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扬有个堂姐,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过年跟爸妈去爷爷奶奶家吃饭,那个堂姐就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堂姐家境很惨,据说小时候被村里的疯子侮辱过。后来举家搬到县城住,有天她去上学的时候,爸妈在家遇上了煤气泄漏。她妈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了,她爸,也就是杨晓扬的二叔,因为脑缺氧成了偏瘫。杨晓扬就记得,他爸妈在家里说,他堂姐看着就和没事儿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在家里长辈的帮助下就把她妈的后事处理了,之后又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她爸爸。
考上了大学之后,又在长辈的资助下去上学。工作之后还把钱还了。
杨晓扬发现堂姐总是在照顾所有人的时候,堂姐在上高二。她很瘦,一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但透着温柔,和淡淡的悲伤。
堂姐总是不喜欢说话,却能第一时间观察到别人的需求。杨晓扬注意到堂姐在角落的沙发里打哈欠,就顺口问了一句姐你是不是困了。堂姐愣了半天,沉默地摇了摇头。
可施英的气质和堂姐是完全不同的。施英张扬,有压迫性,说一不二,敢在监管局和所有人拍着桌子理论。
大盘鸡没多久就被干了干净。施英交代杨晓扬,去前台要两份面。杨晓扬站起来,走到那个油腻腻的前台,要了两份面。前台木桌上的皮都已经翘起,露出下边藏污纳垢的黑褐色。杨晓扬说完之后就往后退了半步,想要离那桌子远一些。这种小餐馆总是让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住的那个县城。他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县城长大的。
付了钱之后,他一转身,竟然碰到了宁媛媛。
宁媛媛没化妆,扎了个马尾,举着手机来结账。她脖子上挂着外场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t恤,看见杨晓扬之后,瞬间就些尴尬。
她还是希望杨晓扬不要看见她这副样子的。
人在值班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体面。
两人惯常出现在市里的各种商场里的各种餐厅,一般都窗明几净,偶尔昏暗高级。
“来吃饭?”杨晓扬问她。
“嗯,吃完了。班组聚餐。”
“哦。我们也同事聚餐。”
“机场好多人都喜欢来这儿吃。”
“发现了。”
简单对话之后,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错开了。
杨晓扬突然觉得自己落在了地上,睁开了双眼,回到了现实之中。这感觉说好也不好。喝了点酒的他脚步虚浮地走回到座位上,看着那群管制员,竟然也没那么扎眼了。
他一过去,就被林华菁拉住。
“晓扬,透露一下,2074那个事奖了你多少钱?曹爽非说一百万。但我不信有那么多。”
“哪有那么多。一半都不到。”
“是啊!我就说民航局哪能那么大方。”
其实安航有单独给杨晓扬一笔钱,加起来之后确实大几十万。
“不过……”杨晓扬扶着桌子坐下,“后来很多家属给我写感谢信,信封打开倒出来就是一张卡。还有走到路上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往我怀里塞钱的。我都想办法退回去了。”
为这些事情,他在社区派出所都混了个脸熟。
“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施英平淡地说。
“在网上出名还挺可怕的。”杨晓扬用有点颤抖的手揉了揉眼睛,“有人在门口堵你拍照,公司里所有人对你指指点点。”
杨晓扬觉得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转过头,看到施英的侧脸。
施英对他说:“想太多了,这都是大众的正常反应。而且你在公司显眼一些也很正常。现在你来塔台,就更没这些问题了。”
“是吗?”杨晓扬知道自己喝多了,“那我今天上塔台之前他们在议论什么?不就是在议论我。”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尴尬了。潘奥宁出来圆场:“晓扬,大家都没有恶意。”
“嗯,我知道。”
施英看着他说:“人融入一个集体需要过程。”
这是一句大实话。杨晓扬只是心里太多火气,没由来的火气,无从发泄。随着时间的推移,愤怒变成了绵长的敌对。他也很累,也没有办法。
结账的时候,杨晓扬争着付钱,被管制员们训了。他这才知道塔台出来聚餐学员从来不出钱,连AA的时候都不带他们。“都这样。”施英跟他说,“全国都这样。”是不是全国都这样,杨晓扬也不知道。反正他还没升一副的时候,确实出来吃饭也是机长结账。只是他们几个学员会主动对钱买酒、饮料、奶茶,或者买烟。AA的时候自然也要带他们的。
“但是我不一样啊。”杨晓扬哭笑不得地说,“我又不是刚毕业。”
林华菁大手一挥:“学员一视同仁。”
潘奥宁笑着拍了拍他:“好了师弟,咱师父请客。”
这顿饭倒是不贵,五个人才吃了两百出头。这种消费,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基本没什么感觉。杨晓扬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干了——业务吧业务不会,人际吧人际不会,环境吧环境不适应。他原来擅长的东西,就这么轻飘飘废掉了,溢散在空气中,没了用处。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曹爽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晓扬,我一直想问,如果短五边快接地的时候修正海压变了,比如从1021变成了1022,飞行员还会做修正吗?”
