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救爱徒火烧黑店 擒盗鼠受阻绿林
郭德纲2025-07-25 10:419,893

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

瞎大爷娶个瞎大奶奶,老两口过了多半辈儿,谁也没看见谁。

雷、陈二人行走江湖,有一身武艺,再加上之前在这家店里住过,就满不在乎地进来了。两人还没吃饭呢,就问伙计有什么吃的。

“没有什么可吃的。”伙计说,“我们厨子跑了,现在只有豆腐丝,豆腐片,还有点豆腐条汤。而且村子里面有人结婚,连锅都借走了。您二位要是非吃不可的话,院子里有只鸡,给您逮着拿水煮一煮,蘸点盐吃,成不成?”

“这有酒没有?”

“有。”

“那行,弄点酒来,豆腐丝、豆腐条、豆腐汤,煮一只鸡弄点盐来吧,好歹我们也吃一点。”

一会儿的工夫,伙计又钻进来了,几碟豆腐菜摆上桌,正当中是一盘水煮的鸡。哥俩吃着吃着,腿都软了,又倒上酒,拿着黄瓷碗喝酒。喝着喝着,陈亮说:“兄弟,我觉得胸口发闷,不是滋味。”

“我也觉得,舌头发麻。”

“坏了!”

说一声“坏了”,接着“咣当”一声,雷鸣就躺在地上了。

陈亮喝得多,已经站不稳了,稍微这么一愣神,“咣当”一下子,俩人都躺下了。伙计推门看看,行,躺下了,好。

掌柜的打外边顺着声音进来了。这人很瘦,眼睛很小,一只耳朵。不是别人,正是青苗神。他怎么成了这里掌柜的?早先这里叫董家店,南来北往都住这儿,老掌柜的人特别厚道,不管是老百姓还是绿林道的人,跟老头的关系都特别好。后来老头上了岁数了,就盯不了了。他家里有俩儿子,坏就坏在这俩儿子身上了。为什么说富贵无三辈呢?因为不管是多大的买卖,哪怕富可敌国,你往后倒两三辈,准完。

青苗神原先老住在这里,后来就跟这俩少东家成朋友了,带着俩人打牌喝酒逛妓院,这俩人拿他当好人。后来他说:“您二位也不是干买卖的材料,费这个劲干吗,这店倒给我,我一年给你们多少钱,你们图一省心,对不对?给你们这些钱,不够花再来,我还给。”这个店这么着就倒给他了。

青苗神本身就是绿林道上的败类,接手这个店之后,带了几个伙计,都是大闷棍套白狼的坏蛋,就把这店干成了黑店。没事用点蒙汗药,只要有孤身的客人打这一过,一瞧有钱,就下药给人家麻倒了。人一杀,后边找一处荒地一埋就算拉倒。

青苗神今天出去一趟,捂着耳朵回来了。伙计一瞧,“掌柜的,您怎么了?”

“想不到的事情。我今天在外边碰见绿林道上有几伙人闹起来了,僵持不下。其中有一叫雷鸣的,有一叫陈亮,这俩在绿林道上比我晚两辈,一见我就跪下了,问我这事儿该怎么办。我也是好管闲事,就给他们料理这事儿。料理完了,其中有一个愣小子还不干,我就急了,一发功就把人打出去了。人打出去了,可他手里攥着刀呢,刀飞出去了,我没留神,就把我这耳朵伤了。”

人有脸树有皮是不是,他这么说也很正常。他的伙计们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把掌柜的当英雄呢,给他包扎弄完了之后,准备了酒菜给他吃。正吃饭呢,听见外面砸门,伙计开门说话的时候,他就瞧见了。所以说俩人一进来,青苗神就吩咐伙计下药了。

“就是这俩孙子。我越想越生气,今天要不是给他们俩平事,怎么能够把我耳朵伤了?真是岂有此理!先翻翻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伙计过去翻,一看有银子有刀。

“行嘞,这真是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天要把刀磨得快快的,我得好好把这两人切得稀碎稀碎的。”

正说着,啪啪啪,外边有人砸店门。

“跟他说咱们这儿满了,没地儿住。”

伙计出来了,没开门,站在门里头说:“我们睡觉了,住店的明天来,没地儿了。”

外面敲门的是罗汉爷。他带着柴头、杜头还有郑雄他们一块吃完饭,郑雄说天气不太好,要下雨,干脆先去饭店后头的客房住一晚上,等天亮再说。就这么着,一行人在后面睡觉。睡了一会儿,和尚把俩头儿喊起来了。

“怎么回事,神仙?”

