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停住，桓骧接通里恩的通讯画面，让里恩陪同在与拦车者交涉的队伍中。
在非欧的时候，桓骧一直势单力孤，所以凡是亲力亲为，虽说这么做结下不少人缘，但有一个致命弊端，就是太把自己的信息暴露给对方。
试想，如果一开始能瞒过朗贺三平，或是探知朗贺三平的底细，又怎么会有后面的波折。
如今桓骧有阿玄、伊莎贝拉和里恩协助，他可以尽量隐蔽幕后，这才是一个战术师正常的作战常态。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负责这趟货物运输的是墨丘利商会的二级行商笛克，他在西雅图分会颇有人望，足见墨丘利商会有多重视莫比乌斯号的货物。
“诸位还请恕在下失礼，在下越湫礼，灵山十巫会的小小调查员。”
伫立在车队前的那人模样文质俊秀，身上穿着名为“汉服”的古老服饰，桓骧以前在民俗图鉴中看过，但印象不深，毕竟他对这种文化民俗之类的毫不感兴趣。
叫做越湫礼的男人向其他人打听了一些关于意志教会的事情，可惜意志教会总是神出鬼没，能打听到的东西少之又少。
“对了，诸位可是要去灵山？前面的路封了，去灵山需走他路，不如与小生同行，在下可为诸位引路。”
桓骧借里恩的口应承下来，越湫礼的意图很明显，是想以此为由，探查商队的情况。
桓骧马上借坡下驴，让里恩把越湫礼带上他们的车，便可以反客为主，从越湫礼那里套话。
越湫礼随里恩上车，先是毕恭毕敬的行一华夏人的古礼，然后端端正正坐下，给人感觉是他举手投足都颇有风度。
车上众人相互自我介绍、熟络攀谈，越湫礼倒从不曾惧生，任何时候言论举止都十分得当、游刃有余。
桓骧切实觉得这个越湫礼跟星海那些贵族完全不一样，星海是个阶级感很强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星海的贵族比贫民窟的地痞还要无赖，除了有钱有权，一点都没有气质。
而越湫礼更有真正的贵族气度，与之交谈如沐春风。
然而越是如此，桓骧越警惕。
芬恩等人倒是开始渐渐放下戒心，甚至芬恩已经开始跟越湫礼讲述他们在非欧发生的事情，中间芬恩险些提到桓骧战术师的身份。
反而是年纪轻轻的莉娜最机经，假装撒娇打断了芬恩的谈话。
桓骧马上接过话头问越湫礼：“越湫礼先生。其实我们去灵山城是想找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叫娜塔莎。”桓骧形容了一下娜塔莎的外貌。
但他全程都在观察越湫礼的反应，刻意给出了些许错误的信息。
可是越湫礼总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看不见任何情感的变化，他一举一动都十分自然，听了桓骧的描述，他做出思考的姿态，然后摇头：“未曾谋面，灵山容纳了不少难民，倒也可能是小生疏查。不如入城以后，桓兄再打听打听。
倒是我想问，桓兄之名，应是古华夏人专有的姓与名吧？
据我所知，非欧并无古华夏人的领地。
且，我观桓兄外貌并非纯正的华夏人，敢问桓兄祖籍何方？”
这个问题真正戳在桓骧心房，他记事起就跟哥哥在星海的贫民窟长大，唯一知道的是他跟哥哥都是偷入星海。
至于他们本来是从哪里逃入的星海，父母是谁，桓迦从来没说过，桓骧也从不问，不是不好奇，而是没意义。
人活着，就该关注活着的事情。
“这个……我记事起就跟着哥哥在荒野流浪，以前的事情不太知道。”桓骧说。
“是在下冒犯了，见谅。”越湫礼从宽大的袖口冒出几张请柬分别递发在众人手中，“这是我家端云阁的入门柬，有任何事都可以去端云阁寻我，小生自当尽心竭力。”
桓骧扫了一眼请柬的封面，上面有一副云朵图案，但绘制手法十分飘逸灵动，是古华夏特有的水墨风格，图案周围用行书写着“端云守礼”四个字，左上角印着特殊的纹样，依稀能辨认出纹样的字形是“灵山”。
桓骧抬头看向越湫礼：“越湫礼先生，灵山到底是什么？”
越湫礼闻言，脸上的笑意忽然浓烈，他又从袖口摸出一张请柬，将其展开，请柬的第一页没有写任何字，而是画了一幅图案，一副非常秀丽的山水画。
画中有十个人影背对着画面：“这便是灵山，灵山是古华夏早已有之的存在，系苍生之危福，开万事之太平。
曾经他们只生于云梦大泽，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然而自21时代末，此世间灾难频频，万民生于苦痛之中。