这问题让杨晓扬一阵脊背发凉。他在酒意中朦胧地看向曹爽,心中感叹,管制员的观察力简直是怪物。
修正海压是将机场所在地的气压修正到一个统一的海平面高度换算出来的气压值,是低高度飞行时候的参考水平面。所有飞机都用同一个参考水平面的时候,才可能建立相对的高度关系。在飞机快要接地的时候,由于高度很低,因此修正海平面气压的数值变化,会影响飞机高度表上的高度显示,也就会影响飞机飞行计算机校准的下滑剖面。如果这个数值和真实值差距过大,是会造成过早接地之类的严重后果的。
杨晓扬回去的路上,和曹爽一路都在探讨修正海压的应用和通报。曹爽家住得离机场近,因此第一站就下了车。临下车之前,曹爽加了杨晓扬的微信,在昏暗的路灯里兴高采烈挥着手机表示自己回家之后还要继续和杨晓扬讨论。杨晓扬有点目瞪口呆地目送曹爽离开,傻愣愣地点头应下曹爽的“约定”。等施英再发动车起步之后,他实在没忍住感慨了一句:“我还以为他不喜欢说话。”
“他不喜欢说话。”林华菁嗤之以鼻地说,“他只是喜欢找人抬杠。”
潘奥宁圆场:“是喜欢讨论业务,讨论业务。”
林华菁和潘奥宁都住在机场的一个家属院小区,同一站下车。等两人下车之后,杨晓扬瞬间感到了施英那边扑面而来的压力。
好像旁边人多的时候,他这位师父还会收一收气场。
“师父……”
“怎么样,今天累吗?”
“还行吧。”
“其实你不用叫我师父。”施英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毕竟和其他学员不一样。我觉得,教学相长,刚才听你和曹爽讨论,我也有很多收获。所以咱们两个应该是一种更平等的关系。可以说是,我教你管制技能,你教我飞行相关的知识。”
这是他见到施英以来听对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嗯,那叫你英姐?”
“可以。”施英回答。之后,施英犹豫了一会儿,像是有什么要说,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施英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不少。
“晓扬,师父这种东西,除了教你技能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用处,就是帮助你。你有什么困难,就放心大胆地来找我。我是你的责任教员,和其他教员还不一样。你工作做得好不好,我负有直接的责任。所以,我们永远是同一战线的。这一点,可能就和你们飞行不太一样。”
飞行队伍里,教员对学员都是一对多,没有责任教员这种一对一的说法。
“是,和飞行不一样。”
“你也要转变一下认识了,好吗?”施英柔和地劝谏他,“管制之所以要搞一对一的教员,就是因为,不像飞行,我们每天的工作,是没有一个规定的程式可以遵循的。同样的进场流,不同人会指挥出来完全不同的效果。你……不要怕和别人不一样。你的背景在前,你肯定会和其他管制员不一样的。”
杨晓扬觉得自己被接住了。这种安全感让他很陌生。从2074——哦不,应该说从学飞开始,他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扛压力。驾驶舱里,他真正信任的同事都很少。只是这种陌生的安全感又让他生疑,让他恐慌。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好吗?”施英突然恳切地交代了他一句。
这话说得杨晓扬一时间以为自己被看透了。他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好几周……好几个月。他总是做噩梦,梦见摔飞机,平均一周就要两三次。他有时候会不敢睡觉,因为睡梦中放松了戒备,恐惧就会占据他的大脑。
在那个全是浓烟的驾驶舱里,肾上腺素趋势他冷静。可当一切慢慢过去,只留下钝痛、隐痛,他就能够回忆起来自己当时的恐惧了。那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祈求运气眷顾的情景,是所有民航人的梦魇。
施英喜欢听老歌,车里放着一些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比较冷门的流行音乐。车辆行驶在高架桥上,驶过一个又一个路灯,光线规律地移动,明暗变化。
最后,杨晓扬撒了个谎:“好的。”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浸透骨髓的疲惫席卷了他。他麻木地冲了个澡,躺在床上,订好第二天七点起来上班的闹钟。
“操。”施英看着蜡烛形状的塔台,骂了一声。
就说以后值大夜绝对不能再听陈晖讲故事了,简直跟盗梦空间一样,把想法生生植入到她脆弱的脑子里。不远处,有个女人正在雪地里裸奔。施英连滚带爬脱了衣服追过去,一把把女人裹住。
“妈,妈妈。”施英叫她,“代锦!”
