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星环2025-03-24 14:374,728

我妈怨恨了我二十多年。

因为怀孕时本是双胎,是我吸收了弟弟的营养,让他成了死胎。

她身体严重受损,再也不能生育,被奶奶日日辱骂,就将气撒到了我身上。

我加倍对她好,却一次次被她伤害。

后来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她却疯了。

1.

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回了趟家。

两年前就买好的金手镯被我精心包装,我打算带回去送给我妈,感谢她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其实她对我并不好,但我是她的女儿,总归会要亲近的。

我相信,只要我对她好点,再好点,她一定能感受到。

小时候,我妈经常被奶奶打骂,她说我妈生不出儿子,是张家的扫把星。

然后她就会回到房间里用角落被打断的扫帚抽我,疼痛席卷我全身,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但看见她眼角的泪光。

我就知道,她是爱我的,她也不想打我,但她心里也委屈。

我听村里人说过,当初我妈怀的是双胎,检查过后医生说是一男一女。

全家都兴奋地到处宣扬。

奶奶说我们张家上辈子积了德,我妈才能只生一次就儿女双全。

我爸为此专门四处借钱翻新了房子。

我们张家,面子上成了全村最神气的一户。

直到我妈生产那天,整整三十七个小时,生下了我,和一个死掉的男胎。

医生说是因为男胎的营养全都被我吸收,所以没能活下来。

我妈也因为这次生产身体严重受损,之后再也不能生育。

奶奶发了疯般在医院大吵大闹。

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我妈成了全家的耻辱。

当初借钱给我爸的人全都上门要账,我爸被吓得去了城里打工,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之后全靠我妈捡破烂一点一点还账。

我工作后,每个月工资都会换成现金寄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让我妈过的好一点。

班车在客运站停下,我还要走十多公里的山路才能到家。

好在遇上了去我们村的三轮车,我才搭上便车,早一点见到他们。

我站在门外,刚准备抬脚就听到奶奶的歇斯底里的辱骂声,「这都几点了刘晓丽,还不去做饭是想饿死我吗?」

紧接着的是我妈连声答应,往厨房走的身影。

我看着那道背影,鼻子一酸,差点流泪。

我妈应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在厨房外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她怔怔站在那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等我跑过去拥抱她,还是等我掏出包里的钱。

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妈骂骂咧咧地向我走了过来,「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脸上。

2.

我被她打得头脑发懵,差点没站稳,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妈,我给你买了手镯。」

她看都不看一眼就将袋子扔了出去,连带着我的那份心意,伤得粉碎。

我木讷地转身,跑出门捡回袋子,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笑嘻嘻拉住我妈的手,往她手腕上戴去。

尖叫声响起,奶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把将我手里的金手镯抢走,嘴里还念叨着,「小浪蹄子,给贱人买金镯子,也不知道给我捎带上,没良心!」

我咽咽口水,试图将金手镯抢回来,奈何奶奶实在是铁了心要拿走,我只能作罢。

我注意到我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找了借口回房间,放下自己所有行李,我又急匆匆溜金进厨房。

右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可我没空去计较,只能赶紧做好饭,哄他们开心。

我知道,他们不开心,就会打我。

坐在院里的饭桌上,奶奶一口一个小浪蹄子叫着。

我早就习惯,也不说话,只低头不停地往嘴里扒饭。

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我并不想跟他们争吵。

饭后,奶奶和我妈又开始因为洗衣服的事争吵。

我一言不发端走装满脏衣服的铁盆,两人总算是噤了声。

很久之前我听说过一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我与他们之间有着血缘上的羁绊,我一直都相信只要我对他们好,越来越好,总有一天他们会爱我的。

也是这样的心态,才支撑我活到现在。

很多次,我独自在家,手里握着剪刀,我多想直接刺向自己的脖颈,可是一想到我妈打我时一闪而过的泪花,我就下不了手。

我得活着,我妈身边只剩下我了。

晚上的时候,忽然变了天。

暴雨不断冲刷着地面,我从睡梦中惊醒,发了疯般跑出房间。

下午才晾上的衣服混杂着泥土,掉了一地。

我站在院里,不断把衣服往怀里塞。

不能被奶奶和我妈发现,被他们发现,我又得挨打了。

可我的命运就是这般不幸。

身后传来我妈的声音,「死丫头!」

3.