“华云龙要死,要上吊。”

“那咱们得救。”这俩人奉上命所差就是拿华云龙来的,所以说华云龙不能出事。

和尚带着俩人打店里面悄悄出来了。天刚开始有点阴,到后来雨就下来了,越下越大,他们没带着伞,什么都没有。

“咱们上哪儿去?”二位头儿说。“前面就是树林子了,没有人上吊。是说您算得不准,还是本来就没有华云龙?”

“谁说有华云龙了?我刚才梦见华云龙要上吊,后来一想,干脆带你们俩出来玩会儿。”

“有什么好玩的?您看上边下着雨,脚底下插着泥呢。”两人有些生气,但也知道活佛叫他们出来必然有原因。可他们不知道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跟我走,咱们上前面去。”说着就来到了董家店,啪啪啪一砸门,里边说没地方住。

“没有地儿也得让我们住。我们是给人家保镖的,带了好些个金银财宝,珊瑚树、猫眼、碧玺,不能在外边待着,要是被人抢了怎么办?”

“你等会儿。”伙计“哗”就进去了,把外边的情况向掌柜的一说。

“赶紧放进来啊,混蛋。”

“不是,您不是说要报仇吗?”

“先发财后报仇。”

伙计把门一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三人,当间有一和尚,地上有一个特别大的包袱。也不知道这包袱是什么时候变出来的,老杜老柴都没看见。

“快来,你们得帮忙搭着这些东西,珊瑚树、猫眼、碧玺、翡翠这都在这里。”

客店里有间空房子,进来后东西放地上,三人坐在桌子边洗脸擦手,擦完之后,伙计给沏上一壶茶,“三位这个点儿来了,可是够晚的了。”

和尚说:“是,这个点儿你们没有什么吃的,就是豆腐条、豆腐块、豆腐汤,是不是?村里边有人结婚连锅都借走了,要吃就来一只鸡,白水煮,蘸盐,对不对?”

“您搁哪儿听见这话的?我们这儿是没有别的肉。”

“有狗肉吗?”

“没有。”

“要是有狗肉要一只耳朵的狗。”

“没有。”

“一只耳朵的兔子有吗?”

“没有。”

“一只耳朵的驴有没有?”

“没有。”

“一只耳朵的人你们这有没有?”

“你吃不吃?就是刚才那些个。”

“酒有没有?”

“这个我们有。”

“好,好,酒,还有你说的那些豆腐菜都上来。”

“好嘞,四个菜一个汤,煮一只鸡,来两壶酒,嗨嗨的糜子。”伙计喊道。“嗨嗨的糜子”是绿林道里的黑话,意思是里边多给他搁点蒙汗药。他还要走没走,和尚补了句:“你可别忘了嗨嗨的糜子。”

伙计愣了,心说他是不是能听懂。“你说‘嗨嗨的糜子’是什么意思?”

“你讲理不讲理,这不是你说的吗,我还憋着问你呢。酒得多给点。”

“是。多给点。”伙计出去了。一会儿的工夫,酒菜上来了,杜头柴头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咣当就躺下了。和尚还在喝。伙计进来三趟,到第四趟,和尚还端着杯子在那儿乐,“你放了嗨嗨的糜子了吗?”

“什么意思?”

“我没明白他们俩怎么就躺下了?”

“你喝得少。酒劲冲,喝多了,好睡觉。”

“那行,那我喝完就躺下。”

“你要躺就躺。”

“我这就躺,把这口喝完了。”说完,和尚也“咣当”躺下了。

伙计愣了得有十分钟,没敢动手。掌柜的过来了,站在门外问,“怎么样了?”

“倒了。”

“动手。”

“不是,今天这和尚有点邪性,我觉得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瞧瞧。”苗神过来了,往门口探头,见到三人都躺着。他这一探头,和尚说话了,“那不是有一只耳朵的狗吗?”

“他说什么?”

“不知道。”

“喝了没?”

