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骧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趁黑靴帮的人把矛头转向他之前,桓骧先一步反应过来,引发手环的共振。
抑能环突然沉重、紧束,周围所有人,包括那些奴隶在内,都发出痛苦的哀嚎,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抑能环增压带来的负面效果。
这感觉就像是把人的手脚往绞肉机里伸,钻心的疼痛。
黑靴帮的人也脸色一变,他们从来没想过,竟然有奴隶能在安全距离下控制抑能环的功率,他们毫无防备,在没有做好适压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抑能环强烈的压迫。
但是就像老费尔说的,黑靴帮的人比那些獠牙众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说到底,獠牙众也不过是从矮子里拔高,跳出来的奴隶主的走狗;而黑靴帮是货真价实的行伍出身,即使在抑能环的强压作用下,他们也没有被彻底剥夺行动能力。
黑靴帮的头目比翁须臾间就适应了这种高强度适压,他丢开芬恩。
在其他人还未恢复行动能力的时候,他已经以正常人进行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桓骧飞奔而来。
桓骧大吃一惊,他本以为即便抑能环不会彻底压制黑靴帮,也会束缚他们的行动。
比翁看似健壮如牛,动作却快得像豹子。
桓骧根本来不及做出闪避反应,比翁已经一拳打在他的小腹。
这一拳仿佛是被一记破城锤撞上,攸忽间桓骧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和灵魂快要被击出体内。
他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坑洞冰冷的石壁上,然后咳出淤结的血沫。
比翁抬脚踩在桓骧的脖颈上,把他的脸踩进泥泞里,然后单手薅住他的头发,像拎起一只鸡仔那样将他提起来。
“我知道你。”比翁的声音粗狂沙哑,每个音节都像噪音般刺耳,“你就是那个该死的桓迦的弟弟,拜他所赐,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
比翁狞笑着举起拳头。
突然。
有人尖叫起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自矿洞外面传来,紧接着那些被逼迫的奴隶犹如惊鸟般开始四散奔逃。
趁比翁晃神的时候,桓骧提膝猛踢他的肘部关节,造成他腕部一刹那的放松,桓骧挣脱了比翁的束缚。
他步伐凌厉迅捷,这多亏了在学院的时候,燕却离隔三差五找他约架。
在近身格斗上燕却离是一把好手,他有两个剑术老师,一个是日裔的免许皆传,另一个是华裔的国术宗师。
而桓骧的路数全是在贫民窟跟那些比他高一头的流氓地痞打架,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和蛮力,不比正规的搏击技巧。
因此桓骧从不跟燕却离正面抗衡,而是绕着场子游走,消耗燕却离的体力,经年累月锻炼出桓骧过人的反应和灵活的身手。
在比翁面前,他就像只泥鳅,比翁三番两次发起冲刺,都被桓骧一一闪过。
桓骧迅速接近芬恩,将他扶起,准备跟着人群向矿洞外面跑。
然而还没跑几步,他看见那些刚刚跑洞口的奴隶们定在原地。
接着,人们看见从洞口的一侧,探出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张人脸惨白,像是带了一张狂言戏剧的面具。随后,地面发生低频的震动,那张惨白人脸的后面浮现出老虎脖颈和身体。
橙色的皮毛和白色的条纹,身后拖着的却不是尾巴,而是一条沉重的锁链,那条锁链似乎是从这怪物身体里长出来的。
这是任何人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它仿佛把世界上所有关于诡异和奇怪的形容词全都附加在身上。
长着人脸的虎身怪物,这种只有在史前文明才流传的,如神话传说般的造物,如今遍布全球,占据了昔日人们生活的土地。
它们被称之为“变异兽”。
早在大灾厄时代前,古印尼的科学家曾在多瑙河畔进行远途考察的时候,目击到迄今为止有记录的第一只被人类发现的变异兽
——狮身人面变异兽“斯芬克斯”。
随后全世界范围内的生物学家针对这只被捕获的“斯芬克斯”进行研究。
他们在斯芬克斯体内发现了一种名为“暴食”的病毒。
这种病毒十分奇特,会使生物的消化机能和进化机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拥有暴食病毒的野兽就像一只饕餮,永远不会饱食,并且无论是动物残骸,还是无法消化的重金属,这些野兽的都来者不拒。
被暴食病毒的野兽吞食的东西不会被消化,也不会被排泄,而是会变化为生物特性与体表特征,作为动物进化链的一环。
于是,狗的瓜子变成锋利的短刀、老虎长出人类的面容、飞鸟的头颅蜕变为狼的模样……
在大灾厄时代,这种诡异的生物进化变本加厉,那些变异的野兽不仅变得凶性残暴,而且刀枪不入,普通的武器根本对它们无法造成伤害。
顷刻间,人类就从地球生物链的顶端一落千丈。
桓骧曾经在《变异兽图鉴课》中见过这只变异兽的肖像。
最早发现于华南,昆仑山脉一代,编号B013陆吾,特征是人面虎身,攻击性非常强,而且外皮强度堪比高强度的硬钢。
星海的图鉴评定里,陆吾被评定为A级,属于灾害级的变异兽,大灾厄时代据说曾有一只陆吾入侵了华夏南方的一座城市。
不到一个48小时,那座中等规模的城市,就化作荒芜废墟。
这还是桓骧第一次见到实物,惊惧之下,他甚至忘了奔跑。
“啊啊啊!”暴戾的吼叫与熊一般的黑影与桓骧擦肩而过。
谁都不曾想到,最先冲过去的,不是那些被吓坏的奴隶,也不是那些胡作非为的黑靴帮成员。
而是那个被人畏惧、憎恨的黑靴帮头目,比翁。
此刻,比翁竟然真正的像一个无谓的军人那样,挥着拳头以狂暴的姿态面向陆吾发起冲锋。
陆吾肆意扑杀逃亡在外的奴隶,并啃食其尸骸。
即使面对比翁的冲锋,它也表现得像猫一样悠哉,托在膘壮后肌的铁尾只是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扫,却带起一阵强劲的风。
铁链如鞭,正中比翁,一声霹雳雷响,震慑了在场的人们。
比翁被铁尾抽得倒飞出去,直接在矿洞厚实的墙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替老大报仇!”
