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鸬鹚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坚。
蜜饯黄连终需苦,强摘瓜果不能甜。
好事总得善人做,哪有凡人做神仙。
房后头有一片树林子,其实马静家的厕所不在那儿,他要杀人,就把罗汉爷带出来了。前边走着和尚,后边跟着马静。马静心想:“不行,我就得杀了他,把和尚杀了之后,我给他好好出殡,建一座塔,每天给他烧香、烧纸,好好超度他,也算报答他救我娘。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儿,马静紧走两步,跟上去了,说:“您到树林子方便吧!”
“好,行,我肚子疼。你说我刚才给你妈吃那药,好不好?”“好啊!灵丹妙药!”
“是,你猜多少钱?”
“那我哪知道。”
“一文钱一大块。”
“嚯,您这药太便宜了,一文钱一大块,刚才剋下这么点儿,我娘就好了,您真是活菩萨心。”
“没法给人治病啊,现在人心都坏了。给他治病他老憋着坏想杀你,杀完之后却要弄个塔,天天给你烧纸、烧香。你说这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问了个哑口无言!“啊,师父您不能这么想,还是好人多啊!”“是是是,好人都在屋里喝酒。”“师父您赶紧方便吧!”
树林边上有空地,和尚真不客气,过去就脱裤子,蹲在那儿。 “我我我,我解个手,你解不解?”
“我没事,我跟着您。”
“是,你上我后头去,你上我身后头去,身后头,别过来人给我一刀,你给我看着点儿。”
“好!”马静转到后头,和尚也不回头。
马静心想:“得了,说别的也没用了,今天就今天吧,甭管是亏心还是不亏心,为朋友我也只能如此。”
马静悄悄把刀抻出来,他一举刀,和尚都没回头,就说声“定!”
马静举着刀,不动了。和尚蹲在这儿,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抢屎!”
马静身子动不了,脑子可明白,臊得都不行了,可也说不出话。和尚越喊声越大:“快来人啊!他要吃啊!”一会儿的工夫,这街上跑出好几位。“哪儿了?哪儿了?” 但是和尚拿手一比画,把自己和马静遮住了。
这些人过来看了看:“没有啊,哪儿有啊?可能抢完吃了?得得,咱走吧。”大伙都走了。和尚才一挥手,站起来,把裤子系好了。“你活动活动。”他拿手一指,马静的手才放下来。马静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刚才来了这些人,都没看见,神通广大啊!”他把刀扔下了,说:“师父,我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
“您错在哪儿了?”
“忘擦屁股了!”
马静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一撩衣裳跪倒了,说:“我知道您是大罗的神仙,您刚才所作所为我都明白了,我错了,您原谅我吧。”
“那行,那你把华云龙给我吧。”
“师父啊!我们绿林道上,人活在世讲的是信义为本。我答应把他藏在我这儿,再把他掏出来给您,违背我做人的原则。咱们这样好不好,咱爷俩做一交易,我把他放出来,他出我这个门,您再拿他是您的事,好不好?”
“罢了,这一看是吃过点儿东西的人。”
说得马静都要吐了:“啊,行行行,我放他走,您去找他。”
“我现在先不着急拿他,我先带你玩会儿去。”
“还玩刚才这个?我错了。”
“不,我带你抓奸去。”
“啊?师父,抓什么奸?”
“你不是怀疑你媳妇捯饬得又勾勾又丢丢,这去那去吗?你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我不知道啊!”
“我带你去。”
“哎哟,我谢谢您!哎哟,我没想到,我听您的。”
“跟我走,跟我走。”和尚带着马静,穿大街越小巷,拐弯抹角,抹角拐弯,来到一座小庙。
这地方马静认识吗?认识,能不认识吗!这是他叔叔千里独行马元章的家庙。马元章把头剃了,要修行,但是他不在这里,平时这里有俩人替他盯着。咱们前文介绍过,马元章不正经收徒弟,但是这俩人喊他师父。朋友不是朋友,侄子不是侄子,徒弟不是徒弟,就是这么一个街坊辈。这俩人原来也是绿林道的人,一个叫周兰,一个叫高庆,两人都有外号,一个叫小白虎,一个叫探花郎。
“哦,怎么上这儿来了呢?”