“喝了。”

“喝了就行,这怕什么?准备东西去!”能准备什么?准备刀,这就是要杀人了。拿着刀,青苗神带着几个伙计转回屋内,“大包袱是他们的是吧?来吧。”走到跟前刚举刀,和尚把眼睁开了,拿手一指,连青苗神带这几个全站着不动了。和尚站起来了,把两位同伴拍起来,俩人直咳嗽,“神仙,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紧。他那屋还有俩。咱们几个差点就一道去见阎王了。走,瞧瞧去。”和尚说着把另一间屋子的门推开了,里面是雷鸣、陈亮。这俩人脑子清醒,但是身上动不了。

“这俩混蛋,还是我来救你们。行了,快快快。”和尚在二人脸上抹了抹,两位站起来了,尤其是雷鸣,一脸的汗,臊得都不行了。一撩衣裳跪下,“那个……师父,我对不起您。没想到还得让您来救我。”

“我能怎么办呢,谁让你磕头管我叫师父。你们俩等会儿,我看看那屋子怎么样了。”转身来到这屋,这屋里边的几位还拿着刀站着。和尚站住了,掐诀念咒紧跟着一把火“噗”一下子起来了,整个客栈全着了。

第一,这是要把窝点毁掉;第二,要把这几个坏人惩罚了;第三,要试探一下人心。火一起,老杜、老柴、陈亮全跑了。这可了不得了,着火了,师父上哪儿去了?三人一通找。雷鸣说,“这不行,我一定得把师父救出来才行,刚才人家救我了,我得找。”咣咣咣踹了几个门,一眼就瞧见罗汉也站在那里,身边都是火。雷鸣过来,“师父,我背着您。”

“好好,你背着我,咱们走。”说了一声“走”,雷鸣的脚就离开地,背着和尚飞起来了。当然他不会飞,是和尚掐诀念咒,带着他飞的。飞到半空中看底下火光冲天,到最后整个客栈全烧完了,连这几个坏蛋都烧死在里边了。这才一拍肩膀,师徒二人缓缓地按落云头,站在平地。

雷、陈二人大礼参拜,咣咣地磕头。

“快快快起来。现在有这么个事,咱们得逮华云龙去。你们俩是跟我一块走还是分着走?”

雷鸣说:“我听您的,我伺候着您。您是我师父,尤其这一回还救了我的命,我都听您的。”

陈亮跟雷鸣有点区别,雷鸣就是一粗人,陈亮念过书,文武双全,心眼儿多,谁都不愿意得罪。一听这个呢,悄悄地把雷鸣叫到一边,“咱别跟师父一块走。这是咱们的师父,华云龙又是哥们朋友,咱们怎么办?一起去逮他不像话,咱们分着走,好不好?万一先见到华云龙,就跟他说一声,让他赶紧跑。这样咱们两边都不得罪,对师父咱尽了孝,对朋友咱也有个义字,好不好?”

“那行。”

俩人回来了。“师父,我们还是跟您分开走,咱别在一条道上,万一他跑到另一边去了呢?咱们分两路抓吧。”

“对,你们要是看见他,就跟他说我要抓他,让他跑。”

“师父,您这叫什么话?”

“就别废话了,你们俩一伙,我们仨一伙。”

“行,咱们哪见面?”

“离此三十五里,小月屯。”

三十来里地有一个小月屯,雷鸣、陈亮直接奔那儿去了。路上走着,还纳闷师父怎么会说出小月屯。小月屯的绿林人物可是不少,华云龙很有可能到这儿来。

书要简言,三十多里路也没多远,俩人到小月屯了。小月屯是一个镇子,住着一个老英雄,江湖贺号叫“千里独行”,姓马,叫马元章。 老侠客文武双全,把这身能耐教给了自己的两个侄子,一个叫马静,一 个叫马成。整个小月屯,没人知道他们家是绿林道的。爷几个在这儿好几十年了,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的买卖人家。但是到后来,老头觉得这一辈子打打杀杀没意思,就想出家。他出家,也不是上外边找个庙出家,而是他自己的家庙。家庙里,有两个和尚。这二人原来也是绿林道的,管这老头叫师父。但老头不承认,让他们别喊师父,要是学武艺,他也教他们。两个人把头发剃了,不混绿林道了。想当初二人有外号,一个叫“小白虎” 周兰,一个叫“探花郎”高庆,二人穿上和尚的衣服,替老头打理这个庙。朋友不朋友,徒弟不徒弟,反正就是这么一个关系。

