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生一肚子的气随着女孩甜美的声音渐渐消散，他揉了揉眼睛，盯着她清纯的脸颊看了会，木讷的摇摇头。
女孩笑笑，从脖子上抽出一只碧绿的佛公吊坠。
洛京生大脑顿时闪起一道闪电，像被雷劈过似的，他呆在原地看着女孩良久才讷讷的道：“你是，那个二丫头？”
女孩脸上浮起抹红晕，点点头，“我现在用回我自已原来的名字了，你叫我楚晴就好。”
洛京生看着楚晴白晳的小脸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梳着马尾穿着格子长裤的少女很难与记忆中那个在老孙家挨打的可怜包对上号。
他踟蹰许久着才讪笑起来，“你都这么大了？”
楚晴点点头，示意了下怀里的水果，“我跟我爸回老房子收拾东西，顺便来看看你。”
洛京生眼里划过一瞬惊喜，他有些慌乱的挠挠头发，下意识后退一步，“快进来。”
一转身，看到凌乱不堪的客厅，他顿时更加慌乱了，顾不上自已狼狈的形象，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茶几上嗖掉的外卖盒子、空啤酒瓶子以及泡面盒子。
等收拾完看到楚晴还站在身后一动不动，他看了眼堆满衣服的沙发，七手八脚地将那些东西随手一抱，直接扔进自已的卧室。
再出来时，惭愧的笑笑，“你坐啊。”
楚晴点点头，低头坐在沙发最边上的位置，“我爸本来也要一起过来，路上被楼上的陈叔拦着聊天，我就先来了。“
洛京生从来没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聊过天，而且刚刚的混乱场景让他内心的紧张更甚了些。他无措地将手在裤子上搓磨了几下，干巴巴地找着话题，“我听说你回来才读的小学，还适应吗？”
楚晴脸上浮出一抹羞涩，“是，还行吧，我妈给我找老师补课来着，没怎么吃力。”
“那就好。”
洛京生看着面颊粉红的少女，脑海里浮现出初见她的模样。
“哥哥，”楚晴犹豫着，咬了咬嘴唇，似是蕴酿许久才说道：“我一直想来好好谢谢你的，嗯，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你，但你等等我，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洛京生胸口涌上一股暖意，久违的温度让他更加激动不安起来。
“举手之劳，你别放在心上。”
“不不，我能回到父母身边，能去学校读书，都是因为你。”
五年前的玉星村，洛京生正欲报警时被老孙家几个亲戚团团围住，一个个男人凶神恶煞似是要把他吃了。
后来是赶来的大斌子和村长说情，那群人才放过他，还威胁他不能闹事。
村长将他拉到一边悄悄劝他，“买个孩子这种事，常见的很，你报警管啥用，孩子现在过得好好的，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对待，你叫警察来，就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了？亲生父母对孩子能比这好？”
洛京生不懂，拿皮鞭打算是对孩子好？
他不解地抬眼，对上村长意味深长的眸子，“我说的是男孩子，我们这对买来的男孩子恨不得当皇上供着。”
洛京生没吱声，村长听说他没找到母亲，就催促着他赶紧离开，别在这找麻烦。
他点点头，背着包出了村子，并假意拦了辆去镇上的农用三蹦子。
坐上车后斗的时候，他同时按下了报警电话。
半个小时后，他搭着警车再次返回了玉星村。老孙头已经结束了对二丫头的惩罚，警察和洛京生上门时，他正和傻儿子围着灶台吃面片汤。
在警察的厉声责问中，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老孙头很快就承认了五年前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二丫头的事实，洛京生看事情警察已经介入，便没多说提腿就往外走，路过那个瘦小的女孩时，余光不由得扫到一抹淡淡的玉光。
那个熟悉的佛公吊坠悄然入眼，他顿时停下步子，盯着女孩脖子细细看着。
二丫头被看毛了，向后退了退，就听洛京生指了指她脖子说，“这个是哪儿来的？”
二丫头肿得高高的眼睛很费力的垂下，瞄到佛公时有些意外，良久才抬头讷讷地道，“一直就有。”
洛京生愣了半晌，脑海里翻动着儿时邻居家小女儿来家里玩的画面。
他没声张，跟外面一个小警察说自已急着找母亲，要走了。
警察多问了嘴他母亲的情况，他简单说了个大概，被突然闯进来的早上那个红衣服女孩听了去，不由得变了变脸色，她低头似是犹豫了一会，才鼓起勇气上前，拉着洛京生的衣服，小声道：“我们在下山时，好像见过那个人。”
找到母亲回到淮市后，他直接敲响了对面邻居楚家的门，“楚叔，我在白石镇遇到个被拐的女孩，好像是你家晴晴。”
楚家小女儿五岁时，大人不在家，哥哥楚离和妹妹一起睡午觉，一觉醒来，楚晴就不见了。当时楚家夫妇找遍了附近她常去的地方，甚至护城河都找人捞了一遍，都没寻到女儿的下落，后来夫妻俩就一边上班，一边到处张贴寻人启示，周末一到就坐着车四处去找。
有人说见过她女儿跟着个年轻女人走了，夫妻俩明显不信，那孩子认生，不会轻易被拐，可一年一年过去，孩子音信全无，这事也成了夫妻俩的心病，楚家妈妈甚至一夜白头，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哪成想，洛京生歪打正着去了趟白石镇，一眼认出那块佛公曾经出现在邻居女儿脖子上过。
两人在昏暗的客厅里局促地聊了几句后，楚晴爸爸很快也赶了过来，对着洛京生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也明里暗里提点他要振作起来，不要因为父母的事一蹶不振。
洛京生明白过来，他们这是听说了自已的情况，刻意来看自已的。
他心里再次涌上一股暖意，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感慨。
父女俩走以后，他立在随着太阳西下已经暗透的客厅里，久久无法释怀。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楚晴离开时对他说的话，“哥哥，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能变得更好了。”
还好，他还不算太失败，毕竟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他。
他重新振作起来，再次投入辛苦的工作中，并买了学习材料，开始准备参加自学考试。
洛京生从山顶上慢慢往下走着，忽然想到，如果当年自已没有遇到楚晴，那她现在是不是早就嫁给孙老汉那个傻儿子了。
后来下山时听那个朱樱说，在她们这里，买孩子、买媳妇都是很常见的操作，而且从来没有人告发。
“我上面还有个二姐，出生就被我爸卖了，我也差点，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认一个理儿，就是不管生多少，总归要生出个男孩才算全乎。”
“要是实在生不出来呢？”洛京生背着母亲，将地上厚厚的枯叶踏得咯吱作响。
“那就去买喽，你不知道男孩贵的很呢，比女孩贵五六倍都不止。”
“那你有弟弟了吗？”
“有了，我妈连着又生了两个，才有了我弟弟。“
看着朱樱瘦弱的肩膀，他突然心疼不已，背后的母亲动了动，嗫嚅着什么，他感觉自已好像背了座山，好沉重，好压抑。
突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知道，这座山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孩子，许许多多的男孩子，他根本帮不上救不了。
洛京生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没发觉自已已经快走到了山脚下，等他从思绪中抽离，这才发现眼前的路并不是来时的那条，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走错了，一抬头就看到一座破旧的庙出现在眼前。