“来,你,进去。”
“怎么进?”
“你蹿进去。”
“我蹿进去,您呢?”
“我也能蹿。”
“哦,那好,师父先来。”
“你先来啊!你先来。”
这种家庙的墙是矮墙,墙头没多高,也就是一人来高。垫步拧腰,马静翻过去了,翻过去一落地,和尚已经在院里了。
“怎么那么半天?”
“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
“您从哪儿进来的?”
“我从墙缝里挤进来的。”
“赶明儿教教我呗!”
“教不了你,你身子脏。”
“我怎么身子脏了?”
“你刚才吃什么了?”
“你怎么还没忘啊!”
“来来来,走走走,带你瞧好玩的去。” 小院是个三进院,前面都黑着灯,直走到最后一个院,一瞧,屋里灯火通明,有男有女,正在说笑喝酒。马静过来,捅破了窗户纸,睁一目眇一目往里观瞧。这一看,马静一口血差点儿没喷出来。屋里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探花郎高庆、小白虎周兰光着膀子,正当中坐着一个女的,扣也解开着,头发也散下来了,端着杯,喝酒喝得脸蛋通红。这女的是谁啊?正是马静的媳妇何氏。马静就觉得太阳穴咯噔乱跳!“师父,我!”
“还等什么啊?进去进去。”
“奸夫淫妇你们哪里走?”“啪”,马静一脚踢开门,攥着刀进去了,迎面就是探花郎高庆。高庆没防备,也没拿着家伙事儿,见马静进来,刚要喊,便一命呜呼了。
还有一个小白虎周兰,这小子反应快,一推窗户,一个跟头翻出去了。
屋里就剩他媳妇了,她一回头,两口子一对脸,马静眼泪都快下来了。“家里的,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话音刚落,这媳妇乐了:“你瞧瞧我是谁。”
马静往前紧走了一步,再一瞧,这媳妇可变样了,两只眼珠子耷拉下来,一张嘴一口黑烟,“噗”,马静“咣当”栽倒在地。
“你瞧,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多好,你非得不好好的,那就别好好的了。我有年头不吃人肉了,今天我尝尝吧。”说着话张嘴就要咬人。
门开了,和尚进来了。 “来,相好的,来,抱抱,快。”
妖怪也是知道廉耻的,一回头说:“你想替他死啊!来来来,我先咬你一口。”
听了这句话,和尚脸红了:“去去,别闹,调戏和尚没有好下场。你可记得月明和尚度柳翠否?”
说了这么句话,你可知道月明和尚度柳翠吗?这是个典故,发生在南宋。当时有个官员姓柳,叫柳宣教。柳宣教是温州人,带着夫人仆从到杭州临安上任。新官驾到,临安府内的大小官吏、地方名流、僧道住持一干人等都得来迎接。参拜完毕,应到人员基本不缺。最后聊起来,唯独大和尚玉通和尚没来。
新来的府尹要见一见和尚,是因为过去朝廷里专门有这么一个机构,僧禄司。各个朝代不一样,但是出家人都得归衙门管。
众人解释说:“玉通和尚身份不一般,每当有官府迎送,应当参加时,都是他的弟子作为代表。希望府尹大人谅解。”
“这是不拿我当回事儿啊。”这姓柳的大人在心里记恨上了。
这些天衙门里好多事儿,有时候和下属们吃顿饭,有时候跟地方的乡绅们一块喝喝酒。酒席宴前叫了几个歌妓,其中有一个姑娘弹唱歌舞特别好,引起了府尹的注意,将她叫上前来问话。
“我本来姓吴,有个艺名叫红莲。”
“吴红莲?挺好,有件事我要交给你去办。咱们这里有个大和尚叫玉通,人人都说他是个活神仙。你设法哄那玉通和尚与你做男女之事。如果得手,你留下证据来交给我,我一定重重赏你。如果你办不成此事,就要遭到重重处罚。”
