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李世民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森冷的寒意,回荡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宛如来自九幽地狱的修罗。
“好!”
“好一个吐蕃!”
“好一个布局!”
“朕一直以为,松赞干布那小子是个聪明人,娶了文成公主,便能安分守己,做朕的藩篱。”
“没成想,朕这还没老呢,他就已经惦记上朕的江山了!”
“甚至……还害死了朕的儿子!”
李世民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墙边,一把扯下了挂在那里的巨幅舆图。
他的手指,越过长安,越过陇右,重重地戳在了那片高原之上。
“他们想等朕死?”
“想等卫国公拿不动刀?”
“做梦!”
李世民霍然转身,那双虎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被挑衅后的愤怒,更是属于天可汗的无上霸气。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而是一个即将远征的统帅,一头被激怒的巨龙。
“朕的大唐,铁骑踏平了突厥,征服了高昌,连辽东的高句丽、百济,甚至还有倭国,如今也都插上了大唐的旗帜!”
“他一个吐蕃,算得了什么?”
李世民说到这,脸上露出几分冷冽之色。
“朕还没死呢!”
“他们既然想玩,那朕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李世民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许元,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既然他们敢伸爪子,那朕就把他们的爪子剁下来!”
“既然他们敢觊觎大唐,那朕就打得他们亡国灭种,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吐蕃而已,真当真老了不成?”
不过,但他眼中的火焰在达到顶峰后,并没有顺势燎原,而是被他压了下来。
这位从马背上打下江山的皇帝,并不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愤怒过后,李世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呼……”
一口浊气从李世民口中吐出,他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了三圈,他停在了许元面前,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仿佛要看穿这个年轻人的灵魂。
“许元。”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刚才那种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杀气收敛入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考量。
“朕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发兵,踏平那逻些城,把松赞干布那小子的头颅砍下来祭奠承乾。”
“但朕也是带过兵的人。”
李世民转过身,背着手看着那幅巨大的舆图,目光在那片连绵起伏的雪山之间游移。
“吐蕃,不是高句丽,更不是突厥。”
“这些年,朕虽然没怎么搭理他们,但兵部的折子朕都看了。”
“他们吞并了苏毗、羊同,实力大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还没开化的蛮夷部落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的眉头深深皱起,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下那片高原的轮廓。
“最让朕忌惮的,不是他们的兵马,而是那地方……太高了。”
“往来的商旅都说,到了那里,头痛欲裂,呼吸困难,稍微动弹一下就像是背着百斤巨石奔跑。”
“朕的玄甲军虽然勇冠三军,但若是连气都喘不上来,还怎么挥刀?”
李世民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元:
“你在长田县待了五年,应该对他们很清楚吧?”
“你来说说,若是真要打,这仗,该怎么打?”
“你有什么计策,能破了那‘气疾’之苦,能让朕的大军在那雪域高原上如履平地?”
许元看着眼前这位逐渐恢复理智的千古一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是李世民真的因为太子的死而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发兵攻打吐蕃,那才是大唐的灾难。
许元微微躬身,神色平静,却语出惊人: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急。”
“不急?”
李世民眉头一挑,眼中的寒光再次闪烁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杀子之仇,毁国之恨,你跟朕说不急?”
“陛下息怒。”
许元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
“微臣的意思是,想要彻底拿下吐蕃,将其纳入大唐版图,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若是陛下不惜一切代价,举全国之力,征发五十万大军,填上无数粮草,确实可以打赢。”
“但是……”
许元抬头,直视着李世民:
“大唐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让刚刚恢复元气的江山,再次动摇根基。”
“现在的吐蕃,就像是一块滚烫的石头,谁碰谁就要掉层皮。”
“哪怕是陛下您,也不行。”
李世民愣住了。
他没想到许元会说得如此直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泼冷水。
按照这小子在江南那种杀伐果断的性子,李世民本以为他会献出什么奇谋妙计,比如奇袭、比如离间,却没想到是个“不行”。
“为什么?”
李世民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朕的大唐铁骑,横扫六合,难道还啃不下这块骨头?”
许元摇了摇头,走到舆图前,手指轻轻在那片高原上画了一个圈。
“陛下,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而现在,这三样东西,大唐一样都不占。”
“哦?”
李世民眯起了眼睛。
“说下去。”
许元深吸一口气,指着那片雪域,语速平缓却有力:
“首先,便是陛下刚才所虑的‘地利’。”
“吐蕃之地,平均海拔在千丈以上,空气稀薄,气候苦寒。”
“我大唐士卒多生于平原,一旦骤然进入高原,十个里面有五个要倒下,剩下的五个,战力也要折损大半。”
“这是天堑,非人力所能轻易扭转。”
“哪怕给他们配备最好的战马,最锋利的陌刀,若是连路都走不稳,又如何杀敌?”
“那些吐蕃人,自幼生长在那里,跑跳如飞,占据地利之便。我军劳师远征,补给线拉得极长,一旦陷入持久战,光是运粮的损耗,就能拖垮国库。”
李世民沉默了。
他戎马半生,自然知道许元说的是实话。
这就像是旱鸭子下水跟鱼打架,哪怕你力气再大,也是有力使不出。
“其次,是‘人和’。”
许元的手指滑向了河西走廊和西域的位置。
“陛下请看,这些年,吐蕃在河西、在西域动作频频,甚至敢跟我大唐争夺安西四镇。”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内部极为团结,上下一心,想要走下高原,想要壮大己身。”
“他们就像是一群饿狼,闻到了肉味,正是士气最旺盛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去打他们,那就是在跟一群疯子拼命。”
许元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声音也沉了几分:
“当然,这地利与人和,虽然棘手,但凭着陛下天策上将的威名,凭着大唐雄厚的国力,硬要是打,也不是不能克服。”
“只要用人命去填,总能填出一条路来。”
“但是……”
许元猛地转过身,看着李世民,抛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最致命的,是‘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