老头没事的时候,在庙里念念经,参禅打坐。但是他终归还是绿林道上的,有些事还是得去。家门口没人知道他是谁,要在绿林道一提千里独行马元章,没人不认识,很厉害!后来他岁数越来越大了,就想着云游天下、参禅悟道,就把家里所有的事全交给大侄子马静了。

马静,外号叫“铁面金刚”,黑灿灿一张脸。整个小月屯,就马静一个人当家主事,街坊邻居都认为他是做生意的。他为人挺好,有一个特别不错的朋友,叫李安平。李安平开了个小饭馆。他们两人没事就在一起聊天喝酒,是这么个交情。

这些日子,老头马元章回来一趟,问问侄子:“家里的事儿怎么样啊,生意如何呀,人怎么样?”马静说:“都挺好,就是我母亲身体不好,其他的都没事儿。”老头说:“行,你多照应点儿,别招灾别惹祸。我这次出门估计得一年或者一年多才能回来,你盯着点儿庙里。给周兰、高庆送点儿钱,省得庙里不够花。你全权处理吧。”

老头说完就走了,家里就剩下马静。马静一琢磨:有日子没出去做生意了。他所谓的做生意就是绿林道的生意,哪有贪官了去劫一下,有大富商去抢一下。要是不这么做生意就没钱,庙里用钱,家里用钱,到处都要钱。

前些日子,老太太身体不好,舍不得走。这些日子,老太太身体稍微好一点儿,精神不错,马静说:“老娘,您最近还挺好,我出去半个月。家里就是您儿媳妇盯着点儿。”他媳妇姓何,何氏夫人。“家里的,你照顾咱娘。我出去半个月,也许十天,我就回来了。我听人家说,外边有一个卸任的知府,带着很多金银财宝。我都踩好道了,我得劫他去,你照顾咱娘。”

走之前,他把自己的朋友,开酒馆的李安平叫来了,俩人坐在那儿,马静说:“那个,我有个事儿托付您。”

“跟我还用托付?”李安平说,“您说吧,什么事儿?”

“我得出趟门,十天、二十天,反正半个月上下,我就回来了,我得麻烦您!”

“咳,您跟我老这么客气,需要我做什么呢?”

“也不瞒您说,这些日子家里手头也紧。您替我照应着点儿老太太。你嫂子,三绺梳头两截穿衣,妇道人家,家里的日子有个懂不懂的,反正接长不短的,您过来照应一下。老太太想吃什么就给买点儿,你嫂子过日子钱不够,你先给垫上。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咱们哥俩再说。”

“咳,不用再说。嫂子、老娘,咱们是一家人。你甭管了,你走吧,我替你盯着。”

“好嘞!”马静带着伙计出去了。

李安平回来,继续忙他的小酒馆。忙了两天想起来了,吃完了中午饭,从家出来,准备着吃的用的还有一包银子,骑着马往马静家去了。

快到马静家,要下马还没下马,门开了,一个妇道人家出来了。李安平在远处一瞧,不是别人,是大嫂子,马静的媳妇何氏。

当时李安平就愣了。往常嫂子端庄贤淑、疼人、孝敬老太太,是个过日子的人。可是今天不一样,她穿着打扮得异常艳丽,跟到了百花园似的,还戴了一脑袋花,擦了一脸粉,一走道,身子拧成三段。

李安平心想:“不对。我们嫂子可不是这样的人。这是为什么呢?回娘家不可能,老太太在家你走不了。可是上哪儿去也不能穿成这样啊。我别过去了,面对面多尴尬,我明儿再来吧。”拨转马头,他回去了。

第二天,还是这个时间,他又来了,带着银子,带着吃的。到了门口,见门分左右,何氏出来,比昨天穿得还艳丽,戴着一脑袋簪环首饰。连着两天,她这是要去哪儿呢?

李安平想:“昨天没进去,今天我也别进去了,明天再说吧。”

他转头就回酒馆了,自己倒了壶酒,让伙计端菜放在桌子上,和伙计喝着聊着。伙计问他:“大爷,您怎么了?”

“没事儿。”

“瞧您,您不是上马大爷家去吗?”

“是啊。”

“他们老太太怎么样了?”