“乌鸦”谷凡声和“屠夫”格杰夫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随着格杰夫的怒吼,黑靴帮的人们前仆后继地冲上去。
陆吾压低前身,低低地匍匐。
像只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猫,它不以为然地蹲在那些已经血肉模糊的奴隶残尸旁边用爪子擦抹惨白的人脸。
黑靴帮的人们向它发起猛攻,陆吾却只用一只爪子风轻云淡的挥扫。
每一次挥爪在陆吾看来都无比随意,但那力量绝非人类所能承受。
每一击就像天降的重锤,在被那种无与伦比的巨力击中的同时,脆弱的人类躯体直接被超乎自然的动能分解。
除了留在地面上,那一滩人形的血污外,连残肢断臂都没能留下。
几分钟前,那些还曾飞扬跋扈、无人敢违逆的黑靴帮转眼化作陆吾的餐点,它单方面虐杀了那些黑靴帮的混混。
比翁手下最强的两名得力干将,陆吾只用了一爪,就打飞了屠夫的头颅,随后一口把咬断了乌鸦的身躯,将其吞下。
清晰且清脆的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短短几分钟内,桓骧已经在脑内演示了数十个逃跑方法。
往前跑,死路一条。
跟它搏斗,死路一条。
叫人求救,死路一条。
跪地求饶,死路一条。
跟变异兽玩心眼,死路一条。
在据点里的那些仿生人,看起来威风八面,也不过在银河公司的流水线上量产出来的三流货色。
面对变异兽唯唯诺诺,对付人类我重拳出击。
人类的攻击手段早已经对变异兽不起作用。
只有一种人,正真正杀死变异兽。
那就是星海的战术师,和他的战术仿生人。
时至今日,战术仿生人和战术师的攻击为何能对变异兽造成有效伤害,这仍然是银河公司的不传之秘。
只有银河公司,最清楚这其中的玄妙,毕竟银河公司的创始人,就是货真价实隶属于伽玛文明的学者。
曾经有生物学家试图从生物学层面诠释这个问题,但他们唯一得到答案,只有战术仿生人与战术师之间存在某种共鸣。
这种共鸣可以增幅仿生人的战斗力,从而有效打击变异兽的纤维组织。
然而这个结论屁用没有。
现在,桓骧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只有一条。
赌。
“喂,你还能跑不?”
桓骧放下肩上的芬恩,有一瞬间,他心里甚至想好,如果芬恩说他跑不了,自己干脆就丢下他,毕竟最金贵的还是自己的命。
“嗯!”鼻青脸肿的芬恩点了点头。
像是要展示自己不会拖后腿似的,他一把推开了桓骧,然后踉踉跄跄地站稳。
桓骧也没说话,他们两个人逆着逃跑的人群向着矿洞更深层的地方飞奔。
其他奴隶也反应过来了。
往外逃就是死路一条,开始掉头跟着桓骧往矿洞深处逃亡。
某个社会学家曾经讲过,人类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
社会性群居动物的本能就是“跟从”。
当一个羊群缺乏领头羊的时候,它们会无所适从。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只羊主动进行选择,即使那个选择是错误的,它们也会盲目跟从。
大不了,再秋后算账。
跑着,跑着,桓骧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他本意是寻找比翁所说的那具战术仿生人休眠仓。
他现在失去了战术师的凭证,但并不意味着失去了战术师的资格。
当然,这其中有赌的成分。毕竟,他从来没认证过战术仿生人,如果真的因为失去战术师证件无法认证,那也就认栽了。
但是,他忘记了“领头羊效应”。
本来,人们目睹了堵在门口的陆吾何等凶暴,但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人的本能总会驱使他们去拼上性命搏一把。
说不定就有一两个被陆吾漏掉幸存的漏网之鱼。
然而桓骧和芬恩逆着人群向反方向逃离,让他们误以为有人想到了能活命的办法,于是跟着桓骧两人向矿洞深处跑。
但没人想过,也许这处矿洞根本就是条死路。
更加不方便的是,有这群人在,桓骧不能单独行动。他从獠牙众那里打听到有关故土的事情,其中老费尔提过。
故土的人类对星海的人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憎恨和排斥,他们已经把星海的人类,尤其是战术师视为异类。
这有点类似过去的仇富心理,人都有嫉妒之心,看到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总会忍不住想,他凭什么过得好,他也没什么了不起。
在很多故土人类眼中,那些战术师既危险又可恨。他们带着战术仿生人在大地上横行无忌。
本来这个矛盾一开始也不是那么激化,但是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半年前位于地面的星海战术师们开始攻击、捕杀故土人类。
本来人家就很惨了,你还要欺负人家,不恨你恨谁?
桓骧的真实身份在奴隶营里也鲜有几个人知道,这也算是朗贺三平的失策。要是直接公开桓骧的战术师身份,根本用不着獠牙众出面,他就被奴隶们群殴致死了。
桓骧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甩开这些跟随他的奴隶。
忽然他注意到,生物监测芯片的虚构画面里标出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一个,看不见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