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赵诚。
“你可以滚下去了。”
“继续去配合曹文封锁周边,若再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赵诚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谢侯爷!谢侯爷开恩!”
他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那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县令的威风。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
许元负手而立,看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太阳,目光深邃。
“张羽。”
一声低喝。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角落里闪出,单膝跪地。
“属下在!”
张羽一身劲装,面容刚毅,眼中透着一股狠劲。
他是斥候营的千户,最擅长的便是追踪与刺探。
许元转过身,看着这名得力干将。
“刚才赵诚的话,你都听到了?”
张羽点头。
“我要你去一趟李家村。”
许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
“这瘟疫来得蹊跷。”
“我不信鬼神,只信人心险恶。”
“既然是水出了问题,那就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脏了那口井。”
“还有,查查发病前,村子里有没有来过什么生面孔。”
张羽面色凝重。
他知道这任务的危险性。
那里是疫区的源头,是真正的修罗场。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属下明白!”
“若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属下提头来见!”
许元拍了拍他的肩膀。
“废话少说,注意防护,带上面罩,不要触碰任何尸体和水源。”
“速去速回。”
张羽抱拳行礼,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院墙之外。
……
傍晚时分。
“侯爷。”
门外传来了曹文的声音。
“庄子里的粥熬好了,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先用点?”
许元睁开眼,摇了摇头。
“不饿。”
“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曹文连忙答道:
“公主殿下精神好多了,刚才还嚷嚷着要见您,被洛夕姑娘哄睡下了。”
许元那张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
“那就好。”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
“今晚,可能会有行动。”
曹文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许元是准备有所动作了。
“诺!”
曹文领命而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很快,很急。
许元猛地睁开眼,精光爆射。
回来了!
“报——”
张羽的身影冲进了正堂。
他风尘仆仆,身上的夜行衣沾满了灰尘和露水。
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侯爷!”
张羽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查到了?”
许元没有起身,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张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
“回侯爷,查到了!”
“李家村……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张羽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属下潜入村中,发现那里早已是死地。”
“遍地都是尸体,没人收敛,已经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
“但属下还是在村尾的一间破屋里,找到了一个幸存的老者。”
“那老头已经瞎了眼,身上也长了脓包,眼看是活不成了。”
“属下表明身份,是朝廷的人,想查清真相。”
“那老头一听是官府的人,当场就哭出了血泪。”
许元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他说了什么?”
张羽吞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
“那老头说,李家村世代封闭,很少有外人来。”
“但在村里人大规模发病的前三天。”
“村里确实来过一伙人!”
许元眼中寒光更盛。
“多少人?什么打扮?”
张羽回忆着老头的描述,一字一句道:
“大概有五六个人。”
“说是行脚的商队,错过了宿头,想在村里借宿一晚。”
“村里人淳朴,也没多想,就让他们住下了。”
“但这伙人很怪。”
“大热的天,他们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脸上都蒙着布,根本看不清长相。”
“而且他们从不与村民交谈,只是闷头走路。”
“最关键的是……”
张羽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阴森。
“他们进村的时候,抬着一口大麻袋。”
“那麻袋沉甸甸的,看着像是货物,但形状……却有些古怪。”
“像是个人!”
“而且,他们借宿的院子,离村里的古井最近。”
许元冷笑一声。
“第二天他们走的时候,那麻袋还在吗?”
张羽摇头。
“不在了!”
“老头说,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那伙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有人看见他们离开的时候,是空着手的!”
“那口大麻袋,不见了!”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然后呢?”
许元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羽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那老头说,那伙人走后没两天,井水就变得有些发臭。”
“但村里只有那一口井,大家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喝。”
“紧接着,瘟疫就爆发了。”
“等到村里死了一半人的时候,有人壮着胆子下井去捞。”
“结果……”
张羽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骇然。
“他们在井底,捞上来了一具尸体!”
“一具被石头绑着沉入井底的死尸!”
“那尸体虽然泡得浮肿,但依稀能看出来,浑身上下全是烂疮,没有一块好肉!”
“那是……”
“天花发病致死之人的尸体!”
“轰!”
许元猛地一拍桌子。
坚硬的梨木桌案,竟被他这一掌拍出了一道裂纹。
茶盏震落,摔得粉碎。
“果然!”
“当真是好手段!”
许元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意。
“把染了天花病死的尸体,投进全村人饮用的水井里。”
“这分明是屠杀!”
在这个时代,没人懂病毒,没人懂细菌。
但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却懂得利用死人来杀活人,这比直接动刀子杀人,更残忍,更恶毒,更让人防不胜防!
许元站起身,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
“张羽。”
“属下在。”
“那老头可曾说,那些人还有什么特征?”
“蒙着脸,裹着身子,总该有些露在外面的地方吧?”
既然是人祸,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张羽立刻答道:
“有!”
“老头虽然瞎了,但他孙子死前曾告诉过他。”
“那伙人虽然极力掩饰,但在夜里打水的时候,有人看到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头上的裹布下面……”
“系着红色的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