我被人踢了一脚,踉跄两下,重重摔在了地上,怀里的衣服全都掉了,我的脸上,嘴里全是泥土。

我用力撑起胳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一转头,看见妈妈和奶奶站在我身后,借着月光,我觉得他们冷血无情,就好像我不是谁的孙女,谁的女儿。

我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体,迷迷糊糊爬上了床。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早知道,当初我跟弟弟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这种想法萦绕在我脑海,折磨得我心好痛,我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仔细想想,二十多年了,我都没有好好过一次生日。

没有人记得这天是我的生日,妈妈只会觉得,二十多年的这天,是她灾难人生的开始。

第二天,我只觉得浑身发冷,盖再多的被子也无济于事。

可奶奶和我妈全然不管我的难受与否,还是一把将我从床上拽了下来。

我又一次摔在地上,刺骨的疼痛让我艰难地睁开眼。

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我想到应是昨天半夜我去收衣服时被我妈踢倒后摔伤的。

血迹已经凝结,沾染在我身体上,就像是一朵又一朵鲜红色的罂粟花。

可怕,又可怜。

我哆嗦地站起,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妈,你来看我了。」

「不疼的,我真的不疼。」

我妈皱眉,满脸嫌弃地将我拉扯两下,「想什么呢?赶紧做饭。」

她的话就像是将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浇下,我苦笑着换了衣服,一头扎进了厨房。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在床上发现一小瓶用掉一半的药水。

我仔细看了瓶身的字,原来是消炎的外用药。

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三人。

奶奶根本不知道我受了伤,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我妈为我送来的药。

我笑着打开瓶盖,倒出一点药水,往自己大腿上抹着,慢慢揉搓。

揉着揉着,我就哭了,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我的腿上,刚刚才抹上的药水被我的泪水冲散。

我颤抖着擦掉泪水,放下裤腿,打算把昨晚的脏衣服再洗一遍。

也是这时候,我妈走进了房间。

想也不想张口便是辱骂,「贱骨头,不就是摔破了点皮吗,装什么装?」

「当初活下来的如果是你弟,我就不会过得这么惨,都是你的错!」

4.

我因为一瓶药水变温暖的心,又一次像是跌入冰窖。

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如果可以选择,那我因为宁愿不出生。

可这些话,我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回应我的只会是比以往更难听的辱骂。

我只能忍受,点头答应,「妈,我去洗衣服。」

昨天已经做过一次的事,因为我的失误,我又要重新做一遍。

奶奶和妈妈待在房里睡着觉。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跪坐在院里,揉搓着手里的脏衣服。

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

我扭过头,看见村长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我家。

或许是我两年多没回来的缘故,又或者是女大十八变,我的变化实在太大,村里这群人没认出我,而是叫喊着,要刘晓丽滚出来。

我的心跳不断加快,手里的衣服被他们吓的掉进水里。

我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头发凌乱,眼神躲闪。

我担心地站起身,挽住我妈的胳膊,「妈,他们是干嘛的?」

周围人看着我们亲密的举动,多少猜到了什么。

人群里发出几声轻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王八蛋回来了。」

我的脸在不断发烫,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叔叔阿姨们,你们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可我忘了,这种地方,哪里会有人跟我讲礼貌。

有人率先踢翻了我正在洗的衣服,有人伸手死死揪住我的头发。

混乱中,有人扯到我的伤口,有人将我妈推倒在地上。

他们嘴里说着最恶心最肮脏的词汇,用最原始的方式暴力对待我们母女。

我总算是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是来要钱的。

我忍无可忍,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够了!」

差点落下的拳头终于停下。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房间,掏出钱包,拿出了我全部现金,洒向了院子。

这是我本来要给奶奶治疗腿伤的,可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

周围人终于散开,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我家。

这时候的奶奶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我们母女,咒骂两声,「活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抱住妈妈,哭得泣不成声。

我这才意识到回家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我应该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5.