“我没进去。”

“没在家?”

“我没进去。”

“怎么两天都没进去,家里没人啊?”

“咳,你也别掺和,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问你点事儿。”

“您说。”

“比如说你,你娶媳妇儿了。”

“我现在光棍。”

“打比方啊,你娶媳妇儿了,然后你在我这儿盯着这差事,不能回家,你媳妇儿每天捯饬得花枝招展地出去,你觉得她会干吗去?”

“掌柜的,我原来那媳妇儿就是这么跑的。我原来有一媳妇儿,平时我要在家她好得很,穿的不是黑的就是蓝的。我一出去她可成了,每天中午给我妈弄口吃的,自个儿浓妆艳抹,戴着花儿、朵儿、 簪环首饰,出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这您有什么可问的?”

“好。”

“好什么好?大爷,您说我心里……”

“去,忙去,去吧去吧!”

转过天来,又一样,李安平拿着东西,拿着钱去了。中午到这儿了,和前两天一样。何氏嫂子出来了,走道风摆荷叶、雨润芭蕉,一通扭。

李大爷话都到嘴边了,想问“嫂子您干吗去”却张不开嘴!一跺脚,“算了,回去吧,打今儿起不去了,没法去啊。”

一眨眼十一天,马静回来了。他劫了个贪官,挣了不少钱。绿林道上分了分,拿大车就拉着自己这份回来了。回到家,伙计们帮着卸车。他进来瞧老太太,一瞧老太太在那儿躺着。“娘,您怎么样这些日子?”

“哎呀!儿你还回来呀?娘我都要死了呀!”

“哟哟哟!娘啊,这话怎么说的?”正说着,媳妇进来了。

“哎哟!你可回来了,咱娘这身体最近不是特别好。”

“咳,你这事儿闹得!得嘞得嘞,我瞧瞧!找大夫给您瞧啊, 给您瞧。李安平这些日子来了几趟啊?送多少钱来啊,没给您买好吃的吗?”

老太太叹口气:“唉,没来啊。”

“啊,没来?家里的,是不是没上后头来,在头里跟你说话?”

“没有啊,李安平,开酒馆的?”

“对啊,就是他呀,我最好的朋友。”

“好,您这最好的朋友没露过面啊。”

“有没有打发伙计送东西来,是不是你没看见?”

“十几天了呀,怎么着我们也得瞧见一回吧?”

“行,好,得嘞!他不看我呀,明儿我看他去。吃饭吧。”

转过天,中午吃完了饭,马静打发人准备了四样礼品,再带上两个伙计。“走,跟着我,见见你们李大爷去。”

出来没走多远,过几趟街到了。一进门,李安平坐在那儿正喝闷酒。

“李大爷。”

“哎哟!你可回来了,快来快来快来!”

李安平很亲热,拉着马静坐在那儿。

“回来了?”“回来了。”“好好好,辛苦了!”“不辛苦,我这十几天不在家,多亏你替我照顾老娘了。”

李大爷瞧瞧他:“我没进去过,我没上您家去。”

“罢了!你是个汉子,你还敢承认。哥哥,兄弟我怎么托付的您啊?家里没别人,你哪怕来一趟,你也对得起哥们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不去呢?”

“你要不来,我这个话就闷在心里了,我跟谁都不能说啊!你来了,我必须得说!伙计,前后门上锁,所有人轰出去。你们也不能在跟前待着,都出去。”

“哎,是嘞。”伙计全出去了,屋里就这两个人。

“哥哥,有句老话说得好,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可没想到,这句话应在您家里头了。”

“啊,这话怎么讲?”

“哥哥,我犹豫了好长时间说还是不说。说,我对不起你,不说我也对不起你。我把这事儿给你说明白了,以后你不跟我来往,我认命。”

李安平把这几天的事情“嘡嘡嘡”一说。说完,马静低头无语老半天。“唉,罢了!我今天来,本来是打算跟你绝交。你是真拿我当朋友,咱们哥俩何止朋友,这是生死弟兄!”马静站起身,深施一礼,一躬到地。

李安平赶紧搀起来:“您别您别,可千万别价!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您甭管了,不管怎么着,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事儿好歹我也得查一查。”

“是是是,这是您的家事。但是如果有需要用我的,您说一声。”

“好说好说。”

回家之后,马静根本没问这事,跟媳妇说话,该怎么说还怎么说。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过了三天,马静说:“那谁,来人啊!”