红莲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玉通和尚天天在庙里修行。一天深更半夜,听见庙门口有个姑娘喊救命。出家人慈悲为怀,就让她在寺中借宿一宿。
到了半夜时,红莲轻轻走了出来,一直到了玉通和尚房间的窗口边。红莲在窗外哀求说:“长老一向以慈悲为怀,我来这里时穿得单薄,现在冷得受不了。希望你能开开门,借一两件衣服给我挡挡寒气。”
玉通和尚是个慈悲的人,心里想道:“她如果冻死在我的禅房外边,可是我的罪过。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到这里,他便从禅椅上起来,开门把红莲放了进去,又找了一件旧禅衣给她。
红莲得了衣服仍不肯走,又哭着说:“我很早就有肚子疼的毛病,丈夫在世时,他把我搂在怀里,用他的身体给我暖肚子,我也就不疼了。没想到今夜老毛病又犯了。您是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您给我捂肚子得了。”
这不行,这不像话。红莲又说,“您难道眼睁睁瞧着我死在这儿吗?”三说五说,过去就搂着玉通长老。老和尚也是几十年没干过这种事,反正到最后这俩人就搂在一块睡了一宿。醒了之后,玉通长老越琢磨这事越不对,说:“你跟我说实话,是谁让你来的?”
一问,是新来的府尹派来的。长老明白,这是怨他没去迎接,于是开了寺门,放姑娘走了。姑娘走后,长老对庙里的和尚说:“备水洗澡,我要坐化了。”这样,玉通和尚就死了。
红莲回去之后,把事情这么一说,柳府尹赏给红莲五百两银子。红莲拿了银子,千恩万谢地回家去了。府尹拿纸把这事写下来,吩咐手下把信给和尚送去。
给玉通和尚送信的人来到水月寺中,得知大和尚已经在禅椅上圆寂了。
你看,因为这点事把人给逼死了,柳府心里也挺难受的。当天晚上,他两口子睡觉,迷迷糊糊就看见前门一开,打外边进来一个大和尚,两口子一惊。柳夫人正怀着孕呢,她后来生了个小姑娘,叫柳翠翠。
后来柳大人因病死在任上了,就剩娘俩也回不去家,只能在这儿弄间房凑合住着。日子是越过越次,最后没辙了,就把这闺女许配给人家。许配这主儿家里边还有媳妇,两边跑。到后来越弄越热闹,人家娘家不干,就找来了,说你们这不行,丈夫停妻再娶要犯法,所以你必须得分开。最后柳翠翠被卖了,也就正式做了风尘女子。
人人都传说这柳翠翠是玉通和尚转世。她长得本来就漂亮,又知书达礼,很快就名动天下。但是每逢初一十五,柳翠翠一定是卸去了簪环,擦掉胭脂,换上素衣服,念经吃素。
这个事越传越开,一直过了有二十八年,来了一个大和尚叫月明。月明长老听说了这件事,叹息道:“当初一念之差,现如今坠入烟花,我得管一管他。”他去找柳翠翠谈话,用很多佛家的话去感化她。柳翠翠如梦初醒,即刻洗去妆容,谢绝宾客,当晚沐浴后端坐而逝。
死了之后,她返回了南海,做了观音菩萨羊脂玉净瓶里的杨柳枝,就是柳翠。咱们春节的时候看见踩高跷、跑旱船的,尤其是跑旱船里边前面有一个大头娃娃,他老跟一个女孩两人在那扭,这一对就是月明和尚和柳翠。
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所以今天罗汉爷说调戏和尚没有好下场。
妖怪根本没往心里去:“我去你的吧,吃一个也是吃,吃俩也是吃,今天姑奶奶得吃饱饱的吧。”
妖怪说着就要往前来,罗汉爷一伸手:“嘛咪嘛咪哄死你!”
“窟嚓”一下子,妖精就躺到地上了。和尚再一回头,喊马静:“起来起来起来。”
马静坐起来了:“师父,我刚才躺下了。”
“对,你刚才中毒了。”
“我怎么醒的?”
“我给你吃了点儿东西。”
“不是不是!”
