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许元转头看向守在旁边的郎中和侍卫。
“回侯爷。”
那郎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
“殿下……殿下的身体本就亏空得厉害。”
“按照侯爷的吩咐,我们一直在尝试减少福寿膏的用量,想要帮殿下戒断。”
“可是……”
郎中看了一眼床上痛苦呻吟的李承乾,叹了口气:
“可是这毒入骨髓太深了。”
“这一减少用量,殿下的身体根本扛不住那种反噬。”
“刚才……刚才又发作了一次,甚至吐了血,他的身体已经……”
许元皱起眉头,伸手翻开李承乾的眼皮看了看。
瞳孔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
这种症状,是典型的器官衰竭前兆。
那福寿膏不仅仅是让人上瘾,更是在透支人的生命力。
李承乾用了这么久,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就像是一棵从根部烂掉的大树,现在强行拔除毒素,反而可能会加速他的死亡。
“水……”
床上的李承乾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那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大哥!”
晋阳公主想要冲过去,却被许元拦住了。
许元端起旁边的一碗温水,用勺子沾了点水,轻轻润了润李承乾干裂起皮的嘴唇。
李承乾费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离了一会儿,最后才勉强聚焦在许元的脸上。
“许……许元……”
他张了张嘴,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我是不是……要死了……”
许元看着这个曾经骄傲跋扈,如今却连一条狗都不如的废太子,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淡淡的唏嘘。
这就是权力的代价,也是欲望的终点。
“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许元平静地问道。
李承乾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都……都这时候了……还……还有什么真假……”
“那就是不太好了。”
许元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避讳。
“你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
“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不在药,不在医,全看你自己这一口气能不能咽下去而不散。”
听到这话,屋内的哭声更大了。
晋阳公主捂着嘴,险些晕厥过去。
李承乾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眼神反而平静了一些。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晋阳公主,干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
“兕……兕儿……”
“大哥!”
晋阳公主扑到床边,握住那只冰冷枯瘦的手。
“别……别哭……”
李承乾喘着粗气,胸口像是拉风箱一样呼呼作响,目光中透着一丝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大哥……大哥对不起你……”
“以前……是大哥糊涂……”
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向许元,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祈求:
“许……许元……”
“如果我死了……”
“帮我……照顾好兕儿……”
“别让……别让她……受委屈……”
许元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这个垂死之人眼底最后的那一点人性光辉。
“放心。”
许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却多了一份郑重:
“我会护她一世周全。”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染红了锦被。
“殿下!殿下!”
郎中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施针。
“许元哥哥!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晋阳公主哭喊着看向许元。
她那双平日里灵动如鹿的眼眸,此刻蓄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泪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
“许元哥哥……你是神医,你连天花都能治,你也一定能救大哥的对不对?”
“求求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活大哥……”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的祈求。
许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之上。
黑血染红了锦被,触目惊心。
李承乾虽然在郎中的急救下勉强止住了呕血,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
面如金纸,眼窝深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声,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不可见。
作为现代穿越而来的人,许元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病。
这是命数已尽。
长期的福寿膏侵蚀,早已将这位废太子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腐蚀得千疮百孔,肝肾衰竭,心肺受损,如今强行戒断引发的剧烈反噬,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个没有透析、没有器官移植、甚至连一瓶像样的抗生素都没有的大唐,李承乾的身体就像是一座从地基开始崩塌的大厦。
神仙难救。
许元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他该怎么说?
你大哥已经是具行尸走肉了?
还是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让她在希望中看着亲人一点点咽气?
“兕儿。”
许元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晋阳公主平齐,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动作轻柔,但语气却带着一股无奈。
“我……我也无能为力。”
“这福寿膏乃是虎狼之药,它透支的是人的精血和寿元。殿下沉溺此道太久,五脏六腑早已……早已油尽灯枯。”
“即便我有通天的医术,也变不出新的心肝脾肺给他换上。”
这一番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晋阳公主的心口。
她身子猛地一颤,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梁,瘫软在地,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洛夕连忙上前扶住她,眼圈也有些发红,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晋阳公主压抑的哭声和李承乾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凄凉得让人心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床榻上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一些,李承乾那张扭曲痛苦的脸也慢慢舒展开来,似乎是在极度的虚弱中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