,“看场监给消防报位置吧。心里先过一遍,提前组织好语言。”

  “嗯好。英姐你看我这么说对不对。消防,塔台,落地的TUP8284,机型A320中型,现在在,比如,A5和A6之间的草地上,正在执行紧急撤离,现在飞行区已经清空,你带救援一起尽快过去。”

  这是套的标准通话模版,如果按这么说,事后调查起来肯定没问题。但施英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把顺序全部倒过来。”

  “啊?”

  “这么说。消防,塔台,你现在可以带救援尽快上跑道。飞机在哪哪哪,现在是什么什么情况,机型是A320中型。懂了吗?”

  “懂了。英姐,那如果之后查录音——”

  宋铭章本来在查带班席的通话记录,耳听八方地一直跟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不用看雷达屏幕,就大概知道飞机已经到了哪里。塔台上的每一台设备、每一个人,都好像在他脑海中跑着自己的轨迹。可就连宋铭章也没想到,那个调侃的劲儿都已经上来的施英,那个已经完全冷静、兴奋起来的施英,会突然就发了火。

  “查什么录音?!先他妈落下来再说吧!人命重要还是录音重要?!”施英攥紧手里的椅背轻摇了两下,“消防为你那句进飞行区的许可多等十几秒,等得起吗?你他妈脑子给我放清醒一点!”

  副调那个新放单的,被骂得半个字都不敢说,只茫然地看着窗外,即使什么都看不见。施英看他那个反应,就把语调放下来一些,又说了一遍。

  “不用害怕,我在呢。事后查录音,你就说是带班让你这么说的。你现在只需要想一想,想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怎么做,才能让更多的人,更安全。”

  大概过了两三秒之后,副调点了点头,声音已经沉静很多:“好,英姐我知道了。”

  宋铭章走到席位那边,本想再安抚两句,可范天云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副调也在同一时刻看向了雷达屏幕。他和施英都在瞬间明白,那架飞机已经在波道里呼叫了塔台。听完机组建立联系的通话之后,范天云就按下了话筒。

  “TUP8284,YuanchuanTower,continueapproachRunway32R。NowRVRtouchdownzone225m,middlezone275m,endzone225m,belowtheairportminima,confirmyourintention?(TUP8284,袁川塔台,继续进近,跑道32R。现在接地端跑道视程225米,中间段275米,末端225米,低于机场运行最低标准。证实你的意图?)”

  塔台上以一种绝对的安静,静止了几秒。

  “Copy。TUP8284,clearedtoland,Runway32R,surfacewindcalm,QNH1018。(收到。TUP8284,可以落地,跑道32R,地面静风,修正海压1018。)”

  范天云的视线并不离开雷达屏幕,喊了一句:“机组要落!”

  施英和宋铭章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这一场,只能靠运气。雷达屏幕上,那架A320一点一点下降高度,迫近跑道。气象观测屏幕上,跑道视程还是雷打不动的低于250米。副调拿着对讲机就和消防通报预计落地两分钟之后的消息。神奇的是,或许真的被施英骂醒了吧,他的声音完全不抖了。

  两人对视的同时,施英已经打通了机场指挥中心的电话。通话内容一样只有四个字:“机组要落。”

  飞机距离跑道还有两三公里的时候,副调左手抓住电话,右手抓住对讲机。施英拿了另一部对讲机。下意识之间,所有人都已经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宋铭章见状突然轻笑了一声,在席位边走动了几下,让那凝滞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点:“没事儿,不管发生什么,应对就好了。我们能做的很少,但我们把能做的都做到就行。”

  他说完没有几秒,飞机就接地了。

  窗外仍旧一片空白,范天云心跳如鼓,但还是遮不住飞机落地拉反喷的声音。他工作八年,指挥过十多万次的起落,对那种声音已经熟悉到好像融进了自己的心跳中。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晚上在休息室听着飞机声睡不着觉。后来,他不听飞机声睡不着觉。那一阵发动机反喷的声音过去之后,其实他、施英、宋铭章的心都落下了几分。只有新放单的副调,死盯着场面监视屏幕,看着代表飞机的绿点在跑道上移动。

  “TUP8284,confirmlandingnormal?(TUP8284,证实落地正常?)”

  范天云问出去这句话之后,是很害怕答案的。

  但机组没有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回答。在副调之前,施英已经在对讲机里把消防喊了出来。但宋铭章按住了她的手,又凑过去看屏幕上的小绿点。

  “我感觉没问题……天云再问一次吧。”

  范天云于是就又问了一次。

  漫长无比的三秒之后,机组在波道里回复他们:“Landingnormal,TUP8284。WearevacatingfromA6。(落地正常,TUP8284。我们正在从A6脱离跑道。)”

  范天云从来没有觉得俄罗斯口音的英语如此好听过。再发滑行指令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常那种油腔滑调的姿态,甚至还夸了机组一句“bravelanding”,惹得施英翻了个白眼,宋铭章拿手上的检查单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塔台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连空气都开始流通,外边的浓雾好像也在慢慢散去。宋铭章直接给楼下讲评室打了电话,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上来接班,把这三位刚经过大事的换下去缓一缓。

  接班的带班是申小深,一边写交接班记录本一边那眼睛在那瞟施英。看了两分钟之后,他对端着水杯晃过来的宋铭章说:“英姐开始关机了。”

  施英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放行席管制员的背影发呆,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跟刚才冷静兴奋版本的施英判若两人。

  宋铭章赶紧压了口胖大海泡的水。

  “她最好天天关机,她关机就说明塔台是消停的。”

  站在一旁的施英对此充耳不闻,整个人已经进入神游状态。因为接班的是申小深,所以她开始神游得比较早。这是源于对申小深能力的信任。

  每次大特情之后施英都这样,塔台人就调侃她“关机了”。

  直男范天云多少有点不服施英这种巨大的状态反差,觉得这是“女带班的弊端”。这会儿他倒是不紧张了,也找回平时为直男癌的底气了,拔了话筒之后也跟着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英姐现在关机说明的是对你的信任啊申检查员。组织信任你,是好事。”

  申小深手上写着值班日志本,不耽误抬腿踹了范天云一脚。范天云灵敏闪避,遛着边儿跑下了楼梯。

  最后,施英本人在交接班本上签了字,退了指纹,十分平静地问了申小深一句话。

  “今天中午食堂什么菜?”

  塔台的整体气氛虽然还停留在大特情的余韵里,但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宋铭章喝着胖大海十分满意。去茶水台又烧了一壶开水,准备泡普洱。背景音里,管制员发着起飞落地,各式设备不时滴滴叫两声,交班的人跑下楼,接班的喊带班给自己倒水。窗外,已经可以看到一点建筑物的轮廓。

  人们往往很难发现,也经常忘记——在这平静安逸的运行氛围之下,是肩担几千几百条人命的壮阔波澜。

继续阅读:Chapter 2 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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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两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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