她妈一把把她推开,继续裸奔。
施英明知道是做梦,还是在不断重复这样西西弗斯一样的行为。她念经一样跟她妈说“咱得去医院了,爸爸在医院等你呢”,同时摸出手机打电话叫车。结果手机怎么都解不了锁。
天太冷了。她想。
她刚这么想,塔台就轰地点燃了。天地瞬间温暖起来。火光照耀在她和她妈妈的身上。后来,她妈突然累了,就睡在她羽绒服铺成的毯子上。躁狂转抑郁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很快。有时候是在两个星期之内逐渐变化的,有时候是一念之间突然就不对了。到了后来,一念之差的频率比缓慢转变的频率更高。再后来,吃药也没有用,电休克治疗也没有用,她妈就开始转精神分裂了。
这个叫代锦的女人彻底认不出来她的那天,施英反而感到了一阵解脱。
那时候她在准备去上大学,箱子收拾了一半,她妈犯病,不得不去住院。结果第二天她再去医院看,发现她妈虽然情绪稳定了,却出现了明显的认知障碍。医生说情况不乐观,可能要长期留院观察。施英点了点头,起初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思念。她开始没日没夜地思念她有精神病的母亲。然后是愤怒。她恨她爸为什么还不回家。然后是抑郁。施英大二其实有一段时间的中度抑郁。然后是麻木。她麻木了两年多,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一个快放单的管制员了。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连旭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和连旭之间已经有了裂痕——她能感觉到,连旭有些时候是怕她的。施英不知道是保护连旭还是保护自己,总之她让一切保持在了一个最安全的距离。
“代锦。”她在雪地里抱着她妈妈哄,“小锦,咱们去医院了,得去医院。”
她像是一个姐姐,一个丈夫,一个母亲。
她从梦中醒过来之后,上微信看了看前几天医院给她发的她妈的视频。视频里的女人情绪还算稳定。反而周围有几位病友,闹闹腾腾的,护士在尽量耐心地劝说和管理。然后她给连旭打了个电话。连旭的电话在她通话记录页面的第一页。
对于吵醒连旭,施英毫无愧疚感。
电话却接得很快。
“喂,怎么了。”连旭的声音很清醒,像是压根就没睡。
施英在电话这边翻了个白眼:“您怎么又这么晚不睡觉?”
“我,嗯……”连旭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他好像换了个地方,回音很重,“刚才不太方便说话,现在可以了,你说吧。”
施英问他:“跟人开房?”
“嗯,完事儿之后聊了一会儿。”连旭声音有些烦躁。“你怎么了,说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噩梦醒了,心里难受。”
“嗯。”
“今天那个2074的副驾来见习了,宋铭章让我带。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跟他们关系处得好了,都想就这样过下去,以前的事情不提了,谁也说不清楚——”
连旭点了根烟:“你梦见谁了?”
“我妈。”
“嗯,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说。”连旭抽了几口烟,叹了口气,“民航局下了个文件,说要对过去二十年的典型案例回头看,里边把你爸的事,直接定性成了飞行员的责任。当年的事故调查报告谁都没见过,除了家属,也没人再提过,但我听曹主任说,是有这么一份报告的……家属要了这么多年,这份文件算是个,正面回答吧。”
施英沉默着,心脏砰砰地跳。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些事情愤怒了,结果她的火气却像是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又蹭一下烧上来,堵得她说不出来话。
这文件她现在还没见,说明还没有传达下来。在这类事情上,连旭见文件、听风声都会比她早,所以有时候也会提前提醒她两声。
“施英,说话。”连旭说。
“我……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爸不会犯错的。”
“不一定是你爸啊,可能是副驾。”
“不可能,他会发现不对劲。”
不然就也是机长的失职。
“不是……就确定已经摔了?”她迷迷糊糊地反驳连旭。
“宝贝儿,都这会儿了,还要讨论这个问题吗。你我都知道,不可能没摔。”
“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这根本不叫结果!”
