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川会馆正厅始终敲响十三下的时候,姜玉泉和小川流心终于赴宴归来。
一进门,小川流心就看到了正在浅草寺微雕旁玩耍的姜增福和姜增勇。但是前台的日本少女却告诉两人,白天的时候贾芸芷将孩子们送来之后,并没有做过多停留,而是匆匆离去。
姜玉泉感觉有些惊讶。贾芸芷从来不是一个不做计划的人,如果她今天有约或者有事,一定会提前告知自己,安排好时间。断不会就这么将孩子们扔在小川会馆,然后不辞而别。
小川流心想派人去几个贾芸芷经常去的地方寻找,不过姜玉泉却沉得住气,示意再等等。可两人从中午一直等到快掌灯,也不见贾芸芷回来。
这一次姜玉泉的确有点儿着急,便同意了小川流心的建议。
可几批人散出去,找了贾芸芷相熟的几个阔太太、经常去的茶楼戏社,甚至和她合作苏绣的成衣铺都去了,皆不见其踪迹。
姜玉泉此时额头有些冒汗,叫过和服侍女:“芸芷出门的时候,穿了什么衣服?”
和服侍女想了想:“贾桑穿了一件旗袍,外面罩了披风。哦对了,还化了很精致的妆。”
话一出口,小川流心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姜君……嫂子、嫂子似乎是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姜玉泉回头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芸芷不会的。况且我们城里该找的地方都找了。”
小川流心叹了口气:“难不成是出了城……”
姜玉泉听到“出城”二字,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霹雳,几天前夫妻之间的谈话跃然入脑——
“玉泉,你还记得我有个妹妹,有一年突然失踪了?你当时问我,我说一直没有找到。我骗了你,其实我妹妹找到了,被人贩子卖到了南洋淫窝,凌辱致死。所以我看到那个女子,就想到了我的妹妹。”
“而且我做的这些,何尝不是在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攒福报?”
姜玉泉失声惊叫:“法缘寺?”
说完,也不和小川流心解释,急匆匆离开了小川会馆。小川流心一时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连忙叫了两个侍者,也跟着姜玉泉离去。
一行四人赶回姜玉泉的家,姜玉泉打开床头的一个匣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立即颓然坐倒。
小川流心见姜玉泉如此失魂落魄,连忙询问缘由。
姜玉泉稳定了一会儿心神,才缓缓开口:“几天前我们夫妻聊天,说起法缘寺的事情。芸芷之前有个妹妹,这么多年我都听说是早年遗失,其实并非如此。她妹妹被人贩子卖到南洋淫窟,折磨致死。所以芸芷对法缘寺的事情非常上心,竟然想潜入法缘寺将之铲除。我当时断然拒绝,没想到……”
小川流心宽慰姜玉泉:“嫂子只是说说,不会真去的。”
姜玉泉指了指空匣子:“这个匣子里装的一把黑金短刀,是我岳母留给芸芷的嫁妆,据说是六朝之物,她从小就宝贝得紧。这次她不辞而别,持刀出门,你说回去哪儿?”
小川流心闻言也是心急如焚:“法缘寺就是龙潭虎穴,嫂子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不就等于羊入虎口吗?”
姜玉泉猛然站起身来:“咱们赶紧去报官,让警察立即派人围剿法缘寺!”
小川流心连忙将其拉住:“你忘了上次警察去法缘寺查出了什么?警察内部一定有法缘寺的眼线!”
姜玉泉一拳捶在墙上:“那怎么办!干等着吗?”
小川流心转身对两个侍者说了两句日语,两人“哈衣”一声,径直离去。
小川流心给姜玉泉倒了一杯水:“别急,有我。”
姜玉泉看着这杯水,也没有心情喝,重重顿在一边:“你有什么用!”
小川流心也不恼,只是不让姜玉泉离去。而是跟他静静等了几分钟,之前走的两个侍者其中一个回来了,对着小川流心耳语两句。
小川流心点点头,一把拉起姜玉泉:“这回走吧!”
姜玉泉和小川流心来到院子中,一下子愣住了:只见他家小院中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个日本浪人,身穿武士服,腰插太刀和肋差。
见到姜玉泉和小川流心出来,所有人齐齐鞠躬:“代流主!姜先生!”
姜玉泉一时间还不明白状况:“这是……”
小川流心接过一名浪人递过来的太刀,又将一把开山斧交到姜玉泉手中:“在我们日本人看来。众神八百,都没有自己手中的刀锋利!走,咱们一起接嫂子回家!”
姜玉泉看着小川流心,坚定地点点头,接过开山斧走出院门。
此时他门前已经备好了十几匹快马,姜玉泉上马呼哨一声,众浪人齐齐呼应。
十几骑风驰电掣,径直出城。
与此同时,法缘寺禅房中一灯如豆。
贾芸芷和那个长衫中年人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壶香茗。
长衫中年人倒了一杯茶,推到贾芸芷面前。
见贾芸芷冷冷看着自己没有接,长衫中年人也不恼:“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杨,双字上德下忠。一直在这沈阳城附近讨生活。”
贾芸芷冷笑一声:“你做这等活计,也敢取此等名字。不怕哪日晴天霹雳,将你就地正法?”
杨德忠也不恼怒:“看来姜夫人对我的活计,有很深的误会。”
贾芸芷柳眉一挑,反问:“逼良为娼,草菅人命。这活计放在历朝历代,都为人所不容,还误会什么?”
杨德忠不置可否:“食色性也。中国的女人被婚姻束缚太深,陷入了三纲五常的泥潭。我只是帮她们走出来,释放天性,何错之有呢?”
说着,杨德忠靠近贾芸芷:“难道姜夫人没有幻想过,和夫君以外的俊俏儿郎尽鱼水之欢……”
刚说到这儿,贾芸芷再也忍不了这轻薄之语,扬起巴掌结结实实地扇了杨德忠一记耳光。
打完之后又怕杨德忠兽性大发对自己下手,畏惧地缩了缩身子。
贾芸芷这一记的确劲儿大,加上她指甲锋利,已经将杨德忠脸颊划破了一道口子,血瞬间便流了出来。
杨德忠伸手将伤口的血液抹在指间,又放在嘴里细细品咂,仿佛非常享受。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打手推门进入,在杨德忠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德忠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已经出城了吗?”他站起身来,贾芸芷展颜一笑“好了,姜夫人。我想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