于是灵山十巫便从沉寂已久的云梦仙境离开，来到这人世之间，帮助世人度过苦难。”
“呵，荒谬。他们要有这么神，古华夏还会灭亡？”里恩冷笑。
越湫礼缓缓摇头：“灵山十巫虽有异于常人之神力，却也不可逆天而为，一切尽是天意。”
“装神弄鬼。”里恩不悦地撇过头去。
桓骧缄默不语。
虽然越湫礼的说话太过主观，但灵山十巫实在让人在意。
通过越湫礼的说话，所谓灵山十巫，极有可能是类似贝德维尔和格陵兰多马戏团那样的异能者。
那云梦大泽仙境又是什么地方呢？
听越湫礼的描述，那似乎是个世外桃源。
以前在星海学院的时候，科技学院的那群学者曾经向学校申报过研究异空间的存在，说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很可能是描述了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第三空间。
结果被校方以该研究太过虚无缥缈为由给拒绝了，毕竟经常有科学院的学者们拿公款吃喝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比起什么世外仙境来说，异度空间这个说法在科学角度讲，反而更加可信一点。虽然只是改个称呼，看起来有点双标。
商队花了两天的时间，几乎横跨整个亚美的陆地，才抵达灵山，但这已经是最短距离了，可想而知亚美的规模远比非欧大得多。
灵山的城门每天半夜会关闭，商队到达灵山边郊正好是夜里，于是车队就地扎营休息，等天亮在进城。
这几天桓骧脑袋里思考的事情很多。
原本他被发配故土的时候，并不觉得哥哥桓迦有多难找，但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哥哥叛逃星海铁证如山，而且牵扯很广。
光是这一路上，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指引，就足以看出，哥哥桓迦明显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单独把娜塔莎姐姐的行踪泄露出去？
桓迦一面隐藏自己的行踪，一面又通过莱西联盟、莫比乌斯等等这些人口中，向桓骧一点点挤牙膏，仿佛是在刻意引导他。
这一点，桓骧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哥哥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是想让他看遍故土的风土人情？
其次，无论是莫比乌斯的货物，还是娜塔莎的行踪，以及曾经A007部队活动的轨迹，还有关于星海仿生人袭击人类的目击情报，全都定位在灵山城。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绝不是巧合。
这基本等同于暗示桓骧，灵山有他必须要找的东西。
跟哥哥桓迦的下落，跟几个月前A007部队兵变的真相都有密切联系。
A007部队为什么会发生兵变……
这是一切问题的核心。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桓骧就睡不着觉，他在临时营地外面来回踱步。
身后忽然有人向他搭话：“桓兄也是晚上睡不着吗？”
桓骧停下脚步，侧脸看向身后的越湫礼，两个人静静对峙了很短的时间，只有十几秒钟，但却很长。
“你不也没睡？”
这对话总觉得像古代华夏人写的武侠小说：
你没睡？
你不也没睡？
出招吧……biubiubiu
越湫礼负手走到桓骧身边，仰望天空。
那里有近在咫尺的月球。
“据说很久以前，月球离地球很远。我华夏古人常把明月比作天上白玉盘，寄托思乡之情。”越湫礼说。
桓骧抬头仰望天空，只看见清楚明晰的月球深坑。
曾经星海学院的天文课上，天文课讲师给桓骧他们看过千年前，古人类所看到的天空留下的影像资料。
那时候月亮遥遥挂在天上，除了彤彤的月光，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就有人幻想，上面有个美女叫嫦娥，住在广寒宫里天天撸兔子。
但现在人类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巨大月球表面，那颗比地球小49倍的卫星，此刻距离地球只有10万公里不到，无论白天黑夜，人们都能看见清晰地月球表面。
