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环视众人,声音清朗,传遍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怕脏?怕毒?还是怕死?”
无人敢应。
许元冷笑一声,左手端碗,右手举刀。
“比起全身溃烂、高热而亡,这点恶心算个屁!”
“曹文!”
“属下在!”
曹文大步上前,抱拳行礼。
“脱去上衣,露出一臂!”
曹文愣了一瞬,但他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汉子,对许元的命令有着绝对的盲从。
“诺!”
刺啦一声。
曹文扯下左臂甲胄,露出古铜色的膀子,肌肉虬结。
许元将刀尖在烈酒中浸泡片刻,随后在曹文的手臂上快速划出一道一字形的血痕。
伤口极浅,只渗出一点点血珠。
随后,许元用一根竹签挑起碗中的牛痘浆液,狠狠涂抹在那伤口之上,反复摩擦。
“嘶——”
曹文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疼,是那种火辣辣的触感让人心慌。
“好了。”
许元扔掉竹签,拍了拍曹文的肩膀。
“三五日内,你这里会长出一个痘,会发热,会有些难受。”
“但只要熬过去,这辈子,就不怕天花了!”
说完,许元转身看向那些面露惊恐的流民和玄甲军士兵。
“不想死的,就给我排好队,一个个来!”
“这是军令!”
曹文做完榜样,第一个站到了旁边,大吼一声。
“那个谁,你先来!”
有了带头的,原本还在犹豫的人群终于动了。
生的渴望压倒了对污秽的恐惧。
孙思邈站在一旁,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医案,笔走龙蛇。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激动。
他亲眼看着许元从那污秽的牛身上取下浆液,又种入人体。
这种闻所未闻的“种痘之法”,简直颠覆了千百年来的医理。
他虽然没有听过这种治疗方法,但同样也听过许元的一些事迹,知道他不是这样胡来的人。
许元这么做,断然有他的道理。
“以兽之毒,防人之疫……”
孙思邈口中喃喃自语,眼神愈发狂热。
“若是此法当真有效,这许元……便是万家生佛啊!”
他顾不得那股恶臭,凑到许元身边,仔细观察每一个接种者的伤口反应,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接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许元没有一直亲自动手,他教会了孙思邈的几个徒弟,又让军中的医官上手。
不到一个时辰,庄内尚未感染的数百人,全部接种完毕。
……
夜深了。
同济山庄内灯火通明。
醋酸味和艾草味依旧浓烈。
后院,一间被严密隔离的厢房内。
晋阳公主李明达躺在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
她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上,已经隐隐出现了几个红色的斑点。
那是死神的吻痕。
许元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洛夕和高璇不在,她们被许元强行命令去外围隔离,此刻房内只有他和昏迷中的公主。
“兕儿。”
许元轻唤了一声。
榻上的少女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
那双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雾蒙蒙的。
“许元……哥哥……”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
许元放下药碗,坐到榻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滚烫。
他的心猛地揪紧。
虽然他也给兕儿接种了牛痘,但他心里清楚。
牛痘是疫苗,是预防。
对于已经发病的人,效果微乎其微,甚至来不及生效。
这一战,还得靠药石硬扛!
“有我在,阎王爷不敢收你。”
许元强挤出一丝笑容,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来,喝药。”
这是他和孙思邈商议了半个时辰,结合系统里的《温病条辨》定下的方子。
犀角地黄汤,加生石膏、知母、玄参。
重剂清热,凉血解毒。
兕儿乖巧地张开嘴,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
她眉头紧皱,却一声不吭地喝完了整碗。
“苦吗?”
许元拿出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苦……”
兕儿含着蜜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伸出那只长了红斑的手臂,眼神惊恐。
“许元哥哥……我听宫里的嬷嬷说……得了这病,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丑八怪……”
“脸上……身上……全是坑……”
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说,毁容的恐惧,甚至大过了死亡。
尤其是她是备受宠爱的大唐公主,是那朵娇艳的晋阳花。
如果以后满脸麻子,她宁愿现在就死掉。
“谁说的?”
许元眼神一凛,随即变得无比温柔。
他轻轻握住那只长了红斑的小手。
“那是庸医治的。”
“我是谁?我是许元。”
“我跟你保证,绝不会留疤。”
兕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真的?”
“真的。”
许元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我这里有西域传来的秘方,还有孙神医的独门药膏。”
“等你好了,不仅不会留疤,皮肤还会比以前更滑,更嫩。”
其实,他这也不算全是哄她。
系统商城里确实有强效的祛疤膏,再加上孙思邈调配的珍珠生肌散,只要护理得当,不让痘疮深度溃烂,留疤的几率极小。
“你若是不信,咱们拉钩。”
许元伸出小指。
兕儿看着那根手指,破涕为笑,伸出自己滚烫的小指,轻轻勾住。
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许元的承诺让她安了心。
没过多久,兕儿的呼吸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许元并没有离开。
他守在床边,每隔半个时辰就用烈酒帮她擦拭手心脚心物理降温。
一夜无眠。
……
接下来的几天,同济山庄仿佛经历了一场炼狱般的洗礼。
接种了牛痘的人开始陆续发烧。
手臂上长出了那个标志性的痘疮。
有人开始慌乱,但许元就像一根定海神针,镇压着所有的骚动。
“烧是好事!说明身体在练兵!”
“谁敢挠那个痘,老子剁了他的手!”
他在庄子里来回巡视,嗓子都喊哑了。
而在各种严格的消杀和隔离措施下,奇迹终于发生了。
第三天。
原本每天都有几个流民倒下的情况,突然停止了。
第四天。
接种牛痘的人高烧开始消退,精神头竟然比以前还要好。
第五天。
整个庄子,除了之前那批重症患者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外,竟然再无一人新增感染!
甚至是那些负责照顾病人的杂役,天天在病毒窝里打转,也屁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