家里有伙计:“大爷!”

“你上外边给我归置归置,找间闲房。”他们家在当地有买卖。 “你上西大街把那铺子里收拾出一间闲房来。”

“您干吗呀?”

“这些日子要来朋友,我先上那儿住着去。”

“哦哦,行。”伙计知道有时候来绿林道的朋友,在家里住不方便,到外边住几天很正常。“我给您归置去。”

“家里的,我这几天不在家住啊,我住到外头,来朋友谈事,上家不方便。”

“哦,行,好嘞!你忙你的去吧。”

马静就搬出来了,住到西大街。白天,见朋友谈事、喝酒,看看老娘,一切照旧。等到夜里定更天后,他就换上夜行衣,背上单刀,翻身上房。顺着房梁,这套奔这套,一套一套往前走,蹿到自家院子里,趴在房顶上听屋里的动静。连着两三天,没动静,媳妇伺候老太太,收拾屋子,该干吗干吗,没有变化。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这一天夜里,马静又来了,在房顶上刚蹲住,就瞧见从外边进来一匹马,马上有一个人。马到了家门口被勒住了,这个人在这儿犹豫,想了半天,翻身下马,抬手叫门。

门开了,媳妇出来了:“您找谁啊?”

“我问一下,马静马大哥,在这儿住吗?”

“是,在这儿住。”

“您是?”

“我是他家里的。”

“哎哟!嫂子。”

“哎哟,您别客气!您找他什么事儿?”

“我是从外边来的,多少年没见他了,想见见我们大哥。”

“他现在不在家住,最近这几天外边忙。”

“哦,那行嘞,那我回头再来。您早歇着。”

“上屋喝口水。”

“不去了,太晚了,不去了不去了。”

“哎,好嘞好嘞。”媳妇关门进去,这主儿拉着马转身要走。马静看见了,心想我认识他,西川路乾坤盗鼠,华忠华云龙。华云龙找我来了。马静于是从房上下来拦住了华云龙,问:“你哪儿去?”

“哎?哥哥,嗨呀这!我刚上家去,瞧见我嫂子了。”

“我知道,我听见了。来来来,进来吧,进来吧,都到这儿了。”

马静砸门,大喊:“家里的,家里的!”

媳妇刚进去,赶紧出来:“哟!哎呀,你回来了?来了一个串门的,对,就是他就是他。”

“进来进来进来。”马静把华云龙让进来,把马拴好了,进到客厅。

“你去烫壶酒,弄几个菜,我们俩得喝会儿。”

“好嘞好嘞!”摆上酒,摆上菜,二人喝着聊天。

“怎么这么闲上我这儿来?”

“哥哥,我惹了点祸。”

“什么祸?”

“夜入秦相府,盗了凤冠和白玉镯。”他没说一刀连伤两命,光说夜入秦相府的事情。

马静听了直挑大拇指:“英雄啊!好样的,给绿林道长脸呢!”

“让您笑话,让您笑话。”

“挺好的,来,喝着喝着。之后你就住这儿,有我呢。而且我这屋子里有一道夹壁墙,从这夹壁墙进去,能下地窖。你藏在这儿没人会知道,就住我这儿吧。”

连着住了几天,华云龙闷得慌。这天,他说:“我出去遛个弯,买点儿菜,买点儿吃的,转一圈。”

马静说:“那行,那你早去早回吧。”

“得嘞。”华云龙出去了,买菜回来,碰见了雷鸣、陈亮,他二人也来到了小月屯。

雷鸣、陈亮赶紧过来:“云龙!云龙!”

“嘿!你们哥俩在这儿呢?”

“你还不快走?灵隐寺活佛济癫长老和临安府老杜、老柴正满天下抓你呢。我们先给你送个信,赶紧走!”

“先进来,咱别在马路上说,快进来,进来进来!”

三人进去了,马静正好在。几个人吃饭喝酒,聊这件事。

这一说马静乐了:“咳,不至于,一个和尚能怎么样,对不对?你怕他去?你踏踏实实地住在我这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不走你。你来看!”