“别瞎想啊,别瞎想。”
那么说,这个妖怪真的是马静的媳妇吗?不是,妖怪就是妖怪,媳妇就是媳妇。罗汉爷把她降了。
“神仙,这个怎么跟我媳妇长得一模一样呢?”
“她是变的,知道吗?来啊,我让她现个原形,你瞧瞧啊!”罗汉爷吐了一口气,一股黑烟升起。烟飘散之后,露出一只狐狸,这是一只狐狸精。马静手起刀落,把狐狸脑袋切下来,又把刚才死的采花狼也拉过来,连人带妖的死尸搁在一块儿,架上柴火一把烧得干干净净。
二人从这儿出来,要回马家。走在半道上,和尚就说了:“你去吧,啊,你把这个华云龙放出来,我不跟你到家去,到家去我看见他我就得弄他,你把他放出来,放出来之后你就别管了。”“我谢谢您,师父,您对我情同再造。”
马静磕了个头,“腾腾腾”往家跑。 到家一瞧,屋里三个人还在,两位头儿在外边。“那个……叫您呢,您二位快去吧。”二人出去了。马静掀画,敲夹壁墙:“三位出来吧!”
三位出来了,问:“怎么样啊?”
“还行,挺好。”
“什么叫挺好?”
“那个,华二哥,您走吧,我这庙小容不下真佛,在这个院子里我能保着您,出去之后咱们各由天命,好不好?您快请吧!”
“啊,行,我也不给你添麻烦,我走了啊!改天有机会,咱们见面再说。”华云龙开门走了。
剩下雷鸣、陈亮不知怎么回事儿,就问:“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啊!坐坐坐,来来来,接着喝着,喝着说着,给你们聊刚才那点儿事啊!”
这时门一开,马静的媳妇进来了,端着刚热的酒菜。马静站起来了,对媳妇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
媳妇愣了,问:“啊?怎么了?”
“我明白就得了,快去吧,快去吧。”
屋里几个人正说话,华云龙出来了。他恨透了济公:“你说我惹你招你了,你要是衙门的人也行,凭什么追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现如今在这儿待不了,我先走,找个安身之处,咱们回头算账。”
往前一走,影影绰绰看见前面有一座桥,桥底下有个和尚,正探头探脑往外看,鬼鬼祟祟的。华云龙心想:“哦,怪不得你能掐会算,你就算定我要从这儿走啊!济公,你在桥这儿等我,我先别过去,我干脆给你来个暗器吧。”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他身上带着镖,而且他的镖是毒镖,拿毒药煨过,人沾上就完。华云龙掏出镖来,影影绰绰一使劲,“啪”,和尚正探头,就这一镖“腾”扎在哽嗓咽喉,躺在那儿了。华云龙过来手起刀落:“疯和尚,你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他杀的不是罗汉爷。刚才跑了一假和尚,小白虎周兰正好跑到这儿,躲在桥底下。这座桥的名字叫卧虎桥,他犯了地名了。他叫小白虎,这叫卧虎桥,就卧在这儿了。 过去好多这样的事,比如庞统,叫凤雏,死在落凤坡了;闻太师死在绝龙岭;杨家将被困在两狼山虎口嚼羊峪;《隋唐演义》里边,裴元庆死在坠剑沟,坠剑沟也叫“庆坠山”,裴元庆就坠在那儿了。
杀完人,华云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和尚满处乱跑,他不是抓不着,是因为好多事情有一定之规,不能破坏,正所谓天道循环!
天一亮,罗汉爷出现了,看见一处人多,他过去凑热闹。一看,这儿坐了一人,四十来岁,一丝不挂,从头上到脚下连一根线都没有,一个大老爷们光着屁股坐着。面前围了一帮人。大家都看他:“这是怎么了这是,热成这样。”他坐在这儿:“我渴呀,我渴,渴。”没人敢给他水喝,不知道怎么回事。
正纳闷,罗汉爷进来了:“是是是,穿这么些,你要点什么呀?”
“我渴。”
“我给你弄水去啊!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吧?”