施英当年也去要过事故调查报告,但公布到社会层面的报告根本没有技术细节,而且报告里得出的结论也都是推测。没有残骸,没有黑匣子,什么都没有,施英为了弄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一头扎进民航这坑水里。可是时间长了,她慢慢也看淡了,学到的知识和工作的经验也告诉她,当年的事情是几乎不可能有一个清晰的结果的。宋铭章,作为航班起飞地的当班塔台管制员,当年接受过详细的问询和调查,如今对这件事也讳莫如深。
理智上,施英知道,那只是宋铭章不愿意提起这种不好的往事。
“你冷静一点。”连旭劝她。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下了床,在卧室来回踱步。她的眼泪已经开始啪啪啪地往下掉,她却毫无知觉。
连旭在电话里说:“算了,我现在去找你,你别动。”
然后电话挂断了,施英的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沉默。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对宋铭章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亲近感其实稍稍有些不合适。单位不是没有人传她和宋铭章的关系,只不过,两个人都是坦荡人,传言没传几个人也就淡了下去。她为了让宋铭章说点当年的事情,刚放单那几年,每次聚餐都舍命陪宋铭章喝酒。
宋铭章对她来说是亲切的,因为他和当年的事故有关。
当年的事故对她来说是亲切的,因为那和她爸有关。
所有的创伤和痛苦对她来说也是亲切的,因为那是她对亲人的留恋。
对曾有过的幸福生活的留恋。
施英有时候也想,人真的可以在原地徘徊几十年吗?打圈一样,鬼打墙一样。可这件事情实际做起来的体验是,一眨眼,就已经二十年了。施英还觉得不够,还觉得自己目之所及的未来也会这样过下去。在袁川塔台,拿着话筒,用着她亲人曾经通话过的频率,念着她亲人曾经起飞用的跑道号,和同样经历过那次事故的同事一起值班。她只要还留在这里,就好像还有些温存尚未消散。
就好像她的至亲还没有离开。
连旭知道她家的家门密码,所以直接开了门就冲进来。这样的闯入让施英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发现自己坐在客厅中心的地上,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抖。连旭只犹豫了瞬间,就跑过来抱住她。他身上还是其他女人的、性爱的气味儿。施英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在心里数着呼吸的频次,一次,两次,十次。慢慢地,她好像能说话了。
“每次提到这件事我还是会情绪很崩溃。”她对连旭说。
“嗯。”
“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第一次。”
“嗯?那上次……哦,上次是去年年底。”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连旭想起身把灯打开,施英默许了。客厅灯亮了之后,施英觉得自己像溺水者上岸,衣服被水浸湿,沉甸甸坠着她,让她爬不起来。
“如果今年再发生两次,你要提醒我,暂停值班。”
连旭固执地不说话,不答应。他去关门,换鞋,脱外套。
“这可是你的职责吧……”
连旭不愿意看她,站在远处低着头干笑起来:“你永远都是这样,自己不舒服,就要让身边的人也难受,是吗。”
施英从地上站了起来:“你直接把人扔酒店就走,她不会生气?”
“不会,脾气很好。”
“脾气好也不能欺负人家。”
连旭突然带着某种怨恨的眼神看向了她,把施英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突然意识到,从十几岁开始,自己身边就没什么朋友了。反而连旭,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著名交际花。到现在,也是每天不缺出门喝酒的兄弟。或许,把连旭逼成这样,真的是自己错了?可为什么她心里毫无知觉?
“累了,可乐喝不喝。”她问连旭,作为一种示好。
“嗯,喝。”连旭就着台阶回答。
结果最后,连旭的事后聊天还是变成了和施英的事后聊天。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只要想说话,就会有说不完的话。骂领导和骂规章不合理是其中最主要的部分。施英揶揄连旭,说他当年壮志满满要去监管局成为制定规则的人,到现在也没见他为行业做什么改变。连旭闷声不吭,最后憋出来一句“当时太年轻”。他们都天真过,如今没有那么天真了,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平静地迎接生活的现实。
七点多的时候,两个人啤酒喝了十罐,连旭直接找领导请了个假病假。他问施英:“那个文件你要看吗?”
施英惊讶地看着他:“你存手机上了?”
“拍了照。”
“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