马静拿手一指,墙上挂着一幅画——《富贵牡丹》。“这牡丹掀开了,就是扇门,这是夹壁墙,顺着夹壁墙下去,有地窖,踏踏实实的。别说华云龙一个人,再来十个八个全在这儿,养你们三十年、五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踏踏实实的,放心吧,放心吧!”

“好嘞!”

“喝着喝着。”

刚端起杯来,大门口有人喊:“华云龙在里面吗?”

几人一抖搂手:“来了!”

尤其雷鸣、陈亮更紧张:“哎哟!坏了坏了坏了!我师父来了!”

华云龙也紧张:“怎么办?”

马静说:“来来来。”撩画,“进进进!”

华云龙进去了。马静往外走,叫伙计开门。门一开,李安平带着一个和尚站在门口,后边跟着两位头儿。

罗汉爷几位到了小月屯,先去的李安平的小酒馆,坐在那儿喝酒聊闲天。聊着聊着,李安平看和尚挺有意思,爱跟他聊天。

和尚就问他:“这家里有没有病人啊?我给你治病啊。”

“哎呀!你这一说还真是的,我们老太太最近咳嗽,痰里带血。”

“我给她治治吧,我可爱跟老太太玩了。”

李安平一听这不像人话,可是话说到这份上,治病吧。

和尚进来,从身上也不知道拿了一块什么东西,给老太太吃了。

老太太说:“怎么这么香啊?又香又甜!”吃完之后,吐出好多痰来,痰中带血。喝了点儿茶,老太太又说饿,想吃东西,吃了一大碗馄饨。老太太坐起来了,精神百倍,把李安平感动坏了!

“太棒了!您就是活神仙啊!那个……我想问问您,别人的病您也能治吗?”

“老太太是最好,最好是老太太。”

“我有一哥们儿,马家老太太也病了,不太好,我带您去吧?”

“那走,走。”

这么着,才把他们领过来的。来到马静这儿,“啪啪”一砸门,马静开门一看是这几位。

李安平热情地指着和尚对马静说:“嘿,神仙啊!我们老娘就是他治好的,你们老太太也得靠着他。”

“哦,那来吧。”都到门口了,能不让进吗?

一进来,马静就问:“那个,您能治病啊?”

“能治老太太,就喜欢老太太。”

“这叫什么话!”

“你放心,他就好逗,好俚戏。”

“那行,到后院吧。”

奔后院,一进门,老太太在床上躺着,盖着被。和尚说:“这个比刚才那个白。”

两个儿子臊得都不行了!这叫什么话呀!

“娘啊,我给您找一大夫来。”

“哦哦哦,哎哟嚯!是个大师父啊?”

“老相好,你挺好的呀?”马静这脸都红得不像话,假装没听见。

和尚从身上掏出一块药,给老太太喂下去,再灌点儿水。简短捷说,药下去了病就好了。

马静感动了,他是孝子,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事情了。

“哎哟,太棒了!我跟您吃个饭吧?吃个饭,咱们细聊。”

和尚说:“好,还上那屋吃去。”

“哪屋啊?”

“就你刚才吃饭那屋。”

“啊?”

“走走,就是那屋,我带你去,我认识。”李安平带着几个人,“呼噜呼噜”来到这屋。一进门,刚才那桌子菜还没撤,四副碗筷摆在那儿。

和尚一进门便问:“那仨人呢?”

“没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用四副筷子?”

“我转着圈吃,我可没出息了。”

“哦哦,行,你们家有海参吗?”

“我们家没海参,您凑合吃吧,有炖肉。来来来,上来上来,上来上来。”

菜上来,这几个人都坐好了。

和尚说:“你这屋弄得挺好啊,你那画卖不卖?”

“不卖不卖。”

“好,这画看来挺值钱。”

“哦,您还懂字画?”

“不值钱能雇三个人看着这画吗,是吧?”

“您吃饭,您吃饭。”

“哎呀,我不能吃饭,我吃饭肚子疼。”

“怎么吃饭肚子疼呢?”

“我想解个手,你们家厨房在哪儿?”

“方便得上外头,我带你去。”

二人站起来往外走。前面走的和尚,后边跟的马静。马静心想:“我要说杀他,有救母之恩!我要说不杀他,夹壁墙后边这仨怎么办?千难万难,就难坏了我!”

继续阅读:第七回 罗汉爷家庙捉妖 乾坤鼠暗器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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