“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外边做生意的,买卖不是特别好,反正归了包堆,除刨净剩,还剩下一百多两银子。跟我合伙那哥们不错,给我凑了二百,我带着回家。昨天走累了,我说我歇会儿,坐在路边石头上了,来一大胖和尚,也不知道怎么招他了,非说我这样要死,还说给我点儿东西吃,我也是一时糊涂,就吃了。吃完之后,我就觉得迷迷糊糊,眼瞅着他把我东西都拿走了,钱也拿走了,衣服都给我扒走了,一丝不挂啊!我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哟!我怎么还光着呢!”
大伙说:“一宿多了,你刚想起来啊?这是吃了迷魂药了。”
“这可怎么办?我这分文无有,怎么回家呀?”这人哭道。
罗汉爷乐了:“你先穿上,别冻着啊!”说着把僧袍脱下来了,给他围在身上,要不然有碍观瞻。当然了,和尚这件外套也整齐不到哪里去。
和尚光着膀子,穿条破裤子,两个人坐在一起。周围这些人乐了:“行,这俩行了啊,我们村里添了摆设了,啊,这两位还挺好看。”
和尚坐了十分钟,问:“你饿不饿?”
“现在饿,你们来之前,我就觉得我这脑子里是浆子,心火也大,喝完您这个水之后就觉得想吃点儿东西。”
“你想不想吃点红烧海参?”
“那我哪儿敢想啊,我有口吃的就行。”
“走,咱俩吃饭去啊!”
“走!”
二人手拉手走,街上没有不看的,这个光着屁股,围着破僧袍,连鞋都没有,那个光着膀子,穿条破裤子。前边不远有一条很热闹的街,靠东口有一家很大的饭店。
二人来了,站在门口。伙计们眼都直了:和尚光着膀子一身馊,后边这个光着屁股围一僧袍,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两位大人啊?
二人上楼,找八仙桌子对着脸一坐。“伙计,点菜,上等酒席一桌,有扒海参没有啊?”
“有,要什么都有,这一桌是二十一两银子,吃吗?”
和尚点点头:“你带钱了吗?哦,他没带钱!”
“哦,那您看?”
“那你还不明白吗?”
“哦!”伙计转身就走。
和尚:“回来,回来,你还没问我呢?”
“你带钱了吗?”
“也没有!”
伙计气极了:“二位外边凉快凉快去,你俩走了这桌椅板凳还得重擦一遍。”
“上菜,别废话啊!差不了你的,上菜。”
过去饭店的规矩是吃完了再结账,不能先要钱。伙计也不敢得罪,那就上菜。煎炒烹炸焖熘熬炖,葱烧海参端上来。那位光看着,不吃。
“你怎么不吃?”
“没钱。”
“你还在乎这个啊!吃吃吃,一会儿有人结账,快点儿快点儿。”
“哎哎哎!”二人吃得特香,尤其和尚连吃带玩,弄了一身。正吃着,楼梯上“噔噔噔”上来两个人,一眼看见和尚了。“我说什么来着,师父在这儿呢。我打楼下就听见吧唧嘴了。”雷鸣、陈亮从小月屯出来之后,赶紧找师父。走到这楼底下,听见楼上的声音。“咱师父在这儿呢,正在品尝海参。”
二人撩衣裳跪倒:“师父。”
“快起来,就等你们俩了,我刚把海参给你们弄凉。”
“不吃不吃不吃。”
“来来,坐,跑堂的,加点儿酒。”
跑堂的上来一看,放心了,这二人穿得干干净净,有人结账了。上菜上酒,几人吃着喝着聊着。雷鸣看看陈亮,陈亮看看雷鸣,二人直嘬牙花子。和尚乐了:“有话就说。”
“师父,您这叫什么话呀?你们不就是为华云龙吗?是!我们之前对不起您,不该跟您藏心眼,但是坐在这儿,咱爷们儿聊闲天啊……我是这么想,其实他跟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您也不必为他上火,您说是不是?”
“去,要笔,要墨,要纸,我要写字。”
“哎,伙计,笔墨纸砚。”
把笔墨纸砚拿上了,和尚拿在手里写,写完叠好了,塞进一个信封里。“啐”一口,比胶水还黏。
“来,你俩,把这封信揣在身上。”
“哦,师父给谁送信?”
“一会儿再说,身上有钱吗?”
“有四锭黄金。”
“拿俩出来。”
“哎。”拿出两个搁桌子上。
“你呢?”
雷鸣说:“我有五十两银子,我都拿出来给您吧!”
“好!”
五十两银子,两个黄金锞子,搁到一起,和尚递给光屁股这位了。
“老张,”他姓张,“老张。”
“哎,师父!”
“这个给你,够你那个了。”
“哎哟,我怎么报答?”
“你就拿着,没事。你们俩吃完饭,送他去龙游县,得送他到家。到家之后,你们俩奔县城十字路口。十字路口靠左边有一家酒馆,上二楼,二楼左起第三张桌子,你们俩对脸坐,坐在那儿,打开我这封信,照信行事。如果没把他送到家,我弄死你们俩;如果没去十字路口那酒店,我弄死你们俩;不在二楼坐着,我弄死你们俩;没在第三张桌子,我弄死你们俩;不是对脸坐,弄死你们俩,知道吗?”
“师父您这意思我们猜不着,您再说一个吧!”
“别废话,别废话,赶紧吃,吃完赶紧干正事。”
二人听话,吃完了,结了饭钱。“师父您上哪儿去?”
“别着急啊!到时候就知道我上哪儿去了!你们先走。”
“哎。”
二人转向光屁股:“这位……您贵姓?”
“我姓张。”
“是不是先换身衣裳啊?从这儿到你们家,我们算了算有三十来里路,我们俩都没事,老跟着个光屁股的不好看啊!”
三十来里路,这二人脚程也快,到了,先送这位回家。
“咱们走吧!县城,十字路口,找那饭店去,没有那饭店咱俩得死。可别拆了啊,拆了得弄死咱俩。”
到饭店了。“就是这儿。”
“你看准了?”
“错不了,咱俩这命在楼上。” 二人上楼,从边上数一二三,“就这桌子,坐下吧。”
“歪不歪?”
“不歪吧!”
“不歪啊,行嘞,面对面坐着啊!” 把信掏出来了。
雷鸣:“来,陈大哥,您看。”他不识字。
陈亮接过来一看,见和尚亲笔写的几句话:两个徒弟义千秋,今晚采花赵家楼。云龙若是无此事,贫僧明日返杭州。
“哦,明白了,夸咱俩人义气千秋。今天晚上华云龙要到赵家楼采花,如果今天晚上他没去,这事就算拉倒了,和尚就不抓他了。”
“这有点太神奇了吧!那咱们先问问有没有赵家楼啊!”
“对,伙计,伙计,伙计。”
伙计上来了:“二位爷。”
“你们这儿有赵家楼吗?”
“没有!”
“啊?没有赵家楼吗?”
“没有啊!”
“奇怪了,那有没有姓赵的大财主,家里有楼的啊?”
“有啊!我们这儿有一个赵百万,赵大善人,他们家有楼。”
“哦,在哪儿啊?”
“我们这个县城的街道都是方方正正的。您出去之后往东走,一直走到头,往右边一拐,瞧见一大片宅子,就是老赵家。还别不告诉您,我们整个县城就他家有楼,前后五六进的院子带后花园,大户人家。”
“那行嘞!” 二人吃饱喝足了,“咱们得探探道去,晚上采花,这会儿天还亮着,咱们去看看,查查地形。”“好嘞,好嘞。”
二人下楼,拐弯抹角,抹角拐弯,就到了。真是有钱的人家,院墙很高。他俩围着院墙走了一大圈,到后花园这儿,离着不远有一土坡,站在土坡上看,院里有假山、金鱼池、阁楼,什么都有。
“就是他们家了!”
“行!咱们晚上来。”
“晚上来。”
“好嘞。”
从土坡下来,顺着院墙往回走。正走着,就看前边有一大帮人围成一个圈,里边有一个女子正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