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的声音很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却是涌动的暗流。
“他们既然接了这单生意,既然敢对我许元出手,那就注定不死不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他们还在大唐的疆土上,只要红花教这个名字还在江湖上流传,这笔账,我就一定会跟他们算清楚。”
“而且……”
许元冷笑一声,“他们既然跑了,肯定会回老巢报信。”
“留着他们,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到红花教的总坛。”
“传令下去。”
“让咱们的人在长安那边留意红花教的动向。”
“另外,发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悬赏千金,通缉这几个逃犯。”
“我要让这江湖,再无红花教立足之地!”
“是!”
张羽心中一凛,大声应道。
他知道,自家侯爷这次是真的动了真火。
这红花教,哪怕是江湖第一大帮派,惹上了这位煞星,恐怕离灭门也不远了。
许元拍了拍张羽的肩膀。
“我先走了。”
“这里的事情差不多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
扬州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在玄甲军的面前,几大家族就算有再大的底牌,也注定没有用。
接下来的整整三日,扬州城内几乎没个消停。
玄甲军的马蹄声响彻在大街小巷,卢、崔两家以及参与谋逆的几小家族被连根拔起。一箱箱封条尚未干透的箱子,如同流水一般被搬进了原来的刺史府,现在的钦差行辕。
大堂之上,算盘的拨打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像是这世间最悦耳又最残酷的乐章。
原刺史府一名叫杨兴的文官,现在被许元提拔了上来,成为他帮助清算几大家族的助手。
此刻,杨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手里捧着厚厚的账册,快步走到许元案前,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难以置信的颤抖:
“侯爷,点清了……初步清点出来了。”
许元端着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神色波澜不惊。
“多少?”
杨兴咽了口唾沫,伸出三根手指:
“现银、金条、珠宝字画,折合白银约莫一千二百万两。若是再加上查抄的地契、店铺、还有那些藏在私库里的古董……总数怕是在三千万两上下!”
三千万两。
大唐一年的国库岁入才多少?
这仅仅是扬州几个家族数年来的积蓄。
许元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富可敌国啊。难怪他们敢养私兵,敢勾结邪教,甚至敢对我动手。钱壮怂人胆,古人诚不欺我。”
“侯爷,那谢家……”
杨兴犹豫了一下,看向堂下。
大堂下首,谢家家主谢云正跪伏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地砖,浑身抖如筛糠。
卢、崔两家灭门的惨状就在眼前,那位崔贤的人头甚至还在城门口挂着。
谢云此时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轻飘飘的,随时都会搬家。
“谢家主。”
许元淡淡开口。
谢云猛地一激灵,声音嘶哑变调。
“草……草民在!侯爷饶命!谢家真的没有参与刺杀啊!那天晚上的事,谢家毫不知情,更没有出一兵一卒……”
“我知道。”
许元站起身,缓缓走到谢云面前。
那双黑色的官靴停在谢云视线所及之处,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若是你也参与了,现在你就不会跪在这里,而是挂在城墙上了。”
谢云闻言,如同听到天籁,整个人瘫软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谢侯爷不杀之恩!谢侯爷开恩!”
“别急着谢。”
许元的声音依旧冷淡。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几家虽然没动手,但也跟着卢家后面吃了不少残羹冷炙吧?这扬州的漕运,你们谢家也没少插手。”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
谢云是个聪明人,能在这种清洗中活下来,靠的就是审时度势,他立刻重重磕头。
“谢家愿补足历年偷漏的所有税银!漕运上的生意,谢家全数退出,所有船只、码头、工匠,全部上交朝廷!”
“另外……另外谢家愿再捐出家产的一半,充作军资,以赎往日之罪!”
许元低头看着这个识趣的老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立规矩,是把扬州的资源重新掌握在朝廷手里。
卢崔两家必须死,是因为他们越过了红线。
谢家留着,则是为了告诉其他人:听话,就能活。
“很好。”
许元转身走回案后。
“既然谢家主如此深明大义,本官也不是嗜杀之人。补税、交权、罚款,这三件事办好了,你谢家以后在扬州,还是大户。只要守法经营,本官保你平安。”
“是是是!多谢侯爷!草民这就去办!”
谢云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
处理完世家的烂摊子,许元的刀锋并没有收回鞘中,而是直接划向了更深处的顽疾——土地。
一道道崭新的告示,贴满了扬州的大街小巷,甚至贴到了下辖的每一个村口。
“摊丁入亩?”
城门口,几个识字的老秀才被围在中间,周围全是穿着破旧棉袄的百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焦急。
“王老先生,这上面写的啥?您倒是给念念啊!”
那老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手都在哆嗦,那是激动的。
“变天了……真的变天了!侯爷有令,从即日起,扬州地界试行新政!废除人头税,将丁银并入田赋!”
“啥意思?”一个庄稼汉挠了挠头。
“意思就是……”
老秀才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
“以后生娃不交税了!家里人口再多也不交税了!只有地多的人才多交税!没地的,一分钱不用交!”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不用交人头税了?”
“我家那三个小子,每年为了凑人头税,都要去卖苦力,这下好了?”
“还不止呢!”
老秀才指着告示下面几行字,声音更加高亢。
“之前查抄卢、崔几家的土地,侯爷说了,全部重新丈量,按人口分给无地的佃农耕种!官府只收三成租子,剩下的全是咱们自己的!”
这一刻,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无数百姓跪倒在地,冲着刺史府的方向痛哭流涕。
那是压在他们身上几百年的大山,被许元一脚踢开了。
仅仅过了两日。
扬州的茶馆酒肆,甚至是田间地头,就开始传唱起一首不知是谁编的歌谣:
“扬州雪,满城寒,忽见青天许如山。斩恶蛟,分良田,从此不愁丁税钱。家家户户有米炊,谁人不道许青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