当晚,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坐在床边,看着手机里最新的新闻。

江城首富的女儿今天公布了婚讯,她要嫁给全市最大的房地产商宋家少爷。

母家本就有钱有权,婆家更是人中龙凤,门当户对的两人,简直天作之合。

我流下两行羡慕又可悲的泪水。

下辈子,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我只想有个温暖的家,爱我的爸妈,平平平淡淡就好。

可现实还是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封住嘴巴,遮住了眼睛。

我的身份普普通通,没有人会大张旗鼓来绑架我。

等到遮住我眼睛的布料被拿下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所在的地方是村长家。

因为我身边躺着一个男人,他脸上沾满了口水和鼻涕,嘴里零零散散只剩下两三颗牙。

我认出了他,村长的儿子。

小时候与我一同玩闹,摔下山头,跌成傻子的小孩。

我害怕地蜷缩身体,转头对上村长和我妈的眼睛。

我妈脸上面无表情,看着我就像是在看着一件与她无关的物品,「人我已经送到了,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

村长脸上狡黠的笑容令我毛骨悚然。

我意识到,我妈要拿我去还我爸欠下的帐。

我看着妈妈冷淡决绝的背影,连挣扎都忘记了。

村长急切地将我和傻子关在同一个房间,锁上门,任由他在我身上摸索。

傻子无意间撕开了我嘴上的胶带,我为了自保,好声好气哄着他,求他为我解开绳子。

他或许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又或许本身就是听话的傻子,他拿起小刀将我手上的绳子割断。

我拿起手边的胶带,封住了傻子的嘴,捆住他的手脚。

没有人爱我,我只能自救,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个地方,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我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警察抓走了我的妈妈和村长,还把我一起带到了警局。

我妈还在不停强调着,我们这是家庭纠纷,不是什么绑架虐待。

警察让我们私下调节,调节到最后,村长恶狠狠要我还钱,我妈咬牙切齿说着回去再找我算账。

情急之下,我跪在地上,「求你们,救救我。」

6.

面前的警察面露难色,现在的情况还不足以立案,我只能被妈妈带回。

我找借口去银行取了自己攒下来的钱,都给了村长,并承诺之后一定会还清。

然后跟着我妈,回了家。

前脚还没踏进家门,就已经传来了奶奶的讽刺声,「小浪蹄子还看不上人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我勾起唇角笑了笑,无所谓,活一天,算一天。

只要能活着离开,以后的生活一定会改变。

身后的妈妈扯住我的衣领,将我生拉硬拽带到了房间。

她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张若男,我恨你!如果当初生下来的是儿子,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欠下的钱不用着急还,她不会一直骂我,你爸也不会像缩头乌龟一样,二十多年了,都没回过这个家!」

「我受够了,该轮到你了。」

「我遭受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不幸福,你也别想幸福。」

「…」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妈妈,所有饱含怨恨的语句如雨点般落下。

我的心,碎了一地。

我以为,我们是母女,无论怎样,只要我对她好,我们总会亲近的。

我们没有隔夜仇,所以每一次她打我骂我,我都会舔着脸笑着跟她说话。

只要妈妈理我了,她就不生我的气了。

可是我错了。

我认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由于假期结束后我依旧没有返工,五天后我被公司开除了。

收到开除通知的时候,我正在奶奶房间为她搭火炉子。

那是公司人事部打来的电话,我握着手机,哦了一声,平静按下了挂断。

平静如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可我很清楚,这个冬天比我之前度过任何一个,都要更寒冷。

三个房间,只有我的没有火炉。

北风呼呼吹过,我的窗户破了口,不断发出难听的声音,我裹紧身上的被子,却依旧觉得寒冷。

想到我这一生发生过的一切,我的心更冷。

一夜无眠,我坐在床角,睁着眼睛,浑浑噩噩过了一夜。

日子普普通通地过着,每天我都在妈妈和奶奶身边围绕,他们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成长为一个大大方方的年轻女孩,却被自己的母亲,亲手变成了傀儡。

有天我无意间透过玻璃看见自己的脸。

憔悴难看,凌乱的发丝胡乱飘散着,脸上混合着鼻涕和污垢。

现在看来,我倒更像是傻子。

我哭笑不得,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木柴,屋内传出妈妈和奶奶的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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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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