“桓兄来故土是为了寻兄吧？”越湫礼毫不留情地点破了桓骧，他甚至不给桓骧留出惊讶的余地，字字如风，却也铿锵有力，“灵山的情报机构绝非等闲，从桓兄抵达故土那一刻，我想故土七陆无不在关注着你。”
“我这么出名啊。”桓骧哂笑。
“星海第一战术师的亲弟弟，孰人不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呢？”越湫礼说，“伊甸关闭，刹那海阻隔。都说只有桓迦之弟能找到伊甸的通路。”
“为什么要找伊甸？那里不是因为兽潮才关闭的？如果打开了伊甸，兽潮岂不是会威胁到故土七陆？”
越湫礼叹息：“伊甸有一座天然巨树，名曰世界之树。兄台居住星海，自然不知世界树对故土七陆影响之大。故土人族若要生存，阳光、氧气、屏障、水源、食物……缺一不可。
世界树随伊甸关闭，便不能在产生氧气，隔绝辐射。
故而故土七陆环境恶化，多方地点被列为隔离区。”
“所以故土七陆才会排远征军探查伊甸吗……”桓骧沉思，“我也在找哥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灵山。”
“可是娜塔莎姑娘？”
“你见过？！”桓骧眼睛一亮。
“不曾见过，但听说过。此时关系重大，非灵山十巫不得而知。桓兄初时问我，在下也略有防备，还请见谅。”越湫礼又一行礼。
桓骧摆手：“不要来这些虚的，反正你我都知根知底。我就直接问了，我要怎么才能见到灵山十巫？”
“眼下十巫皆不在灵山城。”越湫礼说，“但尚有一计可施，再有三日，便是我古华夏人中秋之节日，届时桓兄可同其他灵山子民前往四方殿。”
“四方殿是灵山的入口？”
“应该说灵山入口便在四方殿，我相信以桓兄的力量，破解四方殿大门，绝非难事。”越湫礼抬头仰望天空，夜色渐渐淡亮，“天快亮了。”
芬恩等人陆续起床，托娅起的最早，她一路上都在负责大家的起居，一大早便帮芬恩和莉娜打好洗脸水，生火做了一些早餐。
吃饱喝足以后，墨丘利商队跟灵山城的守卫交接入城手续。
桓骧和三名队友来到货车旁边拆卸货物。
拆到最后，桓骧发现放在最里侧的那个由贝德维尔亲手交付自己的神秘货物似乎变大了。
先前他们亲眼看着莫比乌斯号乘务员卸车的时候，那个铁箱子也不过是一个正常箱子大小，不知何时它居然变得像口棺材。
桓骧越发好奇那个神秘货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能长大的箱子？
不，应该说是箱子随里面的东西长大才更贴切。
桓骧和里恩跳上车去搬最后那件神秘货物，触及箱子底部的时候，他觉得像是摸到类似福尔马林之类的液体的触感。
粘稠、湿润，而且有轻微刺鼻的味道。
在弯腰搬箱子的瞬间，桓骧隐约听见箱子里面有非常轻的声音。
那个声音颇有节奏，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强劲有力。
咚咚……咚咚……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心跳声，可是这心跳声也太过有力了，隔着厚实的箱子也听得见。
里恩与桓骧相视一眼，似乎在征询桓骧的意见。
“我们只是护送者，不要节外生枝。等到了灵山城，那帮人再怎么处理，再出什么意外，都不是我们管理的范畴内了。
明哲保身最重要。”桓骧强调。
虽然里恩神情不自然，但不好再说什么。
灵山的关卡一一检视货物，最后拦下桓骧他们：“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只是保镖，无权过问。”桓骧抖抖肩，“具体你去问那边的负责人咯。”
守卫点头走到墨丘利负责人身边，二人攀谈许久，最后予以放行。
货物被统一交接到灵山墨丘利的配送站，桓骧等人在墨丘利商会前道别。
但是没走两步，就被灵山的军队给包围：“别动，你们疑似非法走私，跟我们走一趟。”
桓骧马上掏出莫比乌斯的信物：“是列车长贝德维尔叫我们来的。”
军队长官挥手打掉信物：“没有用，这里是灵山，管你什么莫比乌斯的信物，抓起来！”
士兵将桓骧等人团团围住，连带墨丘利的负责人也被抓了起来。
桓骧心中鼓不停地打，难道他又被人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