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他们答应过我!”
王虎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不敢再细想下去。
许元的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穿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那年迈的老母和年幼的孩儿。
“他们答应过你?”
许元脸上的讥诮之色更浓。
“你一个山匪,居然会相信世家门阀的承诺?”
“王虎,你究竟是天真,还是愚蠢?”
王虎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是啊……
对方是什么人?
是高高在上的孙家,是手握一州大权的刺史公子。
自己又是什么人?
一个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一个见不得光的脏活工具。
他们,怎么可能会信守对自己的承诺?
从自己动手的那一刻起,无论成败,自己和家人的结局,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豆大的冷汗,从王虎的额头上涔涔而下。
他瘫软在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悔恨。
许元说得对,对方真的会杀了他的家人,一定会!
然而。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之中,王虎忽然抬起头,惨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而难听,像是夜枭的啼哭。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怎样?”
他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许元。
“我说了,我的家人是死。”
“我不说,他们还是死。”
“而我,横竖都是一刀。”
“我王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手上沾的血比你吃的盐都多,但我也不想临死之前,还要反咬别人一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这番话,倒让许元高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一个山匪头子,竟然还有几分所谓的“骨气”。
只可惜,这份骨气,用错了地方。
“有点意思。”
许元笑了。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走到了王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本侯问你,你知道我这次下扬州,带了多少人马吗?”
王虎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看这阵仗,少说也有一两千人。”
能出动两百玄甲军做诱饵,再埋伏下上千精锐,这已经是他能想象到的极限了。
“一两千?”
许元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森然的冷意。
“你太小看本侯了。”
“也太小看,陛下对本侯的看重了。”
他伸出手指,缓缓地比划了一下。
“本侯这次南下,陛下亲调六千精锐,随我出京。”
“六……六千?”
王虎猛地睁开了眼睛,失声惊呼。
那双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六千!
而且,听许元这口气,还不是普通的府兵,是精锐!
六千精锐是什么概念?
足以横扫一州!
足以让任何一个州府的驻军,都望风披靡!
许元很满意他脸上的震惊。
他蹲下身,与王虎平视,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威严。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
“在亳州这片地界上,本侯,就是天王老子。”
“我想对谁动手,就对谁动手。”
“别说区区一个孙家,就算是整个亳州城,也挡不住我这六千玄甲军的兵锋。”
“他们既然选择对我动手,那我去找他们算账,是必然的事情,和你告不告诉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许元的声音,顿了顿。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玩味起来。
“但是……”
“在本侯踏平孙家,拿下那什么狗屁刺史的时候,要不要‘顺手’,救下你的家人……”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许元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道惊雷,在王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看我的……表现?
王虎那双已经黯淡下去,充满死寂的眸子,骤然间亮起了一点微光。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许元,嘴唇哆嗦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侯爷……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元负手而立,月光与火光交织,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清的阴影。
“意思就是,你的命,你家人的命,现在都握在本侯的手里。”
“本侯可以让他们生,也可以让他们死。”
“而决定他们生死的,不是本侯,是你。”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王虎那颗早已绝望的心脏。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许元话语中的潜台词。
这是一个交易。
一个用秘密,来换取自己和家人性命的交易。
王虎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希望!
在坠入无尽深渊之后,他看到了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
这位冠军侯,真的有六千精锐随行。
踏平孙家,拿下亳州刺史,对他而言,或许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那么……救下自己的家人,也并非不可能。
赌一把?
王虎的脑子里,疯狂地闪过这个念头。
向孙家和刺史效忠,家人必死无疑,自己也难逃一死。
向这位冠军侯投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选择题,一个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
王虎眼中的挣扎与纠结,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化作了决绝。
他猛地向前一扑,顾不上断臂的剧痛,重重地对着许元磕了一个响头。
“砰!”
额头与碎石地面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鲜血瞬间流淌下来。
“侯爷!罪人王虎,愿降!”
“罪人愿将所知一切,尽数告知侯爷!只求侯爷……只求侯爷能开恩,救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
他抬起头,满脸血污,眼神中却充满了恳切的哀求。
许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说。”
只有一个字,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王虎不敢有丝毫怠慢,强忍着剧痛和心中的激动,将一切娓M娓道来。
“侯爷,小人……小人本是折冲府的一名队正,五年前,因得罪了上官,被诬陷通匪,全家被判了流放。”
“在流放途中,恰逢山匪劫道,混乱中,小人带着老母和妻儿逃了出来。”
“本想隐姓埋名,了此残生,却不料走投无路,被大扁山的土匪给裹挟上了山。”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苦涩。
“后来,小人凭着在军中练下的一身武艺,当上了二当家。再后来,大当家在一次下山时被官兵射杀,小人